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榜上有名

　　王彩霞的出现，让高明想起另一位“霞女郎”巩丽霞。那是他上大学时邂逅的一位干部子女。如果当年高明没有考上大学，或者考上另一所大学，就不会遇见巩丽霞了。所以说，上大学一事，在高明的一生中是很重要的一段经历。当然上大学的重要性不是邂逅巩丽霞，而是为他一生事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当年高明回到城里，他不愿意就这样平平庸庸地活下去。高考制度恢复后，他决心拼命搏一把，争取考上大学，改变自己的命运。
　　1977年秋天，一个天朗气清的下午，高明约红霞来到郊区公园，坐在一块草地的缓坡上聊天。
　　“怎么办？”高明双手交叉抱住后脑勺，像是在问红霞，又像是自言自语。
　　“你自己打算怎么办？”红霞深情地望着自己的男友，凭她多年与高明交往的经验，她知道高明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所以把高明踢来的“球”，又踢还他。
　　“考大学！”高明松开两手，挥动右臂，一下子拍到自己的大腿上。
　　“对，考大学！”红霞点点头，表示坚定地支持。
　　“我们的青春被浪费了好多年，我有决心把它补回来。”高明看着红霞说。
　　“明哥，我支持你！”红霞说。
　　高明感激地握着红霞原来娇嫩、如今已磨出老茧子的小手。试探着说：“我们一起复习，一同考大学，好不好？”
　　红霞摇了摇头。
　　红霞自有她的道理：一是高明家经济条件不是太好，父亲收入微薄，担负不起儿子上大学的费用；她决定自己继续工作来资助高明。二是她知道自己只有小学文化的底子，即使复习，也很难考上大学；她打算从初中的课程补起，拉长时间，一步一步地走自学考试的路子。
　　她把自己的打算告诉高明，高明沉吟了一会儿，像前线指挥员一样，双手在空中一劈：“就这样吧，革命分成两步走。第一步，我先考上大学；第二步，我再帮助你自学。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们都要拿到大学文凭！”
　　红霞欣赏高明的，也正是他这种大气磅礴的男子汉风度。她了解他的为人，目标定得高远，达到目标的方法切实可行，遇到困难不会轻言放弃。
　　从公园回来后，高明到母校去了一趟，他原来的班主任张老师对他很客气，支持他考大学的想法。张老师记得高明是她当时班上的学习尖子，很惋惜他没读高中就下乡插队了。还带他去拜见了高中部的几位老师，请他们帮助她以前的学生，还提供一套高中课本和高考的复习资料，为他解答自学和复习中的困难。
　　张老师是一位有眼光的人，她对高明的未来发展很是看好。她决心帮他帮到底。每次高明带着学习和复习中的问题来母校，张老师总是带着他去拜访她的同事，高中部老师。
　　那天，接受完高中老师指导离开学校时，张老师对他发出邀请：“高明，今天时间还早，你到我家去坐一会吧，咱们再聊聊，晚饭后再回去，好吗？”
　　受宠若惊的高明，婉言推辞着：“张老师，已经耽误您很多时间了。我还是回家吧。”
　　“看你说的，”张老师笑着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今天你肯这样拼搏，我打心眼里高兴。反正是顺路，也不会耽误你晚上复习。”
　　高明见推辞不掉，心想，张老师是真心实意地喜欢我，恭敬不如从命吧，就说：“那太感谢老师了。”
　　“我们师生之间就不用说客气话了，还是赶快走吧。”张老师说。
　　当他来到张老师家才发现，晚饭已经做好。一位短发、大眼睛的女青年扎着围裙，正从厨房里端菜出来。她笑盈盈地喊了一声“妈”，然后说：“怎么这么晚才放学啊？”
　　“有点事情，回来迟了。”张老师边说，边把高明往桌边让，“坐，你坐啊，高明！”
　　高明客气了一下，就拉开椅子坐下来。
　　“这是我女儿桂霞。桂霞，这是我的学生高明。”
　　“你好，欢迎你来家里做客。”桂霞客气地说。‘
　　“谢谢，打扰了。”
　　三个人边吃饭边聊天。高明才知道，今年49岁的张老师已孀居多年，唯一的女儿和她相依为命。女儿也是不久前从插队的地方回来。她是“老三届”①，正在复习，准备高考。她比高明大三岁。
　　张老师说：“我女儿读过高中，你有一些简单的问题可以先问问她。难度大的，当然只能去学校问老师了。”
　　“我不行，”桂霞甩甩短发，摇摇头说，“我也有好多不懂的地方。”
　　“语文这东西真难复习，漫无边际，不知道抓什么是好。”高明说。
　　“桂霞准备报考中文系，她的语文成绩还不错。你有不懂的就问她，别客气。”张老师又对高明说。
　　“妈，我真的不行。”
　　“你们可以相互切磋嘛。”张老师极力鼓励他们。
　　高明似乎感到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又不能明白地说清楚。他有些自责，莫不是自己太过敏了吧？他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就愉快地对张老师女儿说：“桂霞姐，我们都在复习迎考，语文方面请你帮助帮助我。”
　　“别客气。”桂霞热情地说，“有时两个人在一起复习总比一个人复习效果要好一些，可以相互启发啊。”
　　“这倒是的。”张老师插话说，“学校里组班教学，建立学习小组，都有这方面考虑的，是符合学习心理学规律的。”
　　“好，我以后有问题一定来请教桂霞姐。”
　　从张老师家出来时，饭桌上还堆着饭碗、菜碗，张老师硬要桂霞送送高明，说：“你们去吧，桌子我来收拾！”
　　路上，行人不多，路灯昏黄。
　　高明和桂霞并排走着。
　　高明很少说话，桂霞却滔滔不绝。
　　她告诉高明，她的父亲原先在一个科研单位工作，是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搞科研，在中国激光研究领域有一定的造诣。他和他同事的科研项目，已经接近突破点了，这时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他被当作走“白专道路”的典型，遭到无理的批斗。浸透他心血的大批手稿和论文，被付之一炬！造反派批判他说：她父亲不突出政治，就是找到产生激光的最佳物质，也只能为资本主义在中国复辟服务。不能让苏联“卫星上天，红旗落地”的悲剧在中国重演！她父亲对于造反派的批判不服气，他想以中国的例子说明“卫星上天，红旗不一定落地”的道理。当他说出自己的见解时，他就被升级为“现行反革命”，投入了监狱，最后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狱中。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和她妈妈至今也不清楚。她们也向上级领导询问过，回答是“畏罪自杀”！那么父亲究竟有什么“罪”，没有人能告诉他们。
　　高明对她父亲的遭遇十分同情，不禁感叹唏嘘。他说：“我虽然出身好，没有这方面的体验，但我有一位朋友，她父母的遭遇和你爸爸是一样的，所以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
　　年轻人的心是容易沟通的，自从那次长谈以后，高明对桂霞姐更加尊重了。
　　凡是语文上碰到了难题，他都主动去向桂霞姐讨教。他惊叹桂霞姐在语文方面的确比自己强多了。
　　直到临近高考，高明和桂霞才没有在一起复习，各自在家中强化练习。
　　红霞每天下班后回到家里，帮高大妈做一会家务，然后就钻进高明那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卧室兼书房里。她不是去谈情说爱，而是去看看高明的复习情况。有时见高明不在，她知道高明不是去母校，就是去张老师家了。她听高明说过，知道张老师有一个青春年华的女儿，也在复习迎考。
　　恋爱中的姑娘是敏感的，她曾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高明：“桂霞姐对你好吗，她肯这样卖力地帮助你，你是不是很感激她？”
　　可见，高明没有向红霞隐瞒和张老师女儿一起复习迎考的事情。
　　“是的，我很感激她。”高明也很敏感，他继续不露声色地说，“她解题能力比我强多了。”
　　“你是不是喜欢她？”红霞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傻话，再喜欢她也只能做我姐姐，永远也做不了我的女朋友。”高明微笑着对红霞说。
　　红霞听了很感动。但她还是不放心的问：“为什么不能做你女朋友？”
　　“谁让她到现在才认识我，因为我有一个比她更好的女朋友，是谁也代替不了的。”高明说完轻轻的抱了一下红霞。
　　红霞开心地笑了。
　　事实证明，高明和桂霞两人考上大学后，再也没有联系过。就是后来高明去看望张老师，也没再与桂霞单独见过面。桂霞大学毕业后，去了北方的另一座城市工作，在那里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红霞心中的一块石头才总算落了地。
　　后来高明和红霞两个人每谈到这件事情，都对误会了张老师的一番好意而感到内疚。
　　考试前夕，红霞走进高明的房间，看见高明正伏在桌上看书。
　　高明的书桌上，堆着厚厚一摞书本和复习资料。
　　“明哥，休息一会好吗？”红霞坐在他的小床边上。
　　“好，明天要开始第三轮复习了，要抓重点和难点。”高明也坐到床边来，紧挨着红霞的身子，闻着她头发上的香味，慢慢地搂着红霞的细腰。
　　高明和红霞虽然是从青梅竹马走过来的，真正情窦初开，则是在高明下乡插队的那一年。站在欢送知青上山下乡插队的人群中，红霞望着军用大卡车上英姿风发的高明，不知为什么，心里堵得慌，眼泪滚滚而下。高明看到流泪的红霞，向她招手，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心里空落落地。
　　高明走后一个多星期，红霞收到高明的来信。信中说：“红霞，当我离开你那天，才知道你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我突然发现，你是那么可爱。”红霞给高明回信中也说：“明哥，当你在我的眼前消失时，我终于哭出声来，这时我才知道，没有你在我身边，我的日子是多么寂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都大胆地表露了心迹；高明说：“红霞，我爱你！”红霞也说：“明哥，我更爱你！”
　　高明在插队的几年里，一共给红霞写了300多封信，红霞给他的信也不会少于300多封吧，几乎隔一天一封，每封信里都跳动着火焰一样的少男少女心。奇怪的是，在高明回家休假的日子里，两个人真正见面了，却都不好意思说出那些情意绵绵话语。
　　“明哥，你看书吧，我不打扰你了。”红霞坐了一会，从床边上站起来说。
　　“再陪我坐一会吧。”高明拉她的手。
　　红霞又默默地坐下来。高明看着红霞，发现她越长越漂亮了，他真想抱着她，亲上几口，可是他还是忍住了。
　　高中两年的课程，高明一年就攻下来了。于是他报名参加高考，出师大捷！高明考上省一所名牌理工科大学。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下午，红霞照例来到高明的小房间里。站在房间中，高明搂住红霞说：“你把眼睛闭上，猜猜我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红霞温顺地把头靠在高明的肩上，脱口而出：“录取通知书！”
　　高明惊喜地叫起来：“红霞，你真是女诸葛啊！”
　　红霞睁开眼睛，看到那份大学录取通知书，激动的泪水簌簌而下。她一把抱住高明，仰起脸看着高明。激动之中的高明低下头，就势把嘴唇压在红霞滚烫小巧的嘴唇上，他根本没想，红霞会不会愿意，就这样地深情地吻着她。这时的红霞不仅没有躲开，反而迎着高明的双唇吻上去。突然，高明感到红霞和自己一样兴奋，并没有反对他吻她。高明的心跳加速了，不由自主把手伸向红霞的隐私处。
　　“红霞，我爱你。”
　　“明哥，你会不会忘了我。”
　　“别说傻话，哥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
　　“哥，我好幸福。”红霞流出幸福的泪水。
　　“红霞，哥想你，我们……”
　　“哥，我想在结婚时给你一个完美无缺的红霞。”红霞认真的对高明说。
　　高明突然感到有点失落。红霞一看他的样子，连忙说：“哥，反正我迟早是你的人。如果哥现在要，我给哥就是了。”
　　“高明，高明在家吗？”就在这时有同学来找高明。高明虽然不高兴，还是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对同学说：“请进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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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①”老三届“：专指中国1966、1967、1968年三年的高中毕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