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加代公馆　

　　喷气式客机，在日本东京的羽田机场徐徐降落了。杜云鹤走下飞机，故意放慢了脚步。因为在飞机上，他始终感到有一双眼睛在监视着自己。他曾试图发现这个人，并认清他的面目。可是，被他列入怀疑圈的十几张面孔，无法断定究竟是哪一个人。所以，他准备最后一个通过海关，以便确定那十几个人中间，谁是监视他的人。
　　海关顺利地通过了。他依然迈着缓慢的脚步，向停车场走去。机场专门接送乘客的大轿车，陆续坐满了人。隔着车窗，杜云鹤看到有几双目光，正向他投来。他想，说不定那个监视自己的人，就混在他们中间。于是，他毅然掉头，离开了那辆大轿车。
　　在远离大轿车的地方，杜云鹤敏捷地钻进了一辆灰色的计程车。他的日语说得很流利，汽车司机竟错以为他是一个日本人。杜云鹤没有如实说出他要去的地方，而是让司机先把他送到东京热闹非凡的银座。
　　灰色的小汽车驶上了高速公路，便以每小时一百公里的速度，向东京市区飞驰着。杜云鹤坐在车里，心中并不轻松。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地，是台湾黑道人物云集的新宿。虽然他手中有加代美子的亲笔信，但是她的家人会以怎样的姿态接待他？自己又是否能够在人生地不熟的新宿立住脚跟，从而访出“五雷黑煞”的消息呢？
　　杜云鹤只顾得胡思乱想，并没有理会一辆黑色的轿车，正以极快的速度追了上来。当那辆轿车与灰色的士平行的一霎那间，杜云鹤只听“噗”地一声，身旁的车窗玻璃破碎了，一颗子弹从他的眼前飞过，击穿了另一块玻璃。杜云鹤大吃一惊，慌忙将身子一缩，躲过了另一颗飞来的子弹。灰色的士骤然减慢了车速，那辆黑色轿车便呼啸而过，倾刻间就远去了。
　　“先生”，司机惊慌地问道，“这是怎么回子事？”
　　杜云鹤平静地说：“明摆着有人要暗杀我，这还用问吗？”
　　司机紧张地说：“他们没有打死你，还会再来的，赶快报警吧！”
　　“不，”杜云鹤说，“那样做，会给你我都带来很多麻烦。你的损失，全部由我包赔，全当任何事情没有发生一样。”
　　司机仍然不安地问道：“先生，他们为什么要杀害你？”
　　杜云鹤笑了笑，说：“你不以为知道的事情太多，反而是个负担吗？”
　　司机不敢再多问了，生怕惹恼了杜云鹤，闹出意想不到的事端。可是，杜云鹤依然坐在车里，这对他来说终归是个不安因素。万一杀手发现杜云鹤还活着，再来寻衅怎么办？他有意把社云的赶下车，却又摸不清这位乘各的真实身份，担心那样一做，反而使自己陷入危险的处境。
　　“你不必担忧。”杜云鹤若无其事地说道，“企图杀害我的杀手，不会重复刚才的伎俩，你尽管放心好啦！为了慎重起见，等后面那辆巴士开上来，咱们尾随在它的车后，自然万无一失。”
　　就这样，灰色的士紧跟在那辆大轿车的后面，驶进了东京市区。杜云鹤没有让司机把车开到银座，而是叫他在一家大公司门前停下来，然后付给足以使司机满意的钞票之后，就开门下车，泰然自若地走进了福田电器株式会社的大门。司机在门前一刻也不敢逗留，赶忙驾驶着汽车安装玻璃去了。
　　杜云鹤在福田电器株式会社打了一晃，又大模大样地走了出来。他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周围，便走到不远处的一辆出租汽车跟前，钻了进去。汽车开动了，直奔临近西郊的加代公馆。本来杜云鹤并没打算用这种办法去见加代美子的家人，只因途中遭到无声手枪的袭击，而临时改变的主意
　　在市区行车，杜云鹤并不担心会有人再向自己开枪，却怕杀手故意制造车祸。直到计程车把他平安地送到加代公馆，他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在加代公馆里，接待杜云鹤的是一位身穿和服的贵夫人。她有三十多岁的年纪，长得非常漂亮。显而易见，她是加代公馆的女主人。以杜云鹤的日语水平，当然不会发生语言障碍。但是，雍容华贵的公馆夫人，偏偏喜欢用一口标准的汉语同杜云鹤谈话。
　　“杜先生，欢迎你光临寒舍。我叫山口惠子，是加代美子的继母。”
　　“夫人，我贸然前来府上打扰，请多加关照！”
　　“美子已打来电话，说你要来家中住些日子。只因没有告诉你的起程日期，所以未能去机场迎接，真是抱歉得很！”
　　“能够得到夫人热情的接待，我已深感荣幸。但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加代先生？”
　　“他因事到南韩去了，大概两三天以后才能回来。临行时，他再三叮嘱，你来东京一定要住在公馆，不要在别处下榻。”
　　这时候，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走进客厅。看她的装束和神态，很象是公馆的女管家。她很有分寸地打量着杜云鹤，又看了看山口惠子，似乎在询问女主人，面前的这位先生是谁？
　　“张妈，”山口惠子说道，“这位就是杜云鹤先生。他的房间，你准备好了吗？”
　　张妈点头说：“按照夫人的吩咐，已为杜先生准备好了房间，请夫人放心！”
　　杜云鹤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对面前的这位老妇人，要用中国的习惯来称呼呢？而且，他发现老妇人也正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那令人疑虑的眼神，仿佛包藏着一个奇妙的秘密。
　　“杜先生，”山口惠子文静地说道，“也许你感到很蹊跷，为什么日本人的公馆里，会沿用中国人的称谓。其实，这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习惯。张妈是中国人，而且是加代美子的乳母。自她进入公馆，大家就随着加代先生呼她‘张妈’。久而久之，便叫习惯了。如今张妈做了公馆的女管家，大家还是这样的称呼她。”
　　杜云鹤虽然明白了对张妈称谓的来由，以及她的身份，但是她为什么要用那样一种眼光看着自己，却仍然闹不清楚。
　　“杜先生，”山口惠子礼貌地说道，“你一路上旅途辛苦，就请先去房间稍稍休息，晚餐时我们再见。”
　　杜云鹤站了起来，向山口惠子表示了谢意，便随着张妈走出了客厅。此时，张妈显得很矜持，直到引领杜云鹤来到为其准备好的客房，依然是一副严肃的面孔。杜云鹤灵机一动，打开手提箱取出一个精制的小首饰盒，递到张妈的面前。
　　“张妈，”杜云鹤说道，“这是加代小姐送给你的礼物，请收下吧！”
　　张妈有些激动地接过首饰盒，打开一看，是一枚成色非常好的金戒指。其实，这枚戒指并非是加代美子送给张妈的，而是杜云鹤私下准备的礼品，以供拉拢感情之用。在他的箱子里，还藏有几件类似的首饰。
　　“杜先生，”张妈颇动感情地说道，“自从小姐离开日本，我天天都在想念她。我知道，她不会忘记我的。即使她不托你带来礼物，我也能够感觉到她爱我的心。十几年来，她一直在我的身边，如同亲生女儿一样。乍一分开，我就象掉了魂儿似的，眼前一片灰朦朦的，简直就活不成啦！她在台北生活的怎样？胖了还是瘦了？习惯那里的环境吗？每天都怎样消遣时光？”
　　那充满感情的语言，那一连串关怀的问话，使杜云鹤也受到了感动。
　　“张妈，”杜云鹤趁机说道，“加代小姐生活得很好，也非常思念她的故土和亲人。不过，她毕竟独身只影远在异国。我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一定去台北，却能够感觉到她的心中有难言之隐。”
　　张妈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眼圈也红了。显然，加代美子远离东京的原因，张妈心里很清楚。可是，若想让她讲出来，也并非容易。果然，张妈避开了杜云鹤的视线，慢慢地踱到了门前。
　　“杜先生，”张妈转过身来说道，“你一定很累了。先去卫生间洗个澡，好好地休息一下。晚饭后，我们再闲聊吧！”
　　张妈说完，就信步走出了房间。杜云鹤确实感到有些疲乏了，于是脱掉外衣，走进了卫生间。
　　杜云鹤将身体泡在温热的浴池里，感到十分舒适。他把头枕在池边，嘴里叼着雪茄，微微地闭上了眼睛。此时，他的脑海里，又闪现出遭到枪击时的情景。那不曾谋面的杀手，究竟是受谁的指派？知道他来日本的真实意图者，只有哈森、金宛儿和加代美子，他们怎么可能与日本的黑道人物串通一气，肆无忌惮地在羽田机场和东京市区之间的公路上，下此毒手呢？那么，既然不是他们，又有谁知道他乘坐的那趟班机呢？是“黑星双煞”？显然这是不可能的！这时候，他想到了飞机上的那个监视自己的人。肯定地说，在喷气客机将飞离桃园机场的时候，杀手就已经埋伏在东京的羽田机场了。那个监视者，不过是个向杀手指认袭击目标的人。抑或监视者就是杀手，随机跟踪而来，由日本的黑道人物提供作案工具。然而，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不能排除两地的黑道分子，是在有预谋地妄图暗杀他。此刻，也许他们正在等候新闻的报道。如果得知他还活着，一定会采取新的行动。
　　因此，杜云鹤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遭受到严重的威胁。通知哈森吗？通知加代美子吗？此时此刻，他拿不定主意。
　　袅袅的青烟，在杜云鹤的头顶浮动着。那浸泡在水里的身体，一动不动。如代美子的父亲一定要他留住在公馆里，而不让他在别处下塌，意味着什么呢？是出于礼貌和热情，还是已经知道他有生命之忧？
　　解不开的迷，拿不定的主意，困扰着心神不安的杜云鹤。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昏昏欲睡，连忙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顿时，他的睡意消失了。清醒的头脑，又开始思索着一个一个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