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新追求者

　 红霞一边在小变压器厂上班，一边参加一个财会进修班，从《会计学原理》起步，学到《涉外会计》，整整花了三年时间。这期间，她还专门进修了英语，到会计进修班结业时，她的英语水平已经达到四级。
　　学习是非常刻苦的，小变压器厂订货一多，她们就要加班加点，别的工人们都很开心，加班就可以拿到加班费了，可这却苦了红霞，因为她读的进修班是夜校性质，专门为白天的上班族开办的，如果她一加班，势必就要落下很多功课程。
　　为了生存，更为了支持高明深造，她还是选择了加班。为了不耽误功课，她对同学苏明康说：“苏明康，我有时候晚上要加班，能不能把你的课堂笔记借给我抄一下。”
　　苏明康是工业银行的员工，25岁，白皙的面庞上，架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他和红霞同坐在一张课桌上。
　　听红霞说要借他的课堂笔记，便笑着说：“当然能，只要不嫌我记得不好就行。”
　　“哪能呀，你记得比我全多了。”
　　从此，每当红霞的功课落下后，就请苏明康讲给她听，有时候，同学们下课都走了，苏明康还在帮红霞补习功课，对于红霞不懂的问题，苏明康总是耐心地一遍遍讲给她听。
　　渐渐地他们成了好朋友。红霞离夜校较远，晚上下课后，苏明康一边送红霞回家，一边给她讲以前的课题，直送到离她家不远的十字路口，自己才转身骑车离去。
　　一个星期五的晚上，苏明康把红霞送到离她家不远的十字路口时。
　　“真不好意思，不仅要你帮我补习功课，还要你把我送回来。”红霞不好意思地对苏明康说。
　　“有什么不好意思，我正好散散步，红霞，明天是星期天，你可以多休息一会了。”红霞虽然看不到苏明康脸上的表情，可从声音中她已听出苏明康对自己的关心，心中一阵感动。
　　“谢谢，我会的，你回去也早点休息吧。”红霞连忙对他说。
　　“好！你回去吧，等你进了大门我就走。”
　　“红霞，你回来了。”红霞刚进大门口，高大妈就从房间迎出来了。
　　“大妈，你们别天天晚上等我了，先睡吧。”
　　“你不回来，我们睡也不安心，所以还是等你回来再睡。”高大伯也从屋里出来说。
　　“红霞，大妈给你下了面条，快点趁热吃了睡觉，”大妈端着一碗面条说。“大妈……您会喂胖我的。”红霞的眼睛潮湿了。
　　“吃吧，孩子。我们先睡了。”
　　看着大妈的背影，红霞真想叫她一声妈妈！
　　躺在床上，红霞感到非常疲劳，恨不能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可前几两天拉下的课程还得再看一遍。于是她起床倒了杯水放在桌上，打开自己的听课笔记和苏明康的听课笔记，准备把昨天的内容抄下来，看看能不能把昨天拉下的作业也补上。
　　当她打开苏明康的笔记本时，眼前突然一亮，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舞会的入场券！是明天晚上的，她随手翻到背面一看，上面有几个字：“请你明天晚会上去跳舞好吗。”
　　这是谁送给他的？红霞再注意一看，这几个字正是苏明康的笔迹。他又是送给谁的呢？怎么夹在书子里忘了。
　　可再一想，不对！晚上他送自己回家时，好像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红霞，你工作学习两不误，可真够辛苦的；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譬如去唱唱歌、跳跳舞。”
　　红霞的心翻腾起来。她知道，这一定是苏明康向她发出的信号。从苏明康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是爱自己的，苏明康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人，他学习认真，工作积极，对每一个同学都客客气气，不管谁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只要找到他，他都会耐心地讲给你听。想到这些，红霞的一颗心快要蹦出胸膛了。如果不是她和高明有爱在先，她一定会爱上他。
　　红霞看着这张舞票，心情有些复杂。她希望这张票是送给自己的，又怕弄不好会引起苏明康的误会。去，还是不去！不去，如果把关系弄僵了，以后学习上怎么好意思请他帮助自己？红霞感到左右为难。
　　“对，把票还给他！”红霞就这样决定了。可是马上又觉得不行。她连他家住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还他？那时他们既没有BP机、手机，连固定电话都没有。其实就是有这一切，又有什么用？他的号码她也不会知道啊！
　　看来只有明天晚上到晚会入口处等他，见到他时再还他！
　　红霞心神不定地上了床，她第一次失眠了，整夜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挥不去苏明康影子，难道说，自己真的爱上他了？不，不可能，自己那么爱明哥，怎么可能再爱上别的男人？那这究竟是怎么了？红霞自己也说不清楚。早上起床后，度过了难捱的白天，吃过晚饭，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对大伯大妈说：“大妈，今晚朋友约我出去有点事。”
　　“去吧，早点回来。”大妈说。
　　红霞远远地就看到苏明康在舞厅门前昂首张望，他一看见红霞的身影，就立即奔了过来，把一包瓜子塞在她的手里说，“红霞，拿着。”
　　她连忙缩回手，苏明康以为她是客气，一把抓过她的小手说：“客气什么呀，拿着。”
　　“我……”她本想说我是来还票的，当她一眼看到苏明康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时却一时窘住了。
　　“红霞，我知道你会来的，我们进去吧！”苏明康像对恋人一样挽着她的腰。
　　红霞吓了一跳，连忙闪到一边说：“这里人太多了。”
　　苏明康会意地笑了笑，两个人并排走了进去。
　　场内已经有不少人，一对对男女，面对面的跳着，各自手舞足蹈，像两只大对虾似一拱一拱的，当时的年轻人都跳这种舞，洋名叫“迪斯科”。
　　中国从进入六十年代时期，大抓阶级斗争以来，舞会已经全面禁止，据说跳舞是资产阶级糜烂腐朽的生活作风表现，无产阶级是不应该搞这种“下流活动”的。改革开放初期，单位领导在开会时，还常常批评参加舞会的男女青年：“哪是什么舞会？都是乱弹琴！跳着跳着，肚子就跳大了！”说得小青年们掩着脸低着头“吃吃”地偷笑个不停。
　　领导批评归批评，年青人不理那个茬，照跳不误。他们像疯了一样，手拎双卡录音机，招摇过市。一群群年青人，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激烈地扭动身体。当然也有比较轻柔的舞步，常见的就是模仿宇航员在太空行走、故意做出机械动作叫“太空舞”。慢慢地交谊舞、华尔滋也有人跳了。
　　毕竟都是年青人，进了舞场，无论是苏明康，还是红霞，都忘记了自己是谁，一头扎进人堆，手舞足蹈、扭胯摆臀，激烈地舞动起来，到散场时，两个人早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但都觉得十分开心。
　　“玩得开心吧？红霞！”
　　“嗯，太过瘾了！”
　　“下周，我再请你来！”
　　“哦，好的——不，苏明康，下次不要叫我了。”
　　“为什么？”
　　“不、不为什么。我没有时间，我还要做家务的。”
　　“红霞，你是不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不！不是！”真是鬼使神差，红霞竟没有勇气说出来。
　　像往常一样，苏明康仍然把红霞送到离她家不远的十字路口，自己才骑车往回走。
　　红霞躺在床上，又陷入了沉思，现在我该怎么办呢？她问自己。小苏邀请自己去跳舞，表明他对自己有好感，俗话说：“一家女子百家求”，他追求自己，既不违法也不违反道德，是正常用的，可我自己既不能爱他，为什么没有勇气告诉他，她想来想去，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突然她想起，除了苏明康在追求她。仿佛还有一双渴望眼睛在暗中窥视她，这双眼睛，她好像在夜校的走廊上见过。这双眼有一些忧郁，今天在晚会上，她好像也看到了这双眼睛，这双眼睛又有一些妒意，只是一闪即逝，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
　　想到这一些，红霞不禁打了个激凌。
　　第二天晚上下课时，苏明康对红霞说：“红霞，听课笔记给你，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问我。”
　　红霞接过课堂笔记，下意识地随手翻了一下，果然发现里面又夹着一张票。红霞脸一红说：“苏明康，你忘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喏！”她用指尖从笔记本中捏出那一张票，递给苏明康。
　　“这是送给你的，红霞！”
　　“对不起，苏明康，明天晚上我家里有事。”
　　“哦。”苏明康失望地看了红霞一眼，默默地转过身去把票撕了，推出自行车对她说：“我们走吧。”
　　苏明康和红霞并肩走着，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走到离红霞家不远的十字路口时，苏明康对红霞说：“我回去了。”
　　红霞也礼节性地回了一句：“再见！你走好！”苏明康没有骑上自行车，而是推着自行车向浓浓的黑暗中走去。
　　每次苏明康都是看着红霞走过没有路灯的小巷，进了大门才离开的，今天却没有。红霞想尽快地冲过没有路灯的小巷，才走了几步，她一头撞到一个人身上，吓得她几乎要晕过去了，紧张地大叫一声：“啊……”这时这个男人对她说：“红霞，别怕，是我。”身体已经被这个男人紧紧地抱住了。
　　红霞从这个男人镇定的声音中听出，他不会伤害自己。但他毕竟是个男人，万一冲动起来怎么办？她紧张地问：“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红霞，我和你是同学。”对方激动地说：“我是机械班的，在你们教室东头！我叫陈天松！我爱你！”
　　“可是我不认识你。”
　　“红霞，我天天在等你，想和你说，可你……”
　　“我们有话明天再说，好不好？我真的不认识你。”
　　“红霞，我知道苏明康在追求你。但我也有追求你权利！我可以和他公平竞争！如果你认为我不如他，我可以退出。”
　　红霞不敢激烈地反抗，只得假装顺从地说：“这样吧，你让我好好考虑考虑再说行吗。”
　　“你同意了，红霞！”没想这个男人听了她的话，兴奋得一把抱着她说：“红霞，我爱你！”红霞知道自己模棱两可的话，让对方误会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敢再随便说话了。
　　“红霞，谢谢你给我这次竞争机会，我会用心来爱你，爱你一辈子，永远永远！”这男人说完，就来吻红霞的脸。红霞紧张得想大声叫喊，却又喊不出声来。
　　忽然，红霞觉着耳旁一阵风卷过，那个男人“咕咚”一声，像一只沉重的麻包倒在地上。
　　“红霞，他伤着你没有？”
　　“没有。”她慢慢镇静下来。
　　“你认识他吗？”
　　红霞摇摇头，忽然她明白过来，这黑洞洞地，苏明康怎么能看见她摇头呢？就轻轻地说了一声：“不认识。”
　　这时地上的男人爬起来一把抓着苏明康说：“苏明康，我明人不做暗事，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机械班的学生，我叫陈天松，我知道你爱红霞，可是我也爱她，我没有为难红霞，只是想和你公平竞争。”
　　“你没资格和我竟争，红霞是我的，谁也别想。”
　　这时一辆汽车从这边开过，红霞突然发现陈天松的头在流血，连忙说：“你的头在流血，赶快去医院。”
　　“没事，我知道不会有问题。”叫陈天松的男人却平静地说。
　　“走，我送你回家！”苏明康对红霞说。
　　“不！还是先去医院吧。”不知为什么，红霞却担心起陈天松。
　　“没事，红霞，我自己去，你们先回家吧。”说着陈天松捂着头走了。
　　“其实我认识这小子，他是隔壁机械班的，他盯你好久了，你恐怕没有察觉。”
　　“你怎么知道的？”
　　“他常常跟在我们后面，明天我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教训他！“苏明康越说越气愤。
　　“不要这样，他没做错什么。”红霞表示不同意。
　　“你……”苏明康不解地看着红霞。
　　“苏明康，他也是我们的同学，一个男孩子追求女孩子是正常的，他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只是因为天太黑，吓了我一跳，如果说他错了，那就是他不该在晚上来找我。”红霞说出自己的看法，
　　“好，既然你都能原谅他，我还能说什么呢，真没想到，你这么宽容大度。”苏明康听了红霞的话，也表示理解。
　　“真的，苏明康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听到你的叫喊声，就赶回来了。”原来被拒绝的苏明康心情非常沮丧，连自行车都不想骑了，他推车走了不到100米，就听到了红霞的一声惊叫。
　　两人虽然没有约定，深夜小巷，英雄救美的故事，也没有传播开来，红霞不说什么，小苏也没有擅自说出去。
　　以前红霞并不认识陈天松，自从发生那件事以后，他们真正相识了，红霞到很坦然，陈天松却显得有些尴尬。
　　苏明康虽然从此充当了“护花使者”，但他明白，红霞不会因此而对自己改变态度，他的心情总是压抑的。不过红霞也在想办法帮助苏明康解决婚恋问题，她知道，只有这样，两个人才能自然相处，也算对他一贯帮助自己的报答吧。
　　从那以后，苏明康变得更加沉默了，只要红霞缺课了，他还会及时把笔记本默默地递给她。
　　红霞也很过意不去。一天放学后，她约苏明康一起走。苏明康着推自行车，红霞空着手，两个人默默地并行在夜晚空寂的马路上。路灯把他俩的影子拉长又缩短，缩短再拉长。
　　红霞说：“苏明康，我十分感谢你对我的帮助。”
　　“这算什么帮助，你太客气了。”小苏轻轻地摇摇头。
　　“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爱我，可是我不能向你承诺什么。”
　　“为什么？”苏明康急急地甩出这一句话。
　　“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小伙子。可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红霞觉得还是把话挑明了好。
　　“哦……是吗？”苏明康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反而舒了一口气。
　　“是的。我们早在他上山下乡之前就相爱了，准确地说，我们还是在上小学时就认识了，我们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他正在读大学。”
　　“哦，真羡慕你们。衷心祝福你们。”
　　“苏明康，你难道没有看出，坐前排的丁明珠很在意你吗？”这才是红霞今晚要向苏明康说的话。
　　“我知道的。她曾给过我暗示，可我心中一直只有你，其他人我也就无暇顾及了。”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没有早向你说清楚，以致你误会了。”
　　“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是我没弄清情况。”
　　“不，应该是我，苏明康，希望你以后还能帮助我。”
　　“红霞，请你放心，我会一如既往地帮助你的。”他这的话让红霞很感动。
　　“苏明康……”
　　“我说红霞你能不能对我改一下称呼，别苏明康苏明康的，叫我小苏得了。”
　　“好，从现在起，我就叫你小苏吧。”
　　“丁明珠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小苏，你是男人，你应该主动一些，有些话总不能让女孩子先说出来吧？”
　　小苏对于她的提醒很感激。
　　小苏还是每天晚上送红霞回家，他们的相处不仅回复到过去的自然状态，而且比以前更开心。
　　一天下课时，丁明珠快步走到红霞身旁说：“红霞姐，我们一起送你回家！”
　　这时小苏也跟了上来：“对，我和明珠一起送你回家。”
　　“太好了，谢谢你们！”红霞高兴得拍起手来。
　　从此，他们三人经常在一起讨论功课。不管是谁弄到票，三个人也经常一起去跳舞唱歌。三个月后，无论小苏和明珠怎样盛情邀请，红霞都坚决地谢绝了。她知道，自己也不能再当“电灯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