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我和小姐一次也没有提过回去的事情。一来我们一直在学习，自觉还没有回去承担使命的能力；二来这边的生活推着我们不自主地向前走；三来，也是最重要的，我们不知道怎么能回去。
　　我们当时是在管家和家丁的捉拿下，被雷电击中，浴火重生般毫发无损地穿越到这个时代的。那回去呢，也是雷轰电击？还是其他什么途径？我们不得而知。这个时代虽然远远先进于我们的奴隶社会，但穿越这种玄妙、非常人所接受所经历的事情，根本也没有谁能给出一个说法，这是在哪里也学不来的啊。
　　但我觉得我应该回去了。
　　晚上吃过晚饭，正好又没有其他工作上的安排，我和毛少爷说，可不可以去小姐房里，我有重要的事情想和他们商量。
　　“怎么了，樊平？”刚落座，小姐就开口发问。
　　“毛同学，我想先问问您：我一直跟着您，从毕业之后，后来您带我去广州学习，又参与到党组的各项活动中，您介绍我入团入党，培养我成为了骨干，现在你说我是长沙党组里的中坚力量，和老张一起算是您的左膀右臂。那如果我不在了，我手上负责的事情怎么办？您怎么办？您会怎么想我？会不会想我在临阵脱逃，不堪大任？！”
　　毛少爷静静地看着我，想了许久：“为什么这么说？我想你不会退出组织，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要做吗？”
　　“您救我的那天，就知道我是穿越过来的，虽然这件事看起来匪夷所思，闻所未闻，没办法证实它的真实性。但我自己是清楚的，如果在那个时代，我和小姐已经被火海包围，必死无疑，然而我们却毫发无损，出现在我们从没有来过的湖南，来到韶山，而且是明显有别于我们的年代。穿越是唯一合理的解释，虽然这个词我只在小说里见过。”我回忆着，“您说我是天选之子，是带领我们本该是主人的狼族人反抗，重获新生。有时我想，我何德何能，上天给予我穿越到您身边的机会，学习先进的知识，形成先进的思想，掌握先进的方法。是您教会我一步步成为您所说的天选，我想是时候和小姐穿越回去，去解救我的同族。那个世界堪比我们的黑暗，可能更甚。这边的战争已经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我愿意效仿先烈，追随您为人民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但战争就会有牺牲，我不是怕死，我是现在不能死，我的肩上还有成百上千的同族的命运，他们在等着我。”我一口气说了我在心中萦绕许久的想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毛少爷。
　　“嗯。”毛少爷听完，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我也不想做不负责任的人，撂了挑子抬屁股就走。所以我想征求您的意见，该不该走，怎么走，回去之后怎么做？”我有把目光转向小姐，“而且我还要征求小姐您的意见。一是您想不想走。二是我们到底怎么能回去？”
　　小姐坚定地说：“我们是应该回去的，我没有什么想走不想走的想法。这件事涉及到很多，一是要看振文的安排，二是看我们是否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对于毛少爷来讲，他是最难的，因为一走就是我和小姐两个人。我是他最亲近的几个人之一，从学生时代就在一起，默契不用说，情义更是深厚；尤其是老吴牺牲了之后，我和后加入的张雄基本上和他形影不离，已经被大家亲切地成为铁三角，就像在师院的时候我、老吴、毛少爷的铁三角。这个说法，更让我怀念老吴，二十二岁，最好的年华。他的父母至今还沉浸在丧子之痛中，他们为儿子的大义自豪，但白发人送黑发人仍然是世人难以接受的痛楚。小姐虽然不参与活动，但那是我们对她的保护，很少有人知道小姐的存在，虽然她和我差不多一样时间，在毛少爷的引导下入团入党，参加党组织，更是成为了毛少爷的背后军师，基本上我们的思想动态，活动安排等等都要和她聊的。每次深夜回来，小姐房间的灯都亮着，除了关切也是养成的习惯，三个人总要再说一说，复复盘，心里才更纯粹，平静。
　　如今我们提出要回去，相当于毛少爷一下子少了两个主心骨，可以商量事分担事的人。
　　他即使阻止我们回去也是应该的。尤其是我，毕竟手底下还分担着不少工作和责任，还需要有人接手才是，接了手也需要一个熟悉和互相磨合的过程。
　　想到这，我多少有点后悔，总觉得是不是有点自私，想什么就说了，把难题直接丢给毛少爷，这让他怎么决定？同意不同意都很难。
　　“我支持你们回去，但这要做一些准备，首要前提是回去的方法，方法还没找到，其他准备就是空话。”毛少爷终于开口，“另外重要的是你们回去之后。我问你，你们有多少狼头人，都在哪里？怎么聚拢？他们的需求是什么？我听你说过，十六岁之前在奴隶专门学校，年满随机分配至不同身份的家庭，有的是富商家做佣人，比如你在阮家，有的是小作坊做学徒，还有其他，这些人的生活肯定是不同的，是不是愿意改变？还是那句话，我们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朋友也不都是你能交下的，抓大放小，那就是尽可能的组织有共同需求的人。组织了之后呢？采取什么方式反抗？你们的敌人有什么优势？有枪有炮大规模的军队？有多少？这些你都要考虑对不对？不打无准备的仗，也不打没有把握的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可能还有我没有说到的，那这些还没有考虑清楚，没有准备好，你们即使找到穿越的方法，那不也只是两眼一抹黑的回去吗？难道要走一步算一步吗？那这个回去不仅得不到引领的作用还可能丢了自己的性命。”
　　听了少爷的话，我后脖子冒了冷汗，老实说我的确想过回去后怎么办，因为这和我们动员农民工人学生时一样，宣讲我们的主张，了解他们的需求，解决他们的问题，征得他们的支持，这个我是一点点接触过的，很熟悉，也是我自认比较擅长的领域。然后就是制造或者抢夺枪支弹药，和羊头人开展硬碰硬的战斗，人心齐泰山移，人多力量大；而且我们占领道德的制高点，是羊族人窃取了本应属于我们的统治权，我们只是拿回我们的东西，这是正义的战争，想来狼头人的思想会很容易转变，正义之师的战斗必将取得胜利。
　　至于敌人究竟有多强大，我没有考虑过，也不了解。至于同族人因为不同的利益，究竟有多大比例是想改变命运的我也不知道。安身立命，安于现状是每个人都本能，就像胜子，即使穷困潦倒到几乎没有立锥之地，也没有强烈而坚定的反抗意识，穷和命比起来，他们宁愿选择穷苦的活着，而不是壮烈的死去。宁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在普通老百姓眼里，只是敬仰，不是自己的选择，活着就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在这种情况下，我能团结的力量有多大，能否足以对抗？如果是以卵击石的悬殊，我带领的人不是全军覆没吗？我这个天选之子不就成为灭族之子？原本活的好好的族人，不但没有改变被奴役的命运，反而因为我丢了性命。
　　我的确欠考虑。
　　在这种欠考虑的情况下，我们肯定不能贸然的试验如何穿越，万一一击即中，那又如何是好。原本在学习和斗争中积攒了经验和自信的我，再一次陷入了茫然。
　　我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运筹帷幄，能力强信心足。这个时候，被赋予了一群人命运之神的责任的我，开始裹足不前，瞻前顾后，拿不定主意，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毛少爷得力助手的真实性和匹配度。
　　“小姐……”我再一次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小姐，一如奴隶时代的樊平，没有见识没有主意，将希望寄托给别人。
　　“你不要怀疑自己的能力。”小姐太了解我，一针见血地指出来，“穿越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你一直很努力，从一个大字不识的门房到师范学院的学生，从战战兢兢到独当一面，从害怕到勇敢，从观望到坚定，你的进步我和振文都看在眼里，这些也都是真实的，毫不掺假，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们是对未来考虑的不够周全，但这是因为我们在那个年代被局限了，我们没有接触外界的动力和途径，我们可能有反抗的行为，但出发点都是自己，从来没有一个思维能敦促我们去考虑大众，还处在一个独乐乐的阶段，而不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而且还有一个角度是，即使我们考虑了所有，世界是变化的，万事万物不会停在那等着我们，我们面临的只是一个普遍的规律，还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还是要随机应变，所以我们也不要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这件事我们从长计议吧，先做好眼前的事情。振文，你已经知道我们的想法了，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回去完成赋予我们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