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为情所迷　

　　死，对于身怀绝技的加代美子来说，并不怎样可怕。然而，未曾搏击，未曾较量，就以失败告终，将生命复归无知的世界，不但可惜，也实在窝囊。她曾经多次提出要与“五雷黑煞”面晤，即使不能说服他“退婚”，也可认清他的面目，以便日后被逼无奈，寻他决斗时不至于失之交臂。谁成想，狡猾的“五雷黑煞”，好象看透了加代美子的心思，竟然“千呼万唤不出来”。为此，加代美子又派出“黑星双煞”四处暗访，结果依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直把个加代美子恨得咬碎玉牙，气煞方寸，也只得潜心等待时机。
　　岁月荏苒，光阴流逝。尽管加代美子等得好苦，事情终于有了转机。一颗夜明珠，将她和杜云鹤连在了一起。虽然她并不十分相信杜云鹤赴日本寻访“五雷黑煞”，单纯是为了夜明珠的缘故。但是，杜云鹤的冒险行动，却正合她的心意。而今，又平空杀出一个哈森，且对她如此爱慕，这不是天赐良机吗？内，她有“黑星双煞”翎子和泉子；外，她有“黑道幽灵”杜云鹤和警官哈森。即令“五雷黑煞”生有三头六臂，又何惧之有？不过，对于哈森，她还没有十分的把握。
　　“哈森先生，”加代美子故意冷淡地说道，“当今世界，巧言令色的男人，比比皆是。他们为讨得异性的欢心，那说出来的美妙语言，可以重复给任何一个女子。不然的话，那位日本女作家，也就不会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啦！所以，你的誓言，犹如一纸空文。若要我相信你，恐怕要费些周折。”
　　哈森认真地说道：“世间良莠不齐，若以自我表白定真伪，难免不黑白颠倒。然而，疾风识劲草，路遥知马力。我对你是否真诚如一，时间将是最好的考验。”
　　加代美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眼下我手中就有一块试金石，但不知你的兴趣如何？”
　　哈森双手一抱拳，半开玩笑地说：“镖下虽是无能之辈，情愿冒死请缨，以示忠诚。”
　　“你可不要当儿戏！”加代美子说道，“你是白道的警官，我是黑道的女寇，一旦演出‘侦探拿贼’的游戏，你将如何处之？”
　　哈森笑了，说：“黑白两道，自古水火不相容。不过，天下万物，无处不在变化之中。官可变匪，匪可为官。两极虽谓永恒，而所蕴含的事物，却自有‘物极必反’的规律。警官与女寇，只要不坚持已见，何尝不能变通？”
　　加代美子说：“好一番玄妙的理论！无奈我不学无术，倒要请教一二。既然黑白两道各不相容，那么是你变匪呢？还是我变官呢”？
　　哈森说：“加代小姐，我们还是把话说白了吧。你所指的，无非是盗墓一事。前日在士林官邸，我之所以劝你转移杜云鹤先生，目的在于息事宁人。送杜先生去日本，可谓你我不谋而合。倘若不采取这一措施，一旦警方在你的别墅里搜出杜先生，你又岂能逃脱干系？而今，主犯杜云鹤已远离台湾，而警方又无法以在逃犯的名义引渡他。那么，‘侦探拿贼’的游戏，自然就不屑一顾啦！”
　　“你只回答了其一”。加代美子说道。“其二，你身为执法的警官，却追求一位华西街‘人肉磨坊’的女主人。一旦被上峰知道，不怕枉送了前程？”
　　哈森说：“天下有七十二行，我并非命中注定就只能当警官。况且，‘为官不自由，自由不为官’，我早已厌倦了警界生涯。若能得到你的超度，我情愿随你远走他乡，将身系于山水之间，做一个无事一身轻的逍遥汉。”
　　“你又在痴想，何以认定我也喜欢逍遥游？”加代美子含笑说道。“其三，我虽然没有心上人，却已有了未婚夫。他若知道你是我的追求者，必定掀起轩然大波。到那时，你不但好梦难成，甚至会有生命之忧。因而，我倒要好心劝你，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苦非要吊死在我这棵树上呢？”
　　哈森眉头一皱，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而不逢。你的未婚夫既然不是心上人，无异月下老人没有将红线系牢。我身为堂堂的血性男儿，又岂怕迸溅血光的决斗场？”
　　“唉！”加代美子叹了一口气，说：“你有胆量和勇气，我不否认。可是，决斗场上你能否取胜，我却深感忧虑。要知道，你的情敌决非等闲之辈。他虽不是勾魂的无常鬼，却是人间的一颗灾星。”
　　哈森冷冷地注视着加代美子，似恼非恼地说道：“你如此地诅咒他，可见对他恨之入骨。加代小姐，是他欺侮了你，还是你打心眼里厌恶他？”
　　加代美子说：“我的人生信条是，好汉逢英雄，强对强，硬碰硬，堂堂正正，磊磊落落。可是他，却象一只避猫鼠，躲在暗处打冷枪。纵然是智谋过人，武艺超群，也无非是个嗜血成性的恶棍无赖！”
　　“骂的好痛快！”哈森想笑，却没有笑得出来，感情极为复杂地说。“天下奇男子，有锋芒毕露者，亦有隐忍不发者。然而，谁为勇，孰为怯，实难一语道破。想当年韩信受胯下之辱，而后统百万兵，扶汉灭楚，人莫敢仰视。因此，又怎知我的情敌，一定是个恶棍无赖呢？”
　　“你？”加代美子不解地问道。“你替他说话？”
　　哈森连忙解释说：“打败弱者，不是好汉；击溃强手，方显英雄。加代小姐，我的情敌若只是一个放冷枪的避猫鼠，那么我的形象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加代美子不由得笑了，说：“你讲得很对。只是以当年叱咤风云的韩信做比喻，未免有失韵致。同时，我也有必要提请你注意，虽然我对你不无好感，却并没有接受你的感情，更不曾答应做你的良人。所以，‘情敌’一词，只能当做戏言说说而已。至于你同我的那位‘冤家’鹿死谁手，自然要看各自的手段。即使我有心倾向于你，也断然不会助你一臂之力。兔得闹将出去，倒叫我成了众矢之的。自报界‘解禁’，连行政院长都敢骂，何况我一个平头百姓啦！”
　　哈森说：“我不会牵连你的。可是，你总应该告诉我，他是谁吧？”
　　“说来吓你一跳，”加代美子口气轻松地说，“他就是来无影、去无踪，震惊黑白两道的无敌杀手‘五雷黑煞’！”
　　哈森说：“若说是别人，我也许讲不很清楚。但是对于‘五雷黑煞’，我却颇知一二。尽管街头巷尾有种种传闻，无非说他象个幽灵，无影无形，而且手段残忍，杀人成性。其实，这些说法未免言过其实。据警方调查，有很多杀人越货的案子，并非‘五雷黑煞’所为，而是被一些罪犯为虚张声势，硬扣到了他的头上。”
　　“嗯？”加代美子冷冷地看着哈森，说，“你又在替他开脱？”
　　哈森说：“我是警官，理应实事求是。若以谣传为依据，不知要发生多少冤狱。”
　　加代美子说：“看起来，你是一位很讲公道的人。”
　　哈森说：“正直是人的本份。”
　　“好啦，正直的警官！”加代美子揄揶地说道，“可惜被你追求的女人，干得不是正直的职业。哈森先生，你不为此感到遗憾吗？”
　　哈森说：“大路通天，各走一边。人生在世，各有谋生的手段。不过，黑白两道，泾渭分明。他日若能成连理，唯愿随你复归日本从商。”
　　加代美子说：“好梦谁都想做，好事谁都想成。我若是对你说，就按你想的办吧，那还不是开了一张空头支票？恕我直言，当前要紧的，不是我给你多少许诺，而是你同‘五雷黑煞’谁肯打出白旗？至于我嘛，只能说一句冷酷的话——隔山观虎斗！”
　　哈森信心十足地说：“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但决不会是我。”
　　“但愿如此。”加代美子站了起来，说，“你在我的面前，非但没有才思滞塞，反而描绘了一个令人向往的美好前景。且听我一句忠告，不管你是不是情场上的猎艳高手，却万不可口蜜腹剑。否则，我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
　　哈森也站起来，说：“我可不是那种嘴甜心苦卖良药的龌龊小人。”
　　“好吧，”加代美子莞尔一笑，说，“为了避免‘花人手短，吃人嘴短’之嫌，这顿美餐就记在我的账上吧！”说完，她便将几张钞票放在了桌子上。
　　“加代小姐，”哈森着急了，说：“你这样做，岂不是有意难为我？”
　　加代美子说：“吃南韩料理，本是我提出来的，这怎么能说是难为你呢？再说，这也是我对你的考验，看你听不听话？”
　　哈森语塞了，一时胀红了脸。他万没有想到，加代美子会来这一手。毫无疑问，站在他面前的这位青年女子，宛如一只很难调驯的小野鹿，稍有不慎，就会望风而遁。
　　“哈森先生，你感到很难堪吗？”
　　“是的，你让我无地自容。”
　　“假如我做出更让你难堪的事，你又该怎么办呢？”
　　“但愿不要这样。”
　　“难道让我放弃对你的考验？”
　　“可是，恭敬并不意味着俯首贴耳啊？”
　　“啊哈，你怕失去男子汉的尊严！”
　　“莫非你希望我是一只温顺的羔羊？”
　　“起码现在如此！”
　　哈森无可奈何，只好服从了加代美子。平心静气地讲，他虽然心肠冷酷，却打心眼里爱上了这位任性的俊美女郎。他甚至暗暗发誓，即使付出血的代价，也要赢得她的爱情。然而，那潜藏在他心灵深处的隐密，又使他感到困惑和不安。他要诅咒的不是万能的造物主，而是命运之神为什么要将自己推进无力自拔的急流漩涡？假如人类真的存在第六种感觉，那么，他将会在爱情的折射中，看到不祥的预兆。可惜的是，即令世上果真有未卜先知的预言家，也不会违心地拯救他的灵魂。
　　“太阳神，我们该分手啦！”
　　哈森恋恋不舍地陪送着加代美子，走出了来来香格里拉饭店。习习的晚风迎面吹来，令人心情舒畅。然而，哈森却有些怅然若失之感。台北是一个不夜城，只要有兴致，随处都可以找到消遣的快活之处。可是，哈森不敢开口，他料知加代美子决不会接受他的这种建议，尽管她是“绿袖业者”的女老板。
　　“密斯脱哈，拜拜！”
　　“何日再相见？”
　　“主会安排的。”
　　“愿上帝与你同在，晚安！”
　　凯迪拉克载着美丽的加代美子，疾驶而去。哈森顿时感到一片空虚，仿佛上帝召回了天使，将长夜的寂寞降落在孤独的哈森身上。这时候，一位浓妆艳抹的“流莺”乘虚而入，以她风月场中的绝技，掳走了心神不定的哈森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