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h

　　九同学王羽
　　
　　王慧让我给她介绍男朋友，而她又不想和我认识的几个人交往。他们完全不入她的法眼。
　　胡芳说她眼高：人家不像我，连你这种类似于要饭的都收了。
　　你是要报复段王爷吗？
　　什么意思？
　　不然干嘛要收乞丐。
　　她看过《天龙八部》电视剧，想了半天才明白。又笑又骂又打说：我有本事生个段誉，你有本事给他弄几个妹妹吗？
　　我又不是段王爷，我这个要饭的只配和失宠王妃生个段誉。
　　同学王羽自打见过王慧一面后，对她念念不忘。一直要我把王慧介绍给他。我和他说王慧的条件挺高的。王羽大有天下大事都被他掌握的气概，信誓旦旦地说只要我能给他制造与王慧见面的机会，其他的不用我管。我答应了他，给他制造了两次与王慧独处的机会。后来我问王慧王羽怎么样。她说王羽嬉皮笑脸的不是正经人。我将这意见传达给王羽。王羽说她不懂幽默。
　　我问姚漫：你记得王羽吗？在学校时，我们两个是最好的朋友。
　　是不是压缩版的孙红雷，扬言要追我的那个。
　　我也才想起来，他曾经当着我的面和姚漫说：我追你行吗？姚漫斩钉截铁地回答他说：不行！一个问得突然，一个回绝得果断。
　　王羽被堵死后，回到宿舍气恼地说：我还看不上这个小妮子呢！折戟之后不久，他又和我说：在你眼前对你含情脉脉要为你献身的你不要，非要去找那个十万八千里之外的。
　　我问姚漫：你觉得王羽是什么样的人？
　　对他不熟，只是有点印象而已。
　　在和姚漫论诗的时候，她说她总结了新诗有多种写法，什么韵脚法，层次感情递进法，语句循环法，内在结构类同法，还有一个写法就是毫无章法。她在说毫无章法的时候，我就想起王羽做人是毫无章法的。
　　古代中国人是以孔孟思想做“经”的，是“经”就必须认真庄严地对待。长此以往中国文化人似乎就养成了威严呆板一丝不苟的形象。实际上中国文人在骨子里面还是幽默的。林语堂就说孔子是幽默的人。为什么说孔子幽默？因为他会自嘲。自嘲是一种看透，是豁达，是一种生活态度。
　　说孔子幽默倒不如说孟子搞笑，孟子张嘴就是一套套的理论，将不可能的事情说成可能，将没理的地方讲成有理。他的言论具有心灵鸡汤的特质，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向人涌来；又如泰山压顶般地向人砸来，使人不可推卸不可辩驳不可躲避，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之势。越是寻思，越觉得孟圣挺搞笑。
　　估计他是史上最有城府最有能耐最为一本正经的搞笑者。
　　他的幽默和庄子有一比。比谁更能吹！只是庄周的吹是漫无边际的潇洒，使人感觉轻风拂面，使人超然物外，使人心旷神怡。
　　孟子还是讲人性的，只是之后的儒学理论家们一本正经起来，收起人性，只谈德行。任意曲解孔孟思想，以达到去人欲存天理的思想。
　　竹林七贤中不乏行为荒诞之人，看似幽默好笑，其实是他们对现实的无奈逃避和对抗。
　　此后，陶潜的幽默来自他的人生态度，是真幽默；李白也是幽默的，他的幽默来自他的才华和高昂的文人精神。一句“噫吁嘻，蜀道之难难以上青天”，若不是心胸豁达且内心很调皮的人是写不出来的。就这一句在心胸和眼界上要高出同是伟大诗人的杜甫几十个泰山。杜甫在诗人圈中应当是个伟大的写匠，天才的能力在写实上，他缺少宽阔的胸怀和对人生豁达的态度。李白好酒，斗酒诗百篇；杜甫也好酒，只是他酒后撒酒疯，还差点因为撒酒疯丢了性命。杜甫最好的夸张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最好的想象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毫无想象的夸张，毫无夸张的想象。远不能和“疑是银河落九天”“手可摘星辰”比拟。李白若是不有意搞笑，“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诗句也是写不出来的。
　　那么多人都在研究曹雪芹，却并没有看到谁研究过曹公的幽默。且不说王熙凤的幽默就是作者的幽默，就是字里行间也时时通露着作者机智和滑稽。作者隐藏最深的一个幽默故事就是秦钟之死。秦钟哀求鬼卒晚点带他走，鬼卒不答应。后来宝玉来探视秦钟。因为宝玉是贵公子，鬼卒慌忙间同意秦钟回魂，让他和宝玉见一面。原来富贵人和低贱人的地位在阴间也是有差别的，刚刚受到这样教育的秦钟苏醒后，并没有和好友宝玉讲句知心话，却意外地说了一句：还是应当考取功名地位啊，然后才又去了。秦钟在临死前的醒悟，就是作者对人间命运的揶揄。除了作者要幽他一默之外，实在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写。
　　林语堂自称幽默，但是他的幽默太过于矫情，用土话说有逞能之嫌，远不如鲁迅的幽默来得自然，来得实在，且有内涵。他那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炮弹炸于侧而身不移”所塑造出来的淡定形象，就幽默到骨子里面去了。
　　生活在民间的小老百姓也是需要笑声的，古代的街头戏曲承载了这个功能，古人写的剧本里面都有搞笑幽默的段子。看过一个剧本，有个这样的剧情：皇上为了试试新状元的才能，给他出了一个字谜：东起西落。这新任状元寻思了半天说：这是个“一”字。宰相在一旁还要锦上添花地夸一夸：厉害！厉害！这么难的字都猜得出来，不愧是状元！
　　戏曲《牡丹亭》中，杜丽娘跟先生读《诗经》，也要安排一个丫头在旁边插科打诨；石女道姑上台时的自我开涮显然与今天的脱口秀无异。《赵氏孤儿》戏曲剧本里，公孙忤臼被屠岸贾打死前也要幽他一默。《西游记》里面猪八戒的搞笑足以证明这个形象是从舞台的丑角进化来的。
　　古代戏曲工作者搞笑是认真的。
　　这说明无论什么样的生活，无论什么样的故事，无论什么样的爱情，都需要搞笑，没有笑声的地方只能剩下悲凄和压抑。
　　生活中，三五人之间，似乎都存在那么一位会搞笑的人，王羽就是我们之中最能搞笑的。
　　上学的时候，周六周日我喜欢睡懒觉，早上一觉醒来，同宿舍的人出去玩了，我一个人起来吃泡面看书。或者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看书。有天，王羽起床起晚了，同宿舍的其他人都出去了，就只有我在，他就和我说他在某个商场见过那种免费的立体电影，绘声绘色地描述电影是什么样子的，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我信以为真让他带我去。他欣然同意，我跟他去了一家商场转了一大圈没有见到。他说可能是他记错了，就又去下一个商场，也没有，他说人家可能不举办那个活动了。我要回去，他说都出来了，一起玩呗。哪个商店商场有活动，他就往哪里钻，在外面玩了一整天，抢了几支笔，几个布袋，一个气球，玩得不亦乐乎。毕业后我忽然想起那件事情来，问他是不是忽悠我，他哈哈地笑，说：你真是个傻逼，我说什么你信什么，陪我玩了一整天。
　　王羽曾说：杜丽娘做了个春梦就和柳梦梅成真了，我成天梦这个梦那个的，一个也没成。我们笑话他得罪了月老。
　　他的第一个梦中情人是当年的班花。他一大早偷着告诉我，他把班花给睡了。不用问就知道他是做美梦呢。受了梦的蛊惑，他厚着脸皮大着胆子去追班花，人没追到手，结果两人成了极好的朋友，拜了兄妹。问其原因，答曰：有些人天生不能成两口子，只能成朋友。
　　当我告诉王羽，王慧不让他再去烦她时，气呼呼地发誓要找一个比王慧漂亮的。没几天，果然领着一个十分漂亮的美女在我们面前晃，说是找到的对象。我和胡芳说王羽找的对象可漂亮了。胡芳吃起醋来说：你要是看人家对象漂亮，你也找个漂亮的去。
　　不过，胡芳倒是很想见见他的对象。只是王羽那对象在我们面前晃了两次之后，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我们问王羽：你对象怎么不来玩了？开始，他用各种理由解释，后来干脆说分手了。
　　后来，他说他梦见了王慧，说要是他真和梦里一样去做会不会就真的能成功。我说你绝对能成功地把自己送到监狱里面去。
　　我相中的女人都相不中我，相中我的女人我又相不中。
　　有相中你的女人吗？
　　有，上学的时候贵妃就对我好。
　　班长被我们称为王上，王上的同桌被我们称为贵妃。
　　贵妃什么时候相中过你？
　　她曾经给过我好东西吃。
　　那你为什么没和她好上？
　　王上的女人能要吗！
　　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好心。她到底给了你什么吃了，让你这么自作多情。
　　放时间长了快变质的瓜子。他说的时候自己都笑了。
　　其实他挺会和女孩子们打交道的，只是最终他和她们都成了朋友，而没有向恋爱的方向发展。朋友不是恋人，友情不是爱情，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缺少爱情。
　　他说：既然不能和王慧论恋爱，和她交个朋友总可以吧。
　　我想这也许就是他女性朋友多的原因之一：恋爱搞不成，交朋友。
　　想和王慧交朋友最好的方法是给她介绍个男朋友，如果他们成了，你就可以和她成为好朋友。我本来是和他开玩笑的，可是王羽却当真了。
　　把这事儿交给我，谁让我们都姓王呢。他拍着胸脯说。
　　不久之后他和我说，真找了一个适合她的人。问他那人是做什么的，他说保密，他要亲自和王慧说。我把这个消息和胡芳说了，胡芳说他做事儿靠谱吗。我也觉得是他闹着玩，没当回事儿。王羽却真上了心，一再催我要见王慧，他说准能成。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只好带他去见王慧。王羽见到王慧就说，我请你吃烧烤，你要答应了，我就和你说那个人是干什么的，你绝对会同意。王慧说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是骗我陪你吃饭吧？王羽用手做了一个王八状，骗你是这个。王慧说：那我也不信你。我说：你管他耍不耍滑头，反正他请客，白吃一顿饭，你怕什么？王慧将信将疑地答应了。
　　王羽向我伸手做了一个成功的手势，说：梦中情人到手！
　　王慧复又怀疑说：你要是别有用心，劝你死了那份心，别花冤枉钱了。
　　我只是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