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神秘女人　

　　蓦然间，杜云鹤似乎听见起居室传来轻微的关门声，他冷不丁一激灵，是谁偷偷地走进了他的房间？于是，他猛地挺身而起，跳出浴池，把卫生间的门拉开一道缝。然而，空荡荡的起居室里，连个人影也没有。是自己的错觉吗？不，在这种时刻，即使是错觉，也要认真地检查一下。
　　杜云鹤顾不得洗澡了，他用浴巾好歹擦了一下湿漉漉的身体，便穿上宽松的睡衣，赤着脚走出了卫生间。在起居室里，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进入卧室，却一眼就发现床上的手提箱，被人挪动了。他赶忙奔过来，将手提箱打开。里面的东西一样也没有少，所有钞票也原封没动放在那里。显然，挪动手提箱的人，另有一番目的。
　　忽然，杜云鹤在手提箱的小口袋里，发现一张发黄的旧照片。他定睛一看，两只刚劲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他只觉得心在猛烈地收缩，顿时一阵眩晕，昏倒在地上。
　　他看见了湛蓝的大海，看见了金色的沙滩，看见妻子正站在自己的身旁，向立在礁石上的小女儿频频招手。娜娜在笑，笑得有些拘谨，又有些惊慌。就在这珍贵的一刹那间，他揿动了照相机的快门。
　　大海消失了，沙滩消失了，礁石也消失了。杜云鹤在混混沌沌之中，悠悠然然地苏醒过来。他的知觉恢复了，他的意识恢复了，然而手中的照片，却不翼而飞了。他慌忙爬起来，四下里仔细寻找。可是，那张照片就象他脑际中出现的幻觉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然而，他确信那张照片曾经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断定有人趁自己昏厥过去的时候，偷偷地拿走了照片。那么，是谁偷偷将照片放进了他的手提箱？又是谁偷愉将照片拿走？是张妈还是山口惠子？或者是公馆里尚且不曾露面的神秘人物？最令他疑惑不解的是，为什么小女儿娜娜三岁时的照片，会出现在日本东京的加代公馆？难道就是这个黑道世家，断送了他的美满家庭？倘若真是这样，公馆的男主人又为什么请他在此下榻？杜云鹤颓丧地坐了下来，原本十分混乱的头脑，此刻变得更加没有了头绪。
　　两天过去了，加代公馆平静的象风不吹树不摇的小白桦林。温和的张妈，没有对杜云鹤表示过分的亲切。稳重的山口惠子，也没有向杜云鹤表示过分热情。就连公馆上下的仆人，除了以礼相待，并不显露过分的毕恭毕敬。为此，杜云鹤不免感到有些冷寂，却又挑剔不出公馆里的主仆，对自己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一切都是那样和谐，一切都是那样自然，就仿佛月前虽然飘来一朵薄纱般的晚云，夜空依旧那样的宁静。尽管杜云鹤试图接近公馆里的每一个人，以便发觉关于那张照片的秘密。可是，那些人全是一样的态度，不苟言笑而又彬彬有礼。杜云鹤心中虽然焦急，表面却表现的温文尔雅。他恨自己当时为什么那样激动，竟放过一次良好的机会，造成追悔莫及的错误。两天来，他无所事事的闲住在加代公馆，真有度日如年的滋味儿。
　　在暮色降临之后，杜云鹤百无聊赖，独自一个人来到公馆里的花园散步。他沿着石砌小路，转过一片花池，踏着草坪走进了幽静的小树林。斑驳的月光，洒在细细弯弯的小路上，很有诗情画意。杜云鹤看见路边有张石椅，便坐了下来。他顺手掏出雪茄叼在嘴上，当打火机的火苗蓦然照亮的霎那间，他听到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不要回头，我有话对你说。”
　　杜云鹤手中的光亮一下子消失了，他没有点燃雪茄，就熄灭了打火机。他默默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然而，他的心里却掠过一阵喜悦。自己千方百计要寻找的人，终于出现了。他明白，自己必须按照她的话去做，就如同军人必须服从命令一般。否则，自己便会再一次失去良机。但是，他在极力分辨那是谁的声音，却由于那个女人将嗓音压得非常低，几乎如同耳语一般，使他无法听出她是谁。
　　“你必须向我起誓，决不把我告诉你的事情，讲给任何人。而且，在我把话说完之后，不准回头辨认我。否则，我会将子弹射进你的心脏。”
　　杜云鹤立时感到有一个硬梆梆的东西，轻轻地顶住了他的后背。他明白，那个女人所要谈的事情，一定十分重要。甚至她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前来向他揭示一件不为人知的秘密。说不定这桩秘密，与他的女儿娜娜有直接的关系。
　　“我向你发誓，一定遵照你的意志去做。如果我违背了诺言，必遭上帝的惩罚，而且死无葬身之地！”
　　杜云鹤的誓言，是出于真诚之心。因为他十分清楚，身后的女人非但没有害他之意，相反是为了帮助自己。假如自已不照她的指示去做，也太没有良心啦！
　　“上帝曾经向你伸出圣洁的手，把你的女儿三岁时的照片，展现在你的面前。可是，由于你的感情脆弱，上帝又将照片收了回去。”
　　“上帝能够宽恕我的过错吗？”
　　“正是因为上帝宽恕了你，所以才把你引到这个幽静的地方，并让我告诉你，你的女儿娜娜，至今仍然活在人间。”
　　“啊，上帝！我简直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啦！”
　　“你必须冷静，不要再犯上一次的错误。否则，神圣的上帝之手，就会把我从你的身旁拉开。那时候，你将永远也得不到上帝的启示了。”
　　杜云鹤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呼了出来。他的心在悲喜之中，痛苦地颤动着。他怎能不激动万分？失踪了十五年的女儿，意想不到地有了下落，任何一位做父亲的，都会欣喜若狂。可是，他不能大声疾呼，不能把内心的悲喜之情发泄出来，必须老老实实地坐在石椅上，任凭神秘的女人摆布。于是，他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假如连流泪的权力也没有，他就会诅咒身后的女人，质问她为什么要这般冷酷？
　　“先生，上帝是不喜欢眼泪的。因为眼泪拯救不了你的女儿。而失去冷静，将意味着行动上的盲目性。任何一个头脑狂热的人，决不可能有良好的结局。”
　　“谢谢你的开导。我……会冷静下来的！”
　　“很好，我相信理智会战胜脆弱的感情。不过，我要明确地告诉你，虽然我知道你的女儿如今在哪里，但是上帝不允许你们现在就相认。”
　　“为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难道我们何时才能相见，上帝也不允许我知道吗？”
　　“天下万物，皆要顺其自然。”
　　“既然是上帝的旨意，我无法违抗。可是，让我消极地等待，我做不到！”
　　“你应该明白，有一只黑手正向你伸来。假如你不能解除自己的生命之忧，灾难也会同时降临在你女儿的身上。目前，我只能对你讲到这里。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一旦时机成熟，娜娜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杜云鹤沉默了。他很清楚，无论自己怎样恳求，神秘的女人决不会满足自己的要求。而她之所以不肯道出全部真相，必有难言之隐。只有靠自己的观察和思索，以及随机应变的能力，才能牢牢地抓住那只黑手。
　　“加代先生已经回到公馆，此刻正在客厅，你赶快去吧！不过，你要一直往前走，不许回头看。”
　　杜云鹤顺从地站了起来，沿着林中小路，向公馆的楼房走去。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必要回头，因为自己身后的女人，决非一般人物。如果自己违背了誓言，就会失去她的信任。这对他来说，决无益处。
　　公馆里十分安静，杜云鹤信步走进豪华的客厅，一眼就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位身穿和服的男人。看上去，他只有四十五、六岁，身体强壮的象一头牛。那双机警的眼睛，透出了一种威严的气势。于是，杜云鹤十分礼貌地向他走了过去。
　　“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加代先生。”
　　“是的，我就是加代寅次郎。”
　　加代寅次郎站了起来，彬彬有礼地握了握杜云鹤的手，然后打了个“请坐”的手势。于是，两人一同坐下，彼此面带微笑。然而，和蔼的面容并非说明相互间的友好，只是意味着礼貌而已。
　　“杜桑，”加代寅次郎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由于我有急事外出，未能为你接风，请多包涵！”
　　杜云鹤说：“加代先生，你太客气啦！倒是我贸然前来贵公馆叨扰，并给你的家人带来诸多麻烦，心里深感不安。”
　　加代寅次郎笑了笑，说：“你是我女儿介绍来的人，见到你就如同见到她。倘若杜先生在敝公馆不能生活的如意，加代美子一定会以为我们慢待了你。所以，务请杜先生不必拘谨，只管安心地住在这里。”
　　杜云鹤说：“由此看来，你与加代小姐有深厚的父子之情。她远在异国，你必定十分挂念。”
　　“是的，”加代寅次郎说道，“我的确非常的惦念她。有时候，当我从梦中醒来，恨不得立时把她接回日本。可是，天明之后，理智又严肃地告诉我，把美子接回日本，是一种极端的自私念头。她必须留在台北，否则就会引起一场灾难。”
　　杜云鹤趁机问道：“这我就有些不明白了。以加代先生的神威，完全可以保护加代小姐。怎么将她独自一人送到台北，反倒安全了呢？”
　　加代寅次郎冷冷地看了看杜云鹤，说：“天下诸事之因果，必然有其道理。难道杜桑此来日本，不是事出有因吗？”
　　杜云鹤坦然地笑道：“不错，我此来日本，是为了躲避警方的追捕。同时，也为了郑重地告知加代先生，你的女儿目前处于性命攸关的时刻。这便是我来日本的真实动机。”
　　加代寅同次郎闻听，由不得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