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纠纷（1）

　　一九八一年，全国各地积极响应国家政策，实行单干、土地承包责任制，把土地按人口平均分配到各家各户。白浪河村也不例外，桃子当上村支书的第一件事就是均分土地，村里的人口都很明显，唯独桃子家分地遇到了难题。因为按人口分地，桃子的户口在柱子家，按理说，地就要跟柱子一家分到一起。桃子偏要自立门户，把娘跟花蕊三个人的地分到一起，李文哲坚持加入桃子一家说：“地分在一起，好帮着干活。”桃子娘俩觉得很有道理，地里的活，一个女人干就是累，少不了让李明哲帮忙，就痛快地答应下。
　　柱子娘得知情况后十分不满，她觉得这不是摆明了，李文哲要跟桃子凑合一个家，她满心思都是要柱子回来跟桃子过，现在的桃子身为村支书，可是村里最风光的女人。所以她想方设法想要把桃子留住，就要先从分地开始，只要把桃子跟柱子的地分在一起，就能绑定他俩是走不散的夫妻。
　　柱子娘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就琢磨出这样一个法子，她想在这关键时刻，让柱子回家表明态度，向桃子赔礼认错，因为他俩有了孩子，就能重新复合。她思来想去，决定让四个闺女去找柱子回家。
　　自从桃子知道柱子在外村做了上门女婿之后，开始还为了婆婆的身体隐瞒着，直到后来柱子回家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来，桃子才在婆婆的允许下，搬出了婆家回到了娘家。之后桃子还是放心不下婆婆，每天都去看望她，做好饭就让果果和朵朵给送过。婆婆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建议让四个闺女轮流送饭。四个闺女开始不同意，后来知道实情，觉得桃子没有义务孝敬母亲，就开始轮流送饭。因为柱子娘眼瞎，出入不方便，桃子当上村支书后，建议四个闺女轮流把老人接到家中，一起居住，一个闺女轮一月。女儿们开始也是不愿意，都说娘有儿子呢，咋还不养老了？桃子很是无耐说：“你们也可以去把她儿子找来，商量赡养老人的事，这是你们的家事，俺就不参与了。”
　　四姐妹想来想去，就正好顺应娘的心意，一起去找柱子算账。她们从娘的口中打听到柱子所在的村庄，一大早就匆匆上路。姐妹们边走边商量对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兴师问罪，把他一桩桩、一件件的丑事，都告诉现在的老婆。“看那个女人还能要他？”四妮说的有些气恼说，“要是还要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咱们就成全他，就当娘没生这个儿子……”
　　姐妹四个来到柱子家时，已经到了中午。姐妹们推开门走进来，屋子里有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正在屋子里天真无邪地走来走去，看到陌生人进来，怯弱的声音：“娘，娘……”从另一间屋子里走出来一个身材适中，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的干净利索，一看就不是穷苦人。她瞪着一双大大的丹凤眼，看着四个女人，惊讶地问：“你们找谁？”“隋梁柱，”隋四妮心直口快说，“俺是他的姐姐。”
　　女人听后，嘴角露出一丝笑说：“是姐姐们来了，你看咱们又不认识，慢待了，慢待了，快坐下，俺去给你们烧水喝。”“不用、不用……”姐妹们异口同声说：“不渴，俺找弟弟有事。”“奥，他下地干活去了，到了晌午就回来了。”女人说着，转动着眼睛瞅着四个姐姐，猜不透她们的来意，试探说，“孩子他爹跟俺结婚时，没说有姐姐，俺也不知道，这两年冷落了亲戚，不知道你们是亲姐姐？还是——”“当然是了。”四个女人面面相觑，搞不明白女人到底在玩啥心思。“那就好，那就好。”女人尴尬的重复之后，直入主题问，“你们来有事吗？”“是这样，家里的老娘因为想他把眼睛都哭瞎了，现在生活自理不了，需要人照顾，他可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不能不养娘……”
　　“什么？”女人惊呆了说，“你们是不是找错了人？俺孩子他爹，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哪来的老娘？”四个姐姐惊呆，隋四妮忍不住质疑：“柱子不会为了做人家上门女婿，连娘都不要了吧？”“不信，你们就等他来了问问。”女人又扫描了四个女人一眼，理直气壮地说，“俺当时也是看他在挨家挨户要饭吃，睡在大街上可怜，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生出了菩萨心肠，才收留了他。问他是哪个村的，他说不知道，从小就是要饭长大的，没爹没娘，没有家，走到哪算哪，当时俺也有些不相信，他说他一生下来就是残废，就被爹娘给扔了，他也就不知道家在哪？自己多大，哪天的生日……”
　　四个女人看女人说起来不像撒谎的样子，相互看着，脸上是无比的失望。隋四妮唉声叹气，刚想说出实情。门开了，柱子一身泥巴，一瘸一拐走进来，一眼看到四个姐姐在屋子里坐着，表情一下子就慌了，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们来……来，你们找找谁……”柱子大脑飞速运转，想以次来阻止姐姐们和他相认。四个姐姐一见到弟弟这幅窘态，就知道那个女人所说全是真的，弟弟隐瞒了身份。一个个站起来，像哑巴吃黄连一样，目瞪口呆说不吃话来。还是四妮头脑反映地说：“不好意思，俺们认错人了。”一个说：“这人不是俺弟弟。”“俺弟弟不瘸。”“俺弟弟有娘有家……”四个女人愤怒地瞪了柱子两眼，走出家门。
　　春秀看到四个女人走出家门，一下子像想起什么似的追出去，大声喊着：“你们是哪个村的？”四姐妹相互望望，为了帮助弟弟瞒住实情，头也不回地走了。当看到春秀返身走进家门，四姐妹商量着躲到屋后去偷听。这一拍即合的招数，鬼使神差般促使四姐妹偷偷躲到了春秀家屋后。
　　春秀返身进屋开始审讯柱子：“说吧，快说实话吧，你打算骗俺一辈子？”柱子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强颜欢笑说：“秀，你不是也听到了，她们说认错了人，这种事很常见，你总不能把被人认错的人，当成真吧？”“你就别再糊弄俺了……”春秀大发雷霆说，“咱俩结婚都三四年了，你还不拿出真心对待俺？只要你实话实说，俺不会怪你，你要是继续这样隐瞒下去，俺就不跟你过了……”“你消消气，”柱子小心翼翼地说，“她们真的是认错了人，要不然她们也不会走……”“可俺不傻，嘴巴会说谎，眼睛不会骗人，俺眼睁睁看到她们就是你的姐姐，说话的声音也像，长的样子也像……而你看到她们时惊慌失措的样子，就证明了一切都是真的。”柱子没有了再狡辩下去的理由，只得装出一副委屈兮兮、可怜巴巴的样子说：“你愿意凭你的判断，想成是真的，就是真的吧，俺也没法子。”说完转身躺倒炕上。
　　“你还来了气？”春秀气呼呼地说，“明明上当受骗的人是俺……”柱子一骨碌爬起身说：“你觉得上当受骗？那俺就走……”“想滚你就滚，”春秀歇斯底里说，“这三四年俺可对你不薄，吃的、穿的、用的，谁不眼馋你？一个臭要饭的能过上这样吃喝不愁的日子还不知足？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滚出去再过睡大街挨门讨的乞丐生活吧……”
　　四姐妹在屋后听着，小声议论着：“看来这下，是纸里包不住火了。”
　　柱子站在屋门口，进退两难。想着跟春秀在一起三年多的生活，正向春秀所说，吃的用的穿的都算得上是村里最好的，春秀是出自真心来爱他，对他百般疼爱，千般珍惜。不像桃子是处于被逼无奈，只是搭伙过日子，井水不犯河水的那一种。这正是他毅然决然地离开年轻貌美的桃子，奔向平凡平淡的春秀的原因。他和春秀在一起没有一点点精神负担，尽情坦露自身的不足和要求，跟桃子在一起还要处处伪装，把自己的缺点尽量掩藏，生怕哪里做错了遭到桃子的嫌弃。在春秀面前，柱子很随意，想骂人就大声爆粗口，想调皮就放肆搞笑……在桃子面前他永远是个卑微者，卑微到像地上的一根茅草，被桃子踏在脚下踩来踩去……
　　柱子想着想着转身给春秀跪下，春秀见状慌忙去把他搀扶嗔怒：“傻瓜，你干啥？快起来。”柱子声泪俱下说：“秀，你一定要原谅俺，不然俺就长跪不起。”“你站起来说嘛。”春秀这时候还考虑到柱子的身体说，“这样跪在地上会伤身体的。”柱子一听见好就收，扶着春秀的胳膊站起身来，听话地坐到了炕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俺就是欺骗了你，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柱子就把自己跟桃子是夫妻，然后因为畏罪潜逃到春秀村的事，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春秀静静地听着，她脸上的表情像六月的天气阴晴不定，时而愤怒，脸涨得发红，时而哀伤，眼睛噙满了泪水……柱子一口气讲完，看到春秀的表情不对，立即再次跪下求得原谅。春秀却眼神暗淡，一反常态，有气无力却斩钉截铁地说：“别再演戏了，俺不会原谅你的，你不是个人，没有责任没有担当，在桃子那样需要你的时候，你选择了逃避……你啥话也不用说了，现在可以走了……”
　　柱子好话说了一箩筐，再三表明自己痛改前非，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春秀的事情。春秀还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狠心把柱子赶走。
　　四个姐姐连忙上路说：“快走吧，咱们看到结果了，也该回家了。”
　　柱子茫然地站在大街上迟疑了一会儿，他左想右想：“还是先回家看看老娘，姐姐们都来找自己，家里肯定有事。”他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柱子的四个姐姐一路小跑来到家，个个累得气喘吁吁、筋疲力尽。一个个坐到娘的身边，臭骂柱子丧尽天良，竟然不认她们。柱子娘却长叹一口气说：“你们咋不把他拖回来呢？只要他回来，就有好日子过，他一天不回来，一天让娘担心，你们不知道吗？儿可是娘的心头肉？”“光儿子是，闺女就不是了吗？”四妮在家里是最不怕娘的一个，她直截了当地反驳：“你口口声声说你儿子好、儿子亲，你倒是让他来伺候你？”“是啊，是啊……”其他三个闺女也开始不满地说：“他就没给你端过一次饭碗，喂你吃过一口饭……”“就是连一口水都没端给你喝……”“你想他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