第十二章 请茶

　　城寨正中的六层楼房灯火通明，一楼厅堂的天花板上，老式的吊扇旋转的有气无力，连灯影都跟着“吱呀”的声音一同晃动起来。
　　刘姨将一叠瓜子和花生端进东侧的房间，对着巨大茶台后的一名中年男子轻轻鞠躬：“朝哥！点心一会就好！”
　　王援朝微微一笑，和善的面容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象征着福气的大耳垂跟着脸上有些松弛的皮肤轻微跳动，活脱脱像是弥勒。他将面前的茶盏挨个斟满，对着正对面的师爷道：“师爷！请茶！”
　　说完又招呼着面前的孔望祥：“来！祥哥！雄哥的好茶！请！”
　　孔望祥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像是喝了杯白酒一样咂咂嘴：“不错！诶？”他说着望向门口：“陈辉呢？怎么？天一黑，不是上桌就是上楼？”
　　“你随他去吧！他比咱们都年轻，茶叶再好不如他的洋酒香！”王援朝还是慈眉善目的笑着，将茶台下的一包三五香烟拆开放到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孔望祥划燃火柴帮师爷点着烟袋，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在桌上砸了两下，扭头问道：“师爷！您怎么眉头皱的那么厉害？”
　　师爷吐出淡淡的白烟，将手中的茶盏转了一圈，徐徐的道：“天儿都黑了！不知道阿兴他们在外面怎么样啊！”
　　王援朝和孔望祥两人听完对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惹的师爷更急了：“你们还笑！阿兴他们还是孩子，咱们同意他的做法在先，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咱们怎么跟雄哥交代！”
　　孔望祥连忙拍拍师爷的后背：“师爷！先别生气！您觉得，阿兴聪明吗？”
　　“当然！”师爷的眼睛一瞪，胡子都被他的话语给带飞起来：“阿兴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学生！”
　　孔望祥又问：“那您知道，为什么雄哥一定要让阿兴练武吗？除了身体不好之外！”
　　“我不知道！”师爷的拐杖有力地戳在地上：“我只知道，寨子里的后生，个个都好拳脚，都好舞刀弄枪！就是不读书！”
　　王援朝喝着茶，嘿嘿一笑接过话茬：“师爷，咱先别急着生气！我来跟您说说，您听完，再看是不是这么个理！”
　　可能是王援朝比较和善，加上话语听起来让人更舒服，师爷端起茶盏倒进嘴里，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寨子里的后生，的确是都好拳脚，但并不是好勇斗狠，尤其是阿兴！之所以后生们都练武，一是当年的日子太乱了，咱们居安思危，得告诉他们学点拳脚防身！二呢，是当年老爷子说过，男人活一世，文或武，起码要懂一样。后生们生在这个地方，日子不好过这没得选，读书的时间没有，总得抽空学点武吧！”王援朝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起码他们不会跟我一样，重活干不了，哪都不能去要强吧！”
　　“你不一样！别拿自己打比方！”师爷有些不满的道：“你那是当年打土匪挨了一枪，落下病根儿了！”
　　“好，那不说我！”王援朝拿起茶壶替师爷斟满，端坐着道：“之所以都学点拳脚防身，是因为寨子里没人想被外人卡住脖子。就好比，现在有一群土匪想打寨子的主意，假如我们手上什么都没有，别人吆五喝六的也就来了；但咱们手上有家伙有人，先不说能不能干翻他们，起码他们想动手的时候得掂量掂量！师爷您是读书人，但您不知道我这名字其实是自己改的。话说回来，当年咱们国家为什么一定要抗美援朝，打的还是十七个国家？就因为咱们要告诉全世界，谁都别想威胁咱们中国人，欺负咱们中国人。谁敢来，就打的他满地找牙！”
　　王援朝喝了口茶稍作停顿，又换上了原本的和善语气：“其实咱们寨子也是一样的道理，咱们不随便欺负人，但谁也别想欺负咱们！咱们这些老人也好，后生也好，都是为了能把寨子维护起来，起码不用整天担惊受怕，能稳稳当当的活着。大家伙儿都安心了，踏踏实实过日子谋生活，那以后日子好起来还不是迟早的事吗？”
　　王援朝看着师爷的眼睛：“师爷，您看我说的还在理吗？”
　　师爷默默的抽着烟，看着茶台出神。
　　王援朝淡淡的一笑，点燃香烟吸了一口：“您刚才说阿兴是您教过最聪明的学生，他既然敢提出这样的想法，说明他早已经计划好了。况且大头仔还跟着一起，这是一文两武啊！再加上那些身手好的后生都在，解决几个小混混那还不是绰绰有余！所以师爷，我和祥哥都知道您是关心，但还是告诉您，担心的多余了！”
　　“是的师爷！别担心了！这么会儿功夫说不定早就解决了！”孔望祥将桌上的烟盒拿起来：“来！您尝尝这烟，这新东西啊，尝试一次说不定就丢不掉了！来...”
　　
　　此刻的龙鼎兴站在迪厅门口，除了莫名其妙再没有其他的感觉。还在愣神的时候阳鼎兴带着笑容走了过来：“龙队长！好久不见！”
　　“这...”龙鼎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憋了半天才说：“阳鼎兴！这他娘的是什么路子？你打电话说请我喝茶的呢？耍的什么花样？”
　　“茶早泡好了，上等的金骏眉！”阳鼎兴顿了顿，脸上的笑还是在：“不过得先麻烦龙队把这些闹事的人给抓回去，他们以收保护费为由影响我做生意，地上的棍子和刀都是他们的！”
　　海胆也补充道：“对！他们拿着刀还说要杀人！”
　　龙鼎兴终于回过味来，带着怀疑的目光扫了眼趴在地上的小混混：“你这是拿我当刀使啊！这都被打趴下了，你还说是他们闹事？”
　　阳鼎兴早有防备，对着角落里的沙发招了招手，一名脖子上挂着相机的中年男子跑了过来，对着阳鼎兴客客气气的道：“老板，都拍下来了！照片我连夜洗，明天一早就有！”
　　“好！辛苦你了！”阳鼎兴让海胆送他出去，转头看着龙鼎兴道：“这些人，刚才的所作所为全都拍下来了，龙队长不放心可以明天自己来取，就在隔壁！”
　　身旁的小李知道被耍气的不轻，咧着嘴道：“你说这是你的生意，你拿什么证明？”
　　原本以为能把阳鼎兴给问住，结果阿成带着一副讪笑匆匆跑了过来，将手里的协议递给龙鼎兴：“这位警官，我是这里的老板！兴哥跟我是合伙做生意的，这迪厅的确有他的一半！”
　　“你们！”小李虽然生气，但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说什么。
　　“龙队长，这人之前就一直为难我们的生意，还砸了我们不少东西，今天正好我们都在做卫生，出于自保的目的才动的手！”阳鼎兴递了一支香烟给到龙鼎兴，接着道：“而且这人想必您也听过，外号大光龙！”
　　“哈哈哈...”龙鼎兴沉默一会突然爽朗的大笑起来：“好你个阳鼎兴啊！看来不光有身手，还有脑子！不光请我喝茶，还给我准备了一份礼物！”
　　“龙队长客气了！您帮过我一次，单请茶就显得有些过于寒酸了！”阳鼎兴侧过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龙队长进来坐会吧，茶汤冷了就不香了！”
　　“好！”龙鼎兴拍拍小李的肩膀：“打电话给局里，多准备几台车，把这些混小子们全给抓回去！”
　　“是！龙队！”小李尽管不满，但仍服从的应着跑向外面，另外两个警员掏出手铐往趴在地上的大光龙走去。
　　
　　再次见面的两人就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端起茶盏互相致意后，同时将杯中茶倒进嘴里，相看莞尔。
　　“挨了两刀才留这么点疤！”龙鼎兴指着阳鼎兴胳膊上的伤疤道：“看来真的跟外面传的一样，城寨兴哥有金钟罩铁布衫！”
　　“龙队你就别笑话我了！那天没有你出手相助，阿兴肯定凶多吉少！”
　　“上次你们走的太仓促，都来不及做个介绍，今天就当初次见面了！”龙鼎兴微微一笑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公安局刑事二组，龙鼎兴！”
　　阳鼎兴将两人的茶盏斟满，握住龙鼎兴的手：“阳鼎兴！的士高舞厅小股东！”
　　无声的一笑，龙鼎兴拿起烟缸的半支烟吸了一口，烟雾挡住了他的脸：“这么简单？不给我介绍介绍城寨？”
　　“一个小渔村而已，和龙队的身份一比，没有介绍的价值！”阳鼎兴轻笑一声，做了个请的手势：“龙队请茶，第三泡味道正好！我身后还有一斤，龙队觉得味道还不错可以带回去尝尝！”
　　“这东西太金贵了，带回去可是要犯错误的！况且...”龙鼎兴意味深长的道：“好茶还需懂的人泡，自己喝，怕会糟践了东西。”
　　阳鼎兴笑了起来：“好！以后龙队随时来，阿兴亲自泡茶，绝不怠慢...”
　　话还没说完，龙鼎兴摆手打断：“咱们也不用这么客套了，你不嫌累我都嫌累！说实话，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咱俩挺有缘！名字一字之差不说，我还感觉和你好像认识了很久！你也别叫我龙队了，我刚来不久，以后到底是不是队长还两说。今天，我不是以工作的身份来的，完全是当老友相聚，既然是老友，我希望咱们互相改一下称呼！”
　　阳鼎兴点点头：“请讲！”
　　“咱们俩年龄相仿，我比你稍年长一些。但是让你叫哥不太合适，毕竟你阳鼎兴在外，所有人都喊你一声兴哥！”龙鼎兴将烟蒂摁灭，吐出长长的烟柱道：“如果不介意的话，以后我叫你老阳，你叫我老龙，咱们就私底下当自己已经是老人了！”
　　“好的！老龙！”阳鼎兴再次伸出手来：“幸会！很荣幸你能拿我当朋友！”
　　“诶！这话说的就不对味了！”龙鼎兴皱着眉，但随即又换上了浅笑，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香烟来：“我龙鼎兴没什么文化，也不是什么贵人，以后荣幸之类的话就不要讲了。像我这样的大老粗，还是喜欢别人直来直去！”
　　“好！我也不喜欢弯弯绕绕的东西！”阳鼎兴端正的坐姿此刻也稍微放松了些：“以后没啥事了，经常来我这儿坐坐，就当自己家一样。我这茶室、茶桌，随时欢迎你过来！”
　　“就算你不邀请，我也会没事儿来串串门子！”龙鼎兴丝毫不客气，打了个哈哈又问：“话说回来。老阳你就这么把地头蛇交给我，不怕有人找你们麻烦？这些所谓的道上人，知道你把人交给公安，对你们的名声...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意思！”
　　“什么道上不道上的，跟我都没有关系，我们只是普通的渔民，也是正儿八经的良民，凑了些钱，想在外面做点小买卖而已！”阳鼎兴脸上的淡然和他实际年龄不太相符：“至于有没有人找我们麻烦，我想，起码自保的能力我们还是有的。况且我们本就是正经生意，真有什么事，你老龙还是我这常客呢，这种情况下我们还怕...就太说不过去了！”
　　龙鼎兴笑了笑，正要开口茶室的门被人敲了两下，小李站在门外喊了一嗓子：“龙队，支援的兄弟到了，可以押回去了！”
　　将桌上的茶盏喝完，龙鼎兴站起身抖了抖衣服：“行！你老阳在，我绝不客气！不过，老阳...”
　　龙鼎兴朝屋外走去，回过头来淡淡的道：“希望有机会，你能跟我说说我感兴趣的故事，胃口老被吊着的滋味，我觉得有点刺挠！哈哈哈...”
　　一众警察押着大光龙他们朝外走去，海胆看着龙鼎兴的背影问道：“兴哥，这公安跟你聊了什么这么高兴？到底是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我不太清楚！但绝对是故事会忠实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