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l

　　十桎梏
　　
　　鲁迅反对儒教，因为儒教发展成了教条主义，会让活人变成活死人。儒教所衍生出来的很多东西是断章取义或者根本不符合孔孟精神的。孔子思想和儒教是有区别的。孔子思想是开放性的，是活的；儒教思想是封闭的，是死板的。孔子思想适用于所有人和所有场合；儒教更适用于统治者，有着全方位的政治倾向。
　　儒教的迂腐和呆板传到日本之后，在紫式部的眼里也是滑稽可笑的。越迂腐越呆板越可笑；越正统越坚定越愚顽不化越可恨。在中国的民间，儒教也是呆板可笑的。比如戏剧《牡丹亭》，杜丽娘的老师是儒教精神的典型代表，迂腐到可笑的地步。杜丽娘的父亲是儒教精神的典型护卫者，正统的大儒，缺少人性，也是愚顽可恨的。好在他没有愚顽不化到油盐不进的地步，否则《牡丹亭》的结局就是悲剧。人活在世上最大的悲剧不是外在力量，而是打不开自我的精神枷锁。悲剧是将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是将无价值的东西撕开给人看。悲剧让人思索应当怎么做，喜剧是教人怎么做。汤显祖的伟大不单单是敢于向儒家开枪，更在于自我意识的醒悟，敢于打开自我封闭的枷锁，并宣告胜利。可惜文人们的这种自我意识的苏醒，在满人来了之后，因为极其落后的精神文明，将这种萌芽状态下的思想消灭了。使中国的文明产生了严重的倒退。《牡丹亭》里面的自我意识比《红楼梦》里面的自我意识更大更强烈更自由更彻底。《牡丹亭》更浪漫一些，有出路，也更有希望。《红楼梦》里所有的人和自由的爱情几乎都没有出路，更悲观更绝望。明朝人写的东西敢于突破各种枷锁，清朝中早期写的东西要么没有出路，要么痴人说梦似的自觉地去维护儒道枷锁。明朝时期已经有了歌颂商人勇于探索外部世界的作品，商人已经成为一些作品的主角。可以推论，明朝的民间资本主义已经发展得相当可观了。可惜这种苗头在满人来了之后也完全消失了，很多作品复又回到理论说教的方向上去了。
　　爱情的方式是社会形式的缩影。
　　姚漫说假如我们生活在以前那样的环境里会怎么样呢？
　　肯定不用为自己的身世发愁，父母之命不可违呀。
　　假如要是你，你会回到哪个朝代？
　　肯定会回到唐朝去，你呢？
　　如果可能我更愿意穿越去楚国做山鬼，你去做河伯好了，我总觉得那才是最完美最浪漫的爱情。
　　《九歌》是用来祭祀的歌，山鬼和河伯应该是其中的一对恋人。屈原以文人的姿态表达个人感受的时候，北方还没有出现专门搞创作的文人；《诗》自来民间，它和其他各种史书和理论思想的著作基本上都直接在为政治服务。多年后的汉朝，淮南王刘安推崇楚辞，推动了赋的发展和专业文人的创作。这算是楚文化对中国文化的贡献。楚文化推崇巫神祭祀，屈原的辞应当是由祭词直接发展而来，楚辞瑰丽浪漫朦胧神秘。从楚地走出来的沈从文的《边城》还保留着这份瑰丽浪漫朦胧和神秘。
　　你确定你的这种说法吗？
　　这有什么确定不确定的。
　　嗯，我终于有去拜见丈人的理由了。
　　你真会钻漏子。
　　你心里面已经默认了吧？
　　她不置可否。说：我喜欢那样的感觉，你知不知道？
　　我恍然大悟：是不是我太直接了？
　　呵呵，你太敏感了，我只不过随便说说。
　　有时候我觉得脑子不够用，跟不上你的步伐。
　　我有那么复杂吗？
　　你总是若即若离的，让我猜不到你的心思。
　　饭店老板长得有点黑，但心不黑，脸上永远带着和蔼可亲的微笑笑。老板娘瘦瘦的，虽然常常板着脸，但是性格和顺。两人轮流来饭店做镇收款。老板是厨师出身，以前给别人做饭，后来自己开了这家饭店。请了厨师之后，自己很少动手了。因为我常来这里，和他混熟了。我和老板说，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将军就是伙夫，你哪一点都不符合这个标准。
　　他笑说：身上还是有股子葱花味儿的。
　　他以为我们正在谈恋爱，说：你们两个郎才女貌正好一对。
　　我说：谢谢！
　　姚漫眯着眼睛看着我说：这话说早了一点儿。
　　这兄弟人才不错啊，你还犹豫什么啊？
　　不是犹豫是害怕。
　　饭店老板看了看我：这兄弟挺和善的，你害怕什么？
　　姚漫笑笑：我也不知道害怕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可总觉得你把自己给锁上了。
　　任何时代，人类都会给自己安装一个枷锁，命名为道德人品或修养，这是人类发展的命运，也是用来肯定或否定某个人一生的东西。人类一边打破着旧的枷锁，一边塑造着新的枷锁。人类是在枷锁中进步的。人类与枷锁之间的关系犹如长满了刺儿的豪猪，围堆取暖，太近互相扎着了，太远又不起作用。
　　有一次，姚漫问《孔雀东南飞》里面的刘兰芝是不是很无辜？
　　这种事情无论在古代还是自由时代都是不可避免的。刘兰芝被撵的理由是“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从这句话可以看出来，刘兰芝应当是个人意识较浓的人，与婆婆的意见有不同的地方，不是很听从婆婆的话，总是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最终完全得罪了婆婆。尽管她努力工作，付出了很多辛苦，但是依然得不到婆婆的欢心，这完全是家事。婆婆和媳妇之间闹矛盾，焦仲卿听还是不听家长的话，完全要看他对家庭的依赖程度。所以我认为刘兰芝是不是无辜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焦仲卿之间的爱情。肯为爱情而死，焦仲卿刘兰芝比罗密欧朱丽叶早了上千年。
　　姚漫说这又一次证明了爱情是伟大的，但同时又是最脆弱的。她说她爷爷有兄弟姊妹六七个，有一个姑奶奶自己谈了一个对象，家人都不同意，硬是给她另外找了一个，结果这个姑奶奶一气之下上吊自杀了。我都不知道这种情绪会不会传染，当年我也差点走了这条路。
　　姚漫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看着玻璃窗外的夜景。辉煌的灯光，黑黝黝的树影，一辆又一辆的车悄无声息地经过；又见一对散步逛街的俊男靓女从网吧门前走过。在这一霎间，我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王羽给王慧介绍的对象是中学老师。他是王羽的高中同学。白脸瘦高个，戴着眼镜，一副斯文模样。无论走路还是说话，又带着些吊儿郎当的劲头；说话幽默，透着几分狡猾。他极其有才华，据说教课非常出色。王羽向他介绍我喜欢文学，他随口问了我一部小说写得好不好，我根本没有听说过，红着脸说：我只是随便看过几本书，哪里谈得上喜欢文学。老师反应极快，说：我也没看过。凭着第六感我能感觉到，我的文学水平有多高他心里已经有了结论。后来，王羽嘲笑我说：整天和我吹牛，见到厉害的就完蛋了吧。
　　后来我问王慧：对老师还满意？
　　不觉得他哪里好，也不觉得坏。
　　是鸡肋的感觉吗？
　　胡芳说：人家要是鸡肋，你是什么？他总比你强多了吧。
　　我是说王慧对他的感觉，你又拿我和他比。
　　王慧说：差不多就是鸡肋的感觉。但他是老师，工作稳定，他要是对我没意见，我也是烧高香了。
　　据王羽说老师对王慧的印象相当好，但同时又说他家庭条件一般，要现房结婚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贷款买房。看样子王慧对老师很满意，并没有提出任何意见。于是，他们两个开始了交流。老师爱玩，没事儿就喜欢泡网吧打游戏。其结果就是把王羽也带进了网吧。如果老师和王慧约会，吃过饭肯定带她去网吧。王慧说她最烦去网吧，烟味儿就让她受不了。老师给她买了口罩，说我没有别的爱好，就好玩个游戏。王慧只好迁就他。当然王慧的迁就不是白迁就的，他会让王慧向他提出一个要求，只要不过分他肯定会满足她。
　　王慧和我说：你说我有什么要求呢，这个时候要求这个要求那个的也不现实，只好让他陪我逛逛街。逛完街肯定去网吧，他问我去不去，我不去他就自己去。
　　我和胡芳受他们的影响第一次进了网吧。胡芳很快就被老师带了进去，开始痴迷于游戏。她说她只是玩玩，消磨时间，不然干什么去呢。
　　我带你去逛街爬山玩呀。
　　早都玩够了。
　　后来老师王羽胡芳在游戏中形成了铁三角，只要有闲空，他们准去网吧。我的忧愤和王慧的无奈让我们两个形成了同盟，他们在网吧内玩游戏，我们就坐在网吧门口抱怨。正是夏天，闷热的天气让我们两个流汗不止。后来，我说那边有家冷饮店，我们坐一会儿去。于是我们去冷饮店要了最便宜的雪碧，坐在店内玻璃窗边喝。我看着玻璃窗外的夜景，辉煌的灯光，黑黝黝的树影，一辆又一辆的车悄无声息地经过；一对俊男靓女手拉手从网吧门前经过。
　　你走神了，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嗯，我听着呢。我们既不是贾宝玉也不是林黛玉，何必非要为了对方生生死死的。
　　你说为爱殉情是对还是错？
　　这个是对的也是错的，这要看你站在哪个角度上来理解。世上没有非让人去死不可的爱情吧。林黛玉除外，因为她是为宝玉才来到这个世界的。作者为了让宝玉成为她生命的唯一，把她的父母及兄弟都写死写光了。刘兰芝和焦仲卿的死更多的是对命运的抗争和对家人的报复。他们本可以不死的，而且还有可能生活得更好。可是他们不接受家人对他们个人情感的忽略和对他们命运的安排，只好去死了。当然多数人的殉情，只是因为各种原因的执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