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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作品名称:昨天的故事      作者:成之燕      发布时间:2023-04-06 09:12:20      字数:6939

  自打吴庆义坐进了“双山牌”汽车驾驶室,踌躇满志地发动汽车向前行驶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自己的人生道路不再暗淡无光,而是充满了光明与希望。尤其是当他把汽车开到双山大队的知青们面前,开到凡是认识他的社员群众面前,有意或者无意地看到他们向他投来羡慕的眼光时,他的情绪就会骤然高涨起来,脸上就会放出那些羡慕他的人所难以复制的异样光彩。然而,对于一贯争强好胜、不甘人后的吴庆义来说,这仅仅只是精神层面上的一种获得感,而真正意义上的获得感,则在他堪比马里亚纳海沟的内心深处——以前他和他的三个好兄弟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与他们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差距——除了文化水平不及三个好兄弟之外,他甚至连个团员都不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差距”越发让他感到郁闷,感到很不开心……好在情况发生了逆转,他如愿以偿地当上了一名人人羡慕的汽车驾驶员。因此,存在于他心里的那个“差距”,也就自然而然地跟着缩小了,缩小成了一种幸福感和荣耀感。现如今,他可以不分轩轾地跟自己的三个好兄弟并驾齐驱了,尽管之前他们四人已经是拜把子的好兄弟。
  在农村,开车是一个极好的营生:风吹不到、雨淋不着;交际广泛,实惠多多;即能改变命运,亦能创造价值。尤其是对于那些要个头有个头,要摸样有摸样的单身青年来说,这种难得的好营生,不仅是身份的象征,同时也是资本的象征,其优越程度堪比身穿制服的公社干部。如此这般好的条件,自然会引来不少颇有姿色,或者家境殷实的妙龄女孩们锲而不舍的追求。当然,那些擅长保媒拉纤的人也不甘闲着,他们也想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促成一段美好姻缘,从中分得一杯羹。
  吴庆义当然也不例外。尽管他现在逐渐感受到了开车带来的许多好处,但在个人情感方面,他还没有接受过双山大队乃至棋盘山公社任何一个能够入他法眼的女知青的主动追求——在校期间,他就被他所瞄上的女生们拒之千里。她们一致认为:吴庆义尽管头脑机灵、相貌堂堂,属于“外貌协会”那一类人,但他却是一个惹是生非、顽劣不羁的小混混,根本就不值得她们为之秋波暗送——这样的一个结果,让吴庆义感到非常沮丧,感到很没面子。
  究竟是女生们的心思他不懂,还是他的心思女生们不明白呢?都说越是有痞气的男生,女生们便越是喜欢,可他吴庆义为何就俘获不到心仪女生们的芳心呢?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一直困扰着吴庆义,让他心里的那份浸淫着痞气的自尊备受煎熬。
  刚到丁家堡村插队那会儿,他便对程丽娜怦然心动、顿生情愫,并在短时间里制造了几次自以为巧妙的机会跟她搭讪。可程丽娜却无视他的存在,对他报以不冷不热或者待搭不理的冷漠态度。相反,他的好兄弟虞子俊倒成了程丽娜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而且还是程丽娜主动追求虞子俊来着。
  于是,屡遭热脸贴了冷屁股般沉重打击的吴庆义,就痛恨起了那些瞧不起他的“冷屁股”,就把那些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冷屁股”放在内心深处恣意蹂躏。就把原本属于男女之间的两情相悦,一概而论地称作是王八看绿豆。按照这个逻辑,他吴庆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程丽娜眼里的那颗“绿豆”,而他的好兄弟虞子俊,才堪称是程丽娜眼里独一无二的“绿豆”。
  每每念及于此,吴庆义都会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但同时他又会想起王冠杰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子曰:君子成人之美”。大彻大悟之余,怅然若失的感觉也就随之消散了——既然程丽娜和虞子俊对上了眼,自己就该及时抽身而退。男人嘛,总是要洒脱一些!
  这样一想,吴庆义那颗受挫的心,也就顺畅了许多。
  尽管如此,吴庆义还是经常扪心自问:吴庆义啊吴庆义,究竟是你小子没有女人缘,还是你小子天生就不受女生待见?或者你根本就不懂得如何恰如其分的跟女生搭讪,表明心迹?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所以每当他执着地用热脸贴了冷屁股,并以失败告终时,吴庆义就用这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至理名言来安慰自己,鞭策自己;在千姿百媚的“花丛”之中,锲而不舍地找寻属于自己的那“一枝花”。
  后来,当吴庆义偶然认识了李万金的小姨子宋小玉,他那百折不饶、永不气馁的春心,便又开始泛滥起来。
  爱情的热望,如火焰般炙烤着青年男女们的心。使得聪明之人变得愚蠢,愚蠢之人变得更加愚蠢。
  受此影响,吴庆义再次举起他的“烧火棍”,义无反顾地踏上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艰难路程。一有闲暇,他充满幻想的脑海里,就一定会浮现出宋小玉那张清秀迷人的脸庞——顾盼生辉的眸子,弯弯的柳叶眉,浅浅的一对小酒窝以及她那顽皮可爱的笑容。于是,憧憬爱情的吴庆义,顿时就陷入了对宋小玉无限遐想的泥淖里,感受着别人无从感受唯有他能感受的幸福的折磨——毕竟宋小玉曾是棋盘山中学的校花啊!
  但问题是,宋小玉知道你的心思么?即便她知道了你的心思,那你又怎会保证人家宋小玉能够欣然接受你抛给她的爱情橄榄枝呢?
  于是,吴庆义心里便有了这样的一个想法:尽管你现在拥有了一个汽车驾驶员的优越身份,尽管你可以借助汽车驾驶员这个有利“平台”拓展更美好更灿烂的锦绣前程,但你盲目追求心仪之人屡战屡败的心理阴影,始终如影随形地附着在你的脑海和内心深处。好在你的内心无比强大、坚不可摧,充满幻想的大脑具备了屡败屡战的巨大承受力。所以你才会更加不改初心笃定前行,更加厚颜无耻地锁定下一个追求的目标;哪怕你重蹈覆辙、头撞南墙,也别轻言放弃你追求心仪之人的坚定信心。
  在吴庆义认知里,所谓“初心不改,方得始终”,便是“厚颜无耻”的另外一种深层次的无关褒贬的解读。
  那么,宋小玉会不会又是一根扎手的玫瑰,或者说又是一个与程丽娜大致相同的“冷屁股”呢?这个问题,吴庆义暂时懒得去琢磨,因为他早已习惯了头撞南墙的感觉。历史的经验告诉他:强扭的瓜不甜——尽管有人说:瓜不甜,解渴就好——所以他要因人而异地改变策略,尽可能地遵循瓜熟蒂落的自然法则,最后取得抱得美人归的决定性胜利。成与不成,先在心里惦记着;惦记着,就能看到希望的曙光,哪怕是一丝的希望曙光。
  然而想法毕竟是想法,不能成为一蹴而就的最终结果。因此,如何跟宋小玉亲密接触,便成了吴庆义目前面临的一大难题——眼下宋小玉在乔西县革委会招待所工作,除特殊情况外,平时很少回来;即便是回来,宋小玉也不一定每次都会去她姐姐家。
  这样一来,他就很难与她偶然相遇。
  这样一来,吴庆义就陷入了无限烦恼之中。
  这样一来,吴庆义便茫然不知所措,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悬于夜空之上的那颗指引方向的北斗星了。
  纠结的过程中,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红灯记》中李玉和的一段铿锵唱词,于忽然之间如雷贯耳般响彻在吴庆义的耳畔:“天下事难不倒共产党员。”余音绕耳片刻之后,吴庆义顿觉自己的形象如同革命者李玉和一样高大起来,光辉起来。他甚至觉得,如果他是现实当中的李玉和,他一定会手刃叛徒王连举,然后再将鸠山倒提起来,撕成两半。在他英勇就义的最后那一刻,一定要嘱托女儿李铁梅,卖掉所有家当,替他把党费转交给地下党组织;让她坚定不移地跟党走,做一名坚强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
  于是,当吴庆义从臆想的革命者形象中走出来时,便忍不住自嘲道:“你小子连个共青团员都不是,还好意思把自己塑造成共产党员李玉和的形象,这岂不是厚颜无耻么?”当然,这并不影响他振作起烧火棍子一头热的奋斗精神,并不影响他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办法总比困难多”的“真经”聊以自慰、鼓舞斗志。
  于是,默念了三遍“办法总比困难多”“真经”之后,吴庆义顿时灵光闪现,忽然就有了一个解决“困难”的好办法——在李万金夫妇身上下功夫。当然,这个“好办法”,完全得益于列宁同志的一句话“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因此,讨得李万金夫妇的欢心,无疑是他攻破“堡垒”的锐利武器。
  很多时候,幻想总会让人产生莫名的幸福感——吴庆义就浸淫在这样的一种幻想里,恣意感受着他的幸福感。
  因此,当吴庆义踌躇满志地驾驶着“双山牌”汽车,朝着乔西县县城方向匀速行驶时,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双山大队“五小工业”负责人邵德全,也似乎感受到了吴庆义的“幸福感”。
  “磨合得挺好?”邵德全望着车外道路两侧的树木,以及农田里日渐成熟的大片玉米,随口问了一句。
  “挺好的……”吴庆义自然领会了“磨合”的意思,微笑着回答道,“最主要是我遇上了您这位伯乐,不然,我也没有机会和资格驾驶这台由您亲手组装的‘双山牌’汽车……其次是我跟这台车有缘分。”
  “缘分是你的主观认定,而实际上是你找到了用武之地,也算是机缘巧合。”邵德全颇为满意地看了吴庆义一眼,接着说道,“我跟伯乐挂不上边,但你是匹千里马……好好干吧!”
  “嗯。”吴庆义点了点头,心存感念地回答道,“我一定会好好干的,决不辜负邵师傅您对我的期望。”
  “辜不辜负我无所谓,”邵德全撇嘴笑道,“别辜负了你自己就行。”
  “不会的!”吴庆义貌似认真地回答说,“我原本就非常喜欢开车,所以……”
  “所以机会才会留给像你这样有准备的人。”邵德全打断吴庆义的话,并用告诫的口吻对他说,“不过你要记住:喜欢开车是一回事,用心开车则是另外一回事。当然,我所说的‘用心’,其实包括了很多方面……眼下我就不跟你多啰嗦。凡事还得靠自己,回头你自己琢磨琢磨。”邵德全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接着又说,“还有,你开车这件事,刘建军在我面前也说了不少好话,替你做了最大的争取。”
  “放心吧,邵师傅。”吴庆义心领神会地说,“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我知道我该怎么做。”
  “知道就好。”邵德全满意地笑了笑。
  因为路况的关系,吴庆义频繁地踩着离合踏板,操纵变速杆增减档位。尽管如此,行驶中的“双山牌”汽车,却终究难免颠颠簸簸,车厢中承载的法兰盘和农机配件,也时不时地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以往情况下,邵德全都是通过公社机械厂或者农机站的关系,把大队“五小工业”加工好了的“订单”活儿,顺带拉到县农业机械厂去,然后再把下次需要加工的“毛坯件”拉回来。这样一来二去的繁杂过程,着实让邵德全头痛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好了,大队“五小工业”有了自己的汽车——尽管它是一台登不上大雅之堂的拼装车——从此告别了求人过日子的窘困局面。
  等到汽车驶过了寡妇桥,路况才明显好了起来。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吴庆义便感觉时间过得匆遽,仿佛时间跟着车轮跑或者车轮跟着时间跑。旋即又联想到虞子俊不久前灌输给他的那一句“白驹过隙”的成语,用在此刻算是活学活用了。当然,无论谁跟着谁的后面跑,反正时间的指针,已然不经意地滑过了上午十点钟了。
  路况好了,吴庆义驾车的状态,也就越发显得从容,看上去像是一个有着多年驾龄的老司机。
  邵德全用余光瞟了吴庆义一眼,心里纳闷:这小子怎会认得去往县城的路呢?
  大约行驶了七八分钟之后,汽车终于上了张店公路,估计再有半个小时的光景,就会抵达乔西县县城。
  “这路……挺熟的啊。”邵德全终于忍不住问道。
  “就走过一回。”吴庆义颇为得意地微笑说,“……插队落户那天,我们走的就是这条路。当时我就想,一定要把这条路牢牢记在脑子里,免得日后找不到回家的路。”
  “别把话说得那么悲观。”邵德全踌躇片刻后说,“你们终归是城里人,总不能在丁家堡村这一亩三分地待一辈子……”
  “怎么不可能?”吴庆义神色黯然地叹息道,“公社‘知青办’一直都很重视这个问题,光是‘扎根农村六十年’的誓师大会,也不知道开过多少回了。树典型,立标兵的工作,更是搞得轰轰烈烈、扎扎实实……容不得我们不去认清当前的一派大好形势。容不得我们不在灵魂深处铲除阻碍扎根农村干革命的绊脚石。容不得我们不去常态化地很斗私字一闪念。不仅如此,‘知青办’还以‘最高指示’为此项工作的理论基础,以‘誓师大会’的会议精神为指导方针和行动纲领,号召广大知青积极献身于‘扎根农村六十年’,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伟大事业里。现如今,百分之九十九的知青都表了决心:一颗红心献给党,扎根农村一辈子。”
  “想必你也表了态。”邵德全问。
  “唉,能不表态么?”吴庆义苦笑一声,说,“在这样的一个特定环境下,即便是随大流,也得坚定不移地跟着‘知青办’的节奏走,言不由衷地跟‘知青办’表决心。否则,你就是跟‘知青办’唱反调……这样做很划不来。所以我只能灵活运用了一个工、农、商、学、兵们普遍使用的万能口号作为我的决心:‘我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所以,你的‘决心’是言不由衷了?”
  “说实话,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决心’,都是言不由衷的。”
  “由衷之言不能说么?”邵德全不解地问。
  “说了,是个傻子,不说,是个聪明的傻子。”吴庆义不假思索地自嘲道,“所以我只能选择做个聪明的傻子。”
  邵德全盯着吴庆义沉吟了片刻,微笑着问道:“那……你这个聪明的傻子,是不是只考虑走一步看一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或者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扎根农村一辈子的这个想法?所以你就空喊革命口号,言不由衷地随了大流?”
  吴庆义撇着嘴说:“就算我由衷地想在棋盘山扎根一辈子,可是,‘扎根’的基础在哪里呢?”
  “丁家堡村难道不是你扎根的‘基础’?”
  “只能算是半个‘基础’。”
  “那半个‘基础’呢?”
  “家庭。”
  “那还不容易,找一个嘛!”邵德全微笑道,“尤其是像你这样条件优越的香饽饽,到时候想和你处对象的姑娘还不得打破了头。所以,提前给自己物色一个能跟你对上眼的姑娘,是很有必要的。”
  “这个问题很现实,知青们也都认真想过。”吴庆义沉吟片刻,很生气地说,“可是,‘知青办’主任栾凤翔一再强调,不许知青谈恋爱,至少三年以内不许谈恋爱。邵师傅您说,这是什么狗屁道理?说得通么?他以为知青点是部队军营,我们是扛枪打仗的士兵。这个驴操的栾凤翔,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嗯,是有些说不通。”邵德全略加思索后,也觉得“知青办”的做法不仅缺乏根据,更是毫无道理可言。
  “栾凤翔这个吃人饭不拉人屎的坏家伙,张口闭口地往我们知青的脑子里灌输扎根农村干革命的思想,却偏偏不让知青们谈情说爱,凭啥啊他……”吴庆义说到此处,突然感觉嗓子里像是卡着一根鱼刺,旋即就咳嗽起来。
  “别激动,慢慢说。”邵德全话音刚落,也觉得嗓子发痒,于是就跟着吴庆义的节奏,抑扬顿挫地咳嗽了几声。
  咳嗽完了,吴庆义继续发着牢骚,继续发泄他对“知青办”主任栾凤翔的不满情绪。
  “我们现在都把栾凤翔恨得咬牙切齿!”吴庆义果然是咬着牙齿发牢骚,“……他是想让我们这帮知青打着光棍干革命啊!”
  吴庆义说这番话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宋小玉的美丽容貌,以及她的绰约身姿。于是肚子里的那些牢骚话,也就不由自主地咽了回去了——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宋小玉。
  汽车继续向前行驶了一段时间之后,便能隐约看见矗立在远处的玳瑁山了。玳瑁山其实并不算做是一座山,充其量只是一个相对高度不足二百米的山丘而已,尽管它远不及棋盘山那般巍峨挺拔、绵延千里,但玳瑁山的植被却十分繁茂,并不亚于棋盘山的葱葱茏茏。
  乔西县农业机械厂,就在玳瑁山的山脚下。
  汽车越是向前行驶,吴庆义越是感觉自己离宋小玉越来越近,情绪也跟着滚滚向前的车轮亢奋起来。因为对他来说,此次去县农机厂送货,无疑是个绝好的机会——他可以借此机会去一趟县革委会招待所,跟宋小玉见上一面。
  “农机厂离县城有多远?”吴庆义忍不住问邵德全。
  “不远。”邵德全微微一笑说,“抽根烟的工夫就到了。”
  “噢。”吴庆义顿觉心情愉悦,“那么……县城有多大?”
  “不大,城里那条由南向北的主干路,如果撒开丫子跑的话,估计用不上半个小时便可以跑个来回。”
  “是个弹丸之城啊!”吴庆义若有所思地望着车窗外面转瞬即逝的树木、庄稼,以及或近或远的零零落落的低矮农舍,鄙夷不屑地咕哝了一句。
  “弹丸之城咋啦?”邵德全不悦地瞥了吴庆义一眼,言辞犀利地说道,“弹丸之城在你小子眼里就不是城了?就任由你小子趴着门缝把乔西县县城看扁了?就算你小子趴着门缝看,弹丸之城它也是个城,住在里面的人,也是拥有城市户口的……”
  “邵师傅,您别多想。”吴庆义赶紧陪着笑脸解释说,“我只是有口无心这么一说而已,当真没有门缝里看乔西县城的意思。”
  “不管是门缝里还是门缝外,总之你是觉得我们乔西县城规模小,形同弹丸之地,横竖都比不上你们大城市那般繁华热闹……”邵德全语气渐渐缓和下来,继而又戏谑吴庆义,“说句实在话,如果将来你小子有机会能在乔西县城谋得一份工作,娶妻生子,也算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
  “唉,我有自知之明。”吴庆义叹着气自嘲道,“不管是现在或者是将来,我吴庆义都不可能有机会离开丁家堡村这一亩三分地了——扎根农村干革命,是我们知识青年的唯一选择,再无其他道路可走。所以,我们家的祖坟肯定不会为我冒青烟的。”
  吴庆义说完这话,心情顿时就变得惆怅、变得沮丧,仿佛是灿烂的阳光忽然就被乌云所遮住。旋即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宋小玉。于是他就开始自卑起来,觉得自己其实是配不上人家宋小玉的——是他自己犯了烧火棍子一头热的老毛病。是他自己幻想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他自己得了无药可治的“采花”妄想症,是他自己……
  “那也不一定。”邵德全打断了吴庆义的思绪,继续戏谑道,“常言说得好,‘世事难料、人生无常’。说不上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你小子一不小心踩了坨狗屎,走了狗屎运,自然你就吉星高照、好运当头了。到那时候,你就得以飞黄腾达,得意洋洋地离开丁家堡村的一亩三分地了。到那时候,你就不是现在的吴庆义了……所以说,你的肯定一切和否定一切都是错误的。”
  “我走不了那个狗屎运。”吴庆义不尴不尬地撇嘴一笑。
  说话间,矗立在远处的玳瑁山,已然清晰可见,似乎一脚油门便可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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