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痛苦在胜子的心里盘旋不止，他如行尸走肉一般被我拖回车里，已在意料之中的毛少爷轻轻地说了句开车，就不再言语。车内的几个人都沉默着，只有胜子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抽搐着流泪，偶尔发出抑制不住的哀鸣。
　　车子一直在疾驰，很快开到一处山脚下，毛少爷看了我一眼就下了车，我会意地拉了拉胜子的衣角：“下来看看。”
　　小伙子懵懵地随我下了车，眼前一片漆黑，半晌辨认出正是识字岭，眼泪更是汩汩而出。
　　“先别哭了，看看这个是不是大娘。”张雄伸手拉扯他。
　　胜子心头一震，踉踉跄跄地奔向前，看着眼前被披盖着一件雨衣的人形，手颤抖着，迟迟不敢掀开看。
　　我心底叹息，替他掀开了雨衣，露出里面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我，再看面前苍白无血逝去的人，再也控制不住扑上去抱住那个生他养他的母亲，唯一的亲人，嚎啕痛哭，不时的捶打着胸口，拍打着自己混酱酱的头！嘴里不停喊出的妈妈，让人心里难受得很。
　　不知过了多久，胜子停止了哭泣，抬起头看向毛少爷：“我可以先把我老娘安葬吗？”
　　“老张去帮忙！老太太活着的时候一直当你是儿子的。”
　　两个人拿着随手找到的树枝开始挖掘，进展很慢，后来胜子索性直接用手刨，指甲被撕裂鲜血混进泥土，他也全然不顾，汗水泪水模糊了双眼，已经分不清是什么？眼前也一片朦胧，只知道拼了命地挖土，重复着机械的动作。
　　我实在不忍心，上前将他拖到一边，为他处理伤口。老张也慢慢挖出了一个浅坑，条件受限，只能草草的将大娘掩埋，总比风吹雨打强一点，也免受动物的袭击。
　　我们开车回到胜子家，几个人将他拽了出去，陪着他进了院子。
　　坐在桌前，胜子一言不发，我们也就这样陪着他。他的泪水似乎已经流干了，面色悲戚，却没有眼泪，也不再吵闹。
　　“谢谢哥几个。”胜子声音哑哑地，“我本意就是为了我娘的病，她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不治不行的，我打听过了，就差在钱上。我想着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为了生养我的母亲，我只能对不起你们，我心里也抱着侥幸，也许跑得快也抓不到几个人，伤亡没有那么大。反正我已经和长官说了我知道的，即使抓不到人也会给我娘治病。没想到他们这么卑鄙，前脚让我看到他们尽心尽力，后脚我一走就撤了梯子。你不管可以，别把我娘丢到深山老林啊，那就是死路一条！是我对不起你们，也害了我娘！我知道错了，我要为我娘报仇，你们还愿意接纳我吗？”
　　“既然你已经想清楚了，我们也放心了。家里这么大的变故，你先休息吧，先平静平静。”毛少爷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我们，“我们也得回学校了，很晚了。”
　　回到学校，门房大爷一如既往地在等待，小姐房间的灯也还亮着，我和毛少爷还是老规矩直接上楼敲门。
　　“事情顺利吗？”小姐把我们请进房间，关好房门，迫不及待地询问。
　　“嗯。胜子娘死了！”毛少爷简单地回答。
　　“他一定很后悔吧？”
　　“他觉得是他的孝心反过来害了亲娘，想报仇，想继续为组织工作。”
　　“我们是为民为国的大义，不是私人恩怨。大仇得报之后呢，退出组织？”
　　“我没答应。再看表现吧，小孩倒是很机灵。”
　　“那后面的工作怎么安排？”两个人聊了几句，互通有无，很快定下来基调，开始商量下一步工作安排。
　　“正常宣讲。但我这些天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现在手无寸铁，的确在与敌人的斗争中处于劣势。当士兵来抓捕我们的时候，我们能做的只有提前安排人放哨和逃脱，万一被缠住肉搏打不过，又没有枪支可以抵抗，然后趁机脱身，现在就是拖延时间都做不到。”毛少爷沉吟着，“我的想法是找一些化学专业的学生，看看制造一些土枪，防身用，将来真的打仗也能积累一些经验。”
　　“我看可以，我有相熟的化学系的师生，可以私下去探探口风，动员一下。”
　　小姐办事稳妥又迅速，很快找来一名老师和三名学生，和毛少爷见了面之后，他们自愿加入了组织，专门负责研制枪支弹药。
　　很快师生联手，造出了第一把手枪，枪管是用各种各样的铁器打制，外观方面很粗糙，而且使用的时间长了之后，枪身便会生铁锈。配有机械瞄准的准星，以滑膛为主。使用时，先将枪尾的击锤瓣开，在按下扳机的时候，击锤向前敲击子弹末端，接着子弹头便会顺着枪管发射出去。结构跟猎枪有些相似，使用两段式铰链结构，即从打开的弹膛尾部直接装填枪弹，发射后要将握把向下撅开以便退壳。一次只能打一发子弹，打完一后，要把握把向下掘开退出弹壳，再装弹。
　　弹药制作上：底火比较简单，把火柴头刮下来研成粉末，与从火柴药纸上刮下来的粉末加少许水混合，沾到旧弹壳的底火处晒干。发射药，主要成分为硝化棉，原料也不难搞，对于化学专业的人来说按配方炒制即可。主要是弹壳的制作费了不少心思：由于铜、锡较软，坚固程度不够，经受不住火药燃烧后产生的压力，经过多次实验发现，只有白银才能焊接并且牢固地封住裂缝。但这样一来，成本就提高了，我们的经费无法承担。后来想了一个办法，就是用原始冲床冲压铜元，内部灌铅增重，再用滚筒打磨抛光，效果也非常好。
　　虽然经过请教老师傅，还有一种流传下来的土办法，是利用黑火药发射弹丸的土枪，近距离发射时威力更大。我们还是选用了铁质的手枪制法。
　　我们找了一个远离人群的荒野去试验，发现了几个问题：一是发射的时候产生的动静不小；二是连续开枪会导致枪支发烫，手握不住；三是因为无膛线，易炸膛；四是射程近。第一次成品虽然简陋问题不少，但至少不需要赤手空拳和敌人对抗，增强了战斗力和保护自己的能力。而且，随着进一步研究，我们的技术会更完善，造出来的枪支也会更好。
　　短时间内只造出这么一把，我们推来推去，最终还是给了毛少爷，他是我们的大脑，必须重点保护。
　　我们后续开展了多次宣讲，效果都很不错，围绕到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组织的力量也更为壮大，同时我们也更成为当局的眼中钉肉中刺。
　　几次发动针对毛少爷、我、老张等人的抓捕行动，我们几个骨干侥幸逃脱，但这是在同志们以牺牲自己为代价的保护得来的。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我们开始召开多次会议，商量起义。当时上级统一部署是先把浏阳打下来，再向长沙进军，部队打到离长沙只有40里的黄花市时，就会派人送信给我们。再往前打到离长沙10多里的东屯渡，我们就动员近郊农民和城里的工人、居民暴动响应。我们的任务就是当部队打下萍、浏、平、醴后，围攻长沙时，我们来个城市暴动，里应外合，占领长沙。
　　我们做了广泛的动员，靠近党组织的学生民众纷纷响应，表示会积极配合，采取行动，拿下长沙。我们当时已经制造出一部分枪支弹药，当然我们也强调了目前枪支的弊端，以党组织成员优先分派，以保护民众不受伤害，但还是有好多群众自愿申请枪支，参与战斗。
　　后来因为部队攻占浏阳后被围，撤出县城，在过南市街渡口时，又遇到敌人的封锁，我军强渡，伤亡重大，损失不少，上级通知我们：不准备进攻长沙了，长沙暴动的计划停止。
　　虽然这次没有成功地实施计划，但我们的内心之火已经被点燃，民众与党组空前的团结，起义的氛围被烘托到了一个新的高点。
　　这次经历，我的感受最深。
　　首先，我参与了枪支弹药的制作过程，在化学专业人士的指导下亲自造出了一把枪。
　　第二，我在唤醒民众参与到共同事业上的经验上已经很丰富了，我知道怎样去宣讲，怎么逐步转变思想；我知道怎么去团结，用什么样的工作方式和手段。
　　事情都是两方面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祸是造成福的前提，而福又含有祸的因素。好事和坏事是可以互相转化的，在一定的条件下，福就会变成祸，祸也能变成福。所以顺利的时候居安思危，困难的时候保有信心。我知道如何化解风险和矛盾，如何趋避利害，转危为安。
　　第三，在积极投入的气氛中，在不断取得的成长中，我动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我是不是该考虑穿越回去，带领我的族人改变命运，和这个时代一样，共成长，共胜利，共同得到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