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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作品名称:昨天的故事      作者:成之燕      发布时间:2023-02-25 10:43:00      字数:7160

  夜色渐深时,穹顶之上的银河,便越发显得绚烂而神秘。
  时间差不多已接近晚上九点钟。坐在水库边聊天的三名知青,也起身离开了,只留下倒映在水库中央的那半个月亮,恋恋不舍地与夏日里的最后一个夜晚默默相伴,以待天明。再过几个时辰,当晨曦微露之际,便是立秋节气了。
  想必是聊天的时间略微长了一些,抑或是话说得太多,从而诱发了三名知青口干舌燥、嗓子眼儿冒烟,因此回去的路上,他们彼此的上下颚,几乎处于一种闭合状态。当然,除非他们途中再次遭遇来时所遭遇的、或者是后来纠合的一团团避之不及、破裤子缠腿的小咬,继而又被小咬们不厌其烦地围攻叮咬时,他们才有可能愤然发出足以让小咬们——或许小咬原本就不存在耳朵这个听觉器官——感到震耳欲聋的咒骂,同时挥舞衣服加以驱赶;使其仓皇逃散,溃不成军。
  但是,他们并没有按照来时的路线往回走,而是选择顺着公社敬老院门前那条相对平坦的道路缓步而行,虽说路线多少有些绕,但至少他们不用担心脚下的磕磕绊绊——因为敬老院门前的灯杆上,挂着一盏200瓦的电灯泡,夜色越是浓重,灯光越是明亮,似乎可以照亮半个丁家堡。
  幸运的是,他们所行之路并未遭遇到任何一伙小咬的围攻叮咬,因此也就避免了主观意义上“除非”的可能性。
  公社敬老院与丁家堡村同处一地、不分畛域,如果仅凭直观感觉,这个规模不大的敬老院应归属于丁家堡村的一部分,而非棋盘山公社民政部门直接管理。如此这般的直观感觉,也让丁家堡村村民在引以为豪的“公社所在地”的基础上,平添了一份获得感和荣誉感——毕竟敬老院是坐落在丁家堡村的地盘上啊。这就如同居住在北京城里的人,他们生来骨子里就存在着优越感,这种优越感,完全依赖于历代的帝王将相,依赖于北京城固有的地域性。沾了这些光的北京人,一旦遇到外地客,傲慢不屑的表情,便会不由自主地呈现在了他们脸上。没办法,有什么样的条件,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这既是客观规律,又是主观认知。谁叫北京城是五朝帝都呢?谁叫历代的八十八位皇帝曾经定都于此呢?而且现如今,党中央、毛主席也是住在中南海的……
  公社敬老院坐北朝南,一共八间红砖大瓦房,东西各有四间平顶厢房。自1970年投入使用以来,这个实际上可以容纳32名鳏寡老人的敬老院似乎从未住满过,似乎永远只有不超过20名(其中包括4名年近七旬的老妪)既无子女、又无亲友的鳏寡老人在此颐养天年。
  栓柱一家算得上是敬老院的邻居,相隔距离不足百米。虽说是邻居,但栓柱一家三口却从未踏入敬老院半步——通常情况下,敬老院的大门是很少敞开的,尤其是在夜间,那道暗红色的铁门,则是紧闭着的。不过,栓柱家那条名叫哮天犬的大狼狗,却是敬老院里的“常客”,它差不多每天都会趁着夜色,跛着一条残腿——年初那会儿,“哮天犬”跟三愣子家的“二师兄”打了一架,鏖战了三十几个回合之后,它的一条狗腿,硬是被“二师兄”给咬折了,从此落下了残疾,性情也变得不再凶悍——光顾敬老院。它的进出通道,是在敬老院院墙西侧拐角的一个出水口,而那个出水口,似乎专门为栓柱家的“哮天犬”量身定制。
  在“哮天犬”的记忆里,最初引诱它潜入敬老院里的始作俑者,便是从那院子里飘来的令它难以抵御的肉的香气。于是,在那个挥洒着皎洁月光的夏日夜晚,“哮天犬”循着气味潜入敬老院,幸运地找到了一根猪骨头,美滋滋地叼回它的狗窝啃了半宿,两个腮帮都啃得发酸。然而,“幸运”的事情并不经常出现。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哮天犬”没有闻到如它之前闻到的那般垂涎欲滴的肉香,更谈不上找根香味犹存的骨头回来啃了。但是不管怎样,尝到甜头的“哮天犬”,从此养成了入夜后“光顾”养老院的不良嗜好,且一发而不可收拾。打那以后,“哮天犬”就知道敬老院是个能够觅得美食的好去处,因为这里有比其他任何地方——包括它的主人家——都容易找到可以果腹的残汤剩饭;运气好的话,它还可以找到一星半点的荤腥打打牙祭。当然,最好是能够找到一根当日啃过的猪骨头——老人们牙口不好,骨头上的肉,总是啃不净——对于“哮天犬”的味觉感受器而言,啃骨头的过程简直太过瘾了!
  今夜运气不错,“哮天犬”在敬老院里找到了一根鸡爪子。当它心满意足地从出水口里钻出来,踏着月色窜回狗窝时,忽听身后传来人的脚步声。于是“哮天犬”就夹着尾巴躲到路边的草丛里,不动声色地窥视尾随它的三个夜行人。尽管此刻夜幕笼罩,但犬科动物天生具备超强的夜视能力。因此,三个夜行人的面目信息,很快便从“哮天犬”的视觉记忆库中反馈出来——他们是丁家堡村的下乡知青。尽管“哮天犬”尚不知晓他们姓甚名谁,尽管它尚未遭受到他们的喝斥或被他们用石子、棍棒袭击过,但是,“哮天犬”还是心存恐惧。在狗的认知里,自打城里来了一帮毛头小子,棋盘山公社的狗们——包括家禽在内——便遭了殃,隔三岔五被他们追杀,或被乱棍打死,或被绳子勒死,或被农药毒死;接着再断其喉,剥其皮,取其肉,烹而食之,以解他们的口腹之欲。如此这般厄运,使得整个棋盘山公社的狗儿们对下乡知青产生了前所未有过的戒备和恐惧,警惕性和防御性也增强了许多,甚至有的狗儿还出现了被害妄想症……
  以往这个时辰,村民家里的灯基本都已熄灭了。如果不是借助淡淡的月色以及敬老院门前那盏200瓦电灯泡余光的映衬,整个村子无疑是笼罩在黑暗里。
  走过敬老院,灯光也随着三个人脚步的向前迈动而渐渐变得暗淡下来。
  再往前走一小段路,便是栓柱家了。月光之下,栓柱家用碱泥铺就的屋顶,像是披上了一件灰白色的铠甲,看似静寂的屋子里,却断断续续传来栓柱夫妻压低了嗓音的争吵声。
  “……是你让俺怀了孕,是你叫俺去俺娘家‘躲胎’的;过后又是你告了俺的密,把俺抓回来做流产,生生刮掉了俺身上的一块肉。你这个叛徒王连举!俺不怪你俺怪谁?”栓柱媳妇夹带着哭腔说,“难道还能怪到俺头上?!”
  “要怪就怪丁贵堂,都是他把我逼得没咒念。”栓柱辩解道,“但凡我当时有一点咒念的话,我都不会……”
  “你可拉倒吧!”栓柱媳妇打断丈夫的话,“你咋不说丁贵堂把刀架在了你的脖子上,生死关头你才无可奈何地当了一回王连举?你若不告诉丁贵堂俺去了哪儿,他丁贵堂还能拿刀抹了你的脖子?”
  “操!你没看见丁贵堂当时那副样子,他恨不能把我也弄到公社卫生院给结扎了。”栓柱委屈地大声嚷嚷,“狗日的丁贵堂,我不怪他我怪谁?怪牛贵堂?还是怪马贵堂?”
  “你的嘴长在你脸上又没长在丁贵堂脸上,你咬紧了牙死活不肯说,他丁贵堂还能奈何得了你?还能拿根撬杠撬开你的嘴不成?”
  “就算用焊条把我的嘴巴焊上也没有用。上面明文规定:超生一胎,干部罚款一万,群众罚款五千……媳妇你说,咱们猴年马月才能挣到五千块钱啊!”
  “实在不行,你就把俺给卖了吧!”
  “卖给谁?谁能拿出五千块?”
  “你是不是早就有了卖俺的想法?”
  “我是顺着你话讲啊!”
  “你没良心!”
  “你胡搅蛮缠!”
  吵着吵着,栓柱媳妇就“呜呜”地哭起来。
  “要哭你就点了灯哭,免得把哭鬼招来家!”栓柱伸手把灯点亮。
  “俺偏要关了灯哭!”栓柱媳妇随手关了灯。
  “行了,别哭了……你刚做完‘人流’,会哭坏身子的。”栓柱的语气软了下来。当他再次把灯点亮时,他媳妇又执拗地把灯关掉了。
  “现如今,俺肚里的孩子都让那帮没人性的刽子手给活活打掉了,俺还有心思管俺的身子哭坏不哭坏?倒不如今晚俺就哭死算了,哭死了一了百了……”栓柱媳妇一边哭一边唠叨着。
  “驴操的刽子手!驴操的丁贵堂!我……我日你们八辈祖宗!”栓柱心烦意乱地骂了一通。
  这时候,刘建军一行三人正从栓柱家门口经过。
  刘建军停下脚步问王冠杰:“贵堂队长得罪栓柱了?”
  王冠杰回答说:“栓柱媳妇去她娘家‘躲胎’,贵堂队长得知此事后,硬是逼着栓柱说出他媳妇的下落。然后,大队‘特别行动小组’就把栓柱媳妇弄到卫生所做了‘人流’。要说得罪,庆义也难辞其咎,是他开车去栓柱岳父家的……栓柱咋不把庆义也一并骂了?”
  话音刚落,果然就听见栓柱在咒骂吴庆义。
  “还有吴庆义你个大尾巴狼,就你他妈的有能耐?就你他妈的会开车啊?!说句不中听的,我给俺家‘大黑子’喂块饼子,俺家‘大黑子’也他妈的能把你那台破车开得‘嗷嗷’跑。你以为你是城里来的知青你就很了不起了?就他妈的高俺们农民一等了?狗日的吴庆义,你给刽子手们当帮凶,绝没有好下场!我咒你狗日的吃饭被饭噎着,喝水被水呛着,开车翻到沟里去!”
  栓柱畅快淋漓的一通叱骂,不仅仅是为了安抚他媳妇“被人流”的伤心情绪,同时也在刻意释放他的愤懑情绪……
  不久,栓柱的骂声和他媳妇的哭声,全都消散在黑夜里了。
  周遭随之沉寂下来。
  虞子俊朝王冠杰伸出大拇指,夸赞道:“你的嘴,感觉像是开了光一样,比姜半仙的嘴还要灵验。”
  王冠杰嘿嘿一笑,谦虚地说:“歪打正着,不足挂齿。”
  刘建军在一旁补充道:“严格来说,这叫一语成谶。”
  王冠杰问刘建军:“我有那么厉害?”
  刘建军笑道:“事实足以说明一切。”
  虞子俊说:“幸亏庆义今天去县里了,没跟咱哥几个在一起,否则……”
  “哪来那么多的否则。”刘建军打断虞子俊的话,“有咱哥几个在,就不可能有‘否则’的存在。即便存在‘否则’的可能,咱们也有能力把‘否则’消灭在萌芽之中。”
  “不管咋说,庆义最近修炼的不错:少了些许的鲁莽与冲动,多了些许的涵养和包容性。他绝不会因为栓柱骂了他几句而与其恶语相向、拳脚相加。”王冠杰断然说道。
  “人嘛,都是在‘风雨’的洗礼中成长,都是在挫折和进步中完善自我。”虞子俊插言道,“因此,我们不能拿几个月前的庆义跟现在的庆义作比较。此庆义非彼庆义。”
  “庆义没变,是他的价值观有所改变。”刘建军感慨道,“什么样的条件,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因此也就有了‘此庆义非彼庆义’这样一个辩证唯物主义的产物。尽管庆义本人并不真正懂得什么是辩证唯物主义,以及辩证唯物主义的内涵与外延。”
  “总而言之,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价值观里。”王冠杰感慨道,“打个比方说,栓柱的价值观是:不愁吃、不愁穿,仓有余粮、钱有盈余;老婆孩子热炕头,繁衍子孙续香火。庆义的价值观是:领导关系要搞好,哥们义气不能少;握紧手中方向盘,轻松自在乐逍遥。遗憾的是,栓柱的‘价值观’,眼下已被原本孕育在他媳妇子宫里的那个没有思想的胚胎、但有可能延续他家香火的‘火种’给带走了;换句话说,是被栓柱媳妇口中的那帮‘没人性的刽子手’们给扼杀了。这对栓柱而言,不能不说是一个重大打击。”
  虞子俊说:“所以,庆义横竖不会有栓柱这般感受。即便用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过滤庆义的逻辑思维,他都不会有这般感受。”
  王冠杰于是就开玩笑说:“这么看来,咱三个人的嘴,全都开光了。”
  虞子俊说:“咱的嘴开光了,可栓柱和他媳妇的心,以及丁家堡村其他育龄夫妇们的心,却是黯然了。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去规划或者实施他们延续香火的造人计划了。不管怎么说,一对夫妻一个孩子的计生政策,总是让人感觉有缺憾;尤其是对于那些传统观念根深蒂固的农民而言,他们会在将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无法转变这个所谓陈旧的思想观念。”
  王冠杰叹息一声,说:“抑制了人类繁衍后代的任务,剩余的资源,岂不是白白浪费掉了?”
  刘建军不解地问:“浪费了什么资源?”
  王冠杰诡秘一笑说:“动脑筋想想。”
  虞子俊忍不住“噗嗤”一笑。他明白王冠杰所说的“资源”是指哪方面,却不想解释给刘建军听。
  王冠杰于是就取笑刘建军:“你满脑子装的都是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所以你根本无法理解‘资源’在特殊语境下的含义。”
  刘建军思忖了片刻,陡然茅塞顿开,继而调侃说:“浪费资源的感受,你俩也会有,但不是现在。”
  虞子俊插言道:“没有浪费资源的渠道,也就不存在所谓的浪费资源。不过,冠杰偶尔也会在梦里浪费一下他的资源。”
  王冠杰尴尬一笑说;“‘五十步笑一百步’,彼此彼此。”
  说话间,只见两道幽幽的绿光从不远处路边的草丛里投射过来。等到三名知青拖着他们的影子渐行渐远时,躲在路边草丛以防不测的“哮天犬”,才得以脱身往自己的家里跑。
  继续往前走了一会儿,敬老院那边的灯光,就照射不到他们脚下了,他们只能借着淡淡的月色,放缓脚步慢慢走。
  丁家堡村的夜晚,在这一刻里完全沉寂下来。除了夜幕之中缓步而行的三名知青,蟋蟀们依旧不知疲倦地弹奏着清脆悦耳的小夜曲。
  走着走着,王冠杰突然叹息一声,说:“等轮到我们结婚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个啥政策呢。”
  虞子俊打趣说:“冠杰,轮到你结婚的时候,计划生育政策或许又有了新改变,变得跟‘解放前’差不多。你想生一个班,你就生一个班,你想生一个排,你就生一个排,前提是,你和你未来的老婆得有这个本事和能力……光有本事生还不行,你还得有足够的能力去抚养一个班或者一个排的孩子。”
  刘建军接话说:“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国家提倡‘丁克’家庭。”
  王冠杰对刘建军说:“我就是一介凡夫俗子,思想境界还达不到可以接受‘丁克’的高级程度。所以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加入到‘丁克’的队伍里。”
  虞子俊搂着刘建军的肩膀说:“建军,你会加入到‘丁克’的队伍里么?”
  “我跟谁‘丁克’?”刘建军随口问道。
  “还能跟谁?黎曙光啊。”王冠杰笑着替虞子俊回答了这个问题。
  刘建军一听这话就急了,随口冒出一句:“裤裆里面拉二胡——瞎扯蛋!”的歇后语。话刚说完,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顿时就有了发热的感觉,心跳也同时跟着加速。但是,刘建军很快就恢复了状态——尤其是在当下,他必须约束自己的情感,尽量不在心里念叨黎曙光的名字,尽量不花费心思去考虑八字没一撇的事情。
  虞子俊忍不住笑道:“冠杰,你以后别在裤裆里面拉二胡了,尤其是不要当着庆义的面拉二胡,省得他跟你一起瞎扯蛋。”
  王冠杰说:“那还不好办?我把二胡给它砸了!”
  虞子俊说:“庆义这会儿肯定是在打喷嚏。”
  王冠杰说:“他没那根神经。”
  刘建军说:“你给庆义加持一下。”
  王冠杰咧嘴笑道:“我可没有那个能耐。”
  虞子俊貌似认真地说:“冠杰,你也过分谦虚了,谦虚过分使人落后……再说了,你刚才也默认了你那张嘴是开过光的,这会儿反倒说没能耐了。”
  王冠杰顾左右而言他:“庆义最近瞄上了赵大肚子,隔三岔五把车开到‘农机站’考察工作。”
  “他去考察谁的工作?”刘建军不解地问。
  “当然是考察赵副站长的工作了。”王冠杰回答道,“顺便让汽修工给汽车简单做个保养,然后再加点汽油什么的。”
  “瞎扯蛋!”刘建军省略了“裤裆里面拉二胡”几个字,一脸不悦地说,“庆义他怎能干出这种事情?明摆着是在敲赵连德的竹杠。”
  虞子俊耸肩笑道:“谁叫他赵大肚子自我约束力差,犯了裤裆里的错误,授咱一柄了呢?如果当时赵大肚子能够控制住自己裤裆里的那根东西,或者那天他侥幸没有掉进咱们设下的‘陷阱’,被咱们抓了‘现行’,便是庆义脑子再活络,上赶子去巴结赵大肚子,想必赵大肚子也都不会理睬庆义那根胡子,更谈不上庆义隔三岔五把车开到‘农机站’,揩‘农机站’的油,揩赵大肚子的油。赵大肚子也是自作自受,落了把柄被人要挟。因此他拿庆义毫无办法,也只能有求必应、自认倒霉了。”
  刘建军一脸严肃地说:“总之庆义的做法很卑鄙,凭借手里的把柄,变相勒索赵连德,这完全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要挟行为。所以从某种程度上看,无论是揩油的庆义,还是被揩油的赵大肚子,他俩都是在挖社会主义的墙脚。各取所需。”
  虞子俊和王冠杰也觉得刘建军说得有道理,便不再讨论吴庆义以及“农机站”副站长赵连德的话题。
  回到青年点时,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都已熄了灯。
  通常这个时间里,宿舍的门,已是上了插销的。不过今天是个例外——以前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因为青年点的三个领导级别的人物尚未回来,也不知道他们何时回来。所以男生宿舍的门,也只能虚掩着,免得到时候领导们回来打不开门,或砰砰砰地敲门,或砰砰砰地敲窗户……
  三个人蹑手蹑脚进了宿舍。他们没有点灯,只是借着窗外射进来的微弱月光,躺到各自的铺位上。
  宿舍里屋,于德水均匀地打着鼾,周炳忠则习惯性地磨着牙,感觉像是牛在倒嚼一般。吴庆义的铺位是空着的——显然今晚是住宿在县里了。
  “庆义没有回来。”虞子俊从里屋出来,小声对刘建军和王冠杰说。
  “知道了。”刘建军轻声回答道。
  不久,里屋的虞子俊和外屋的王冠杰几乎同时进入了梦乡。而此时的刘建军,却仍在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今天经历过的事情,那些事情如同放映电影一般,一遍一遍地在他脑海中回放。在此过程中,黎曙光的身影,时不时地浮现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于是他就在心里嘲讽自己没出息,嘲讽自己想入非非……但是结果并不奏效,反而更加强烈了。
  接近午夜时分,刘建军终于忍不住困倦的袭扰,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之后,便酣然入睡了。
  天色微明时,刘建军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又一次去了棠梨沟。依旧是之前那个场景,依旧是在临近村口的地方,他碰见了那个赶驴车的中年汉子——那个曾经立下“三尺讲台育桃李,一支粉笔写春秋”的鸿鹄之志,但是后来却被大队书记的儿媳取而代之的小学民办教师。
  “你……咋又来了?”曾经的小学民办教师迟疑地问刘建军。
  “我来找……黎曙光。”刘建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她,回城了。”
  “我知道,你告诉过我。”
  “知道了还要来?”
  “我还以为她回来了呢。”
  “她是回来了,却又走了。”
  “那她咋又回去了呢?”刘建军疑惑地问。
  “这次的情况截然不同。”曾经的小学民办教师叹息道,“黎曙光她父亲去世了。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回城顶替她父亲进厂当工人了。”
  “哦,是这样啊!”刘建军顿感失落。
  “别惆怅了,老弟,你应当祝福她才是。”曾经的小学民办教师似乎看出刘建军心里的惆怅,说了句宽慰话,就赶着驴车走了。
  刘建军的确感到很惆怅,不过,当他望着曾经的小学民办教师远去的背影,想起他曾对他说过的话,心里的惆怅似乎顿然消失了。
  记得曾经的小学民办教师这样对他说:“黎曙光的父亲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一定会顶替她父亲进厂当工人。再也用不着回到棠梨沟这个穷地方吃苦受累,饥一顿饱一顿地修理地球了;再也用不着带领那帮知青高唱京剧《沙家浜》:‘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挺然屹立傲苍穹,八千里风暴吹不倒,九千个雷霆也难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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