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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青梅竹马

作品名称:红霞满天      作者:林儿      发布时间:2013-04-23 15:12:49      字数:4265

  1963年出生的乔红霞,从读幼儿园开始。家庭成分一栏,就是“资本家”;父亲的“政治面貌”,当然是“右派”了。
  直到69年红霞上小学时,才明白自己的家庭与众不同,是属于“坏分子”一类的,总感到抬不起头来。按照上面的政策,像乔红霞这类青少年,并不是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他们的称谓,被定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所谓“可以教育好”,其隐藏的大前提就是,他们都是“有问题的”。当时社会上称他们是“狗崽子”,资本家的孝子贤孙。
  高明与乔红霞相识,是因为他们同住在一个大杂院里。红霞曾听她爸爸说过,他们家原来住在市中心带花园的小洋楼里。可后来家里败落,房子也被征收了。在她出生之前,她父母只好搬进城南这一个大杂院里居住。大杂院里,住着二十多户人家,大多数是工人、职员、小贩,也有少数扫地出门的资本家、右派、历史反革命等等。在大杂院里,红霞和高明两个人玩得非常开心。
  当红霞读小学一年级时,高明已经上四年级了。住在同一个大杂院的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回到大杂院,两个人不是你上他家玩,就是她上你家玩。
  两家大人虽不常走动,但彼此都很了解。有什么好吃的,都拿出来给两个孩子一人一份。
  一天放晚学后,高明站在学校大门口等红霞。看看天色已晚了,同学们都走光了,红霞还没出来。高明非常着急,就跑回校园到去寻找。突然他在寂静的校园里听到有女孩子的哭声,仔细一听,正是红霞在哭。
  哭声是从操场上传来的,他急忙奔向操场。远远地,高明就看到红霞坐在沙坑上,双手捂着脸在哭。她身旁站着四个男生。有两个是高年级的男生,还有两个是红霞班级的同学。一个男生正用脚踢着红霞的左腿。另一个男生则指着她的鼻子说:“你这个资本家的狗崽子,还想参加我们红小兵组织?你是坏人,我们要把你打倒在地,再踏上千万只脚,叫你永世不得翻身!”随手抓起一把沙子撒到红霞的头上。
  见此情景,高明不顾一切,大吼一声:“不许欺负人!”说完就冲上前去,拉起红霞说:“走!红霞我们走!”
  这时几个男生瞪圆了眼睛冲着高明喊道:“她是你什么人?竟敢帮狗崽子说话!”上来就打了高明一拳。
  高明气愤极了,大声喊着:“她是我妹妹,不许你们打她!”
  四个男生冲上来,围住高明一阵拳打脚踢。坐在地上的红霞哭喊着:“你们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不关他的事!”
  然而,四个男生如凶猛的小狼扑向高明,高明被迫反抗。五个人打得难解难分。毕竟一人敌不过四人,高明被打得鼻青脸肿。四个男生狞笑着扬长而去。
  红霞哭着扑到高明身上说:“高明哥哥,你不要紧吧?”
  高明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对红霞笑了笑:“没关系,我不怕他们!”
  “高明哥哥,等我长大了就打得过他们了。”红霞仰起头,自信地说。
  高明看着红霞幼稚的样子,拍了拍她身上的泥土,问她说:“红霞,他们为什么打你?”
  “不知道,今天上课时老师说,每一位同学都要积极参加红小兵组织,保卫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我就举手报名了,老师说,下课到班长那里去报名。”
  “哦,那你报了吗?”
  “他们不让我报,说我是狗崽子。高明哥哥,什么叫狗崽子?”
  “别听他们胡说八道。”高明生气地说。
  “狗崽子是坏人吗?高明哥哥,我不做坏人他们就不把我拖到操场上打了是吗?”红霞抽泣着茫然地说。
  “你不是坏人,红霞。”高明心痛的搂着红霞,帮她掸去头上的沙子和泥土。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知道像红霞这种家庭出身的学生,是没有资格参加红小兵组织的。红小兵是保卫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只有像他这样的“红五类”(工人、贫下中农、革命干部等)子女才能参加。红霞妹妹太小,还不懂这些道理。不过,他也听爸爸妈妈在家私下议论过:上代人有问题,总不能株连到不懂事的孩子吧!但他知道,他们说的就是红霞家。
  “红霞妹妹,我们回家吧。”
  “嗯。”红霞不仅止住了哭泣,还快乐地跳起来。
  高明看着这个七岁的小女孩,心中有一些怜惜。
  从此,每天放学时,高明就跑到一年级(6)班教室门口去等红霞,然后和她一起回家。
  1973年秋天,高明已十四岁了,读完初中二年级,初中就毕业了;红霞也十岁了,正上小学四年级,明年也要毕业了。
  也许有人会感到奇怪,那时十四岁怎么就念初二了,还要毕业了?原来是根据“上级”的指示,小学从六年制缩短为五年制,初中、高中都缩短一年,实行两年制。所以现在从小学到高中要上十二年,那时只要九年。所学的内容也都是以“大批判”为主,还有就是学工、学农、学军。学生学不到什么文化知识。大家都这么混着过。
  高明初中毕业后,在家待了两年,1975年他响应党的号召下放到农村去插队,在清水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扎根农村干革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红霞小学毕业后,没有资格再升学。在当时,按政策规定:像红霞这样家庭出身的学生,是没有资格升入好中学读书的。理由是:不能培养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来挖社会主义墙脚。因为她年龄太小,也没下乡,就一直在家里赋闲着,帮助妈妈做一些家务活。
  那时文化大革命正搞得如火如荼。红霞爸爸戴着“资本家”与“右派”的两顶黑帽子,母亲是“黑七类”的“臭婆娘”。他们在劫难逃,都被剃了“阴阳头”②,戴着高帽子,整天游街,批斗,生不如死。
  1974年秋天的一个下午,传来红霞爸爸“心脏病”突发,死在批斗台上的消息。当时红霞妈妈正被隔离审查,审问她的专政组长大声吼着:“你这个‘黑七类’的‘臭婆娘’,老老实实地交待你们的同党还有谁?”
  “我没有同党,也没有复辟资本主义。”
  “哈哈!”专政组长突然狰狞地大笑起来,令人毛骨惊然。“你不说是吧,那我告诉你臭婆娘,你那右派丈夫已经畏罪自杀了。”
  “不!这是不可能的,你们放了我,我要去见他……”红霞妈妈疯子一样的哭喊着。
  “啪啪啪!”几个巴掌重重地打在她的脸上;“你给我老实点,到哪去看他?早他妈的变成灰了。”
  当红霞妈妈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赤身裸体的躺在地上。她明白了,她还是没逃过这个专政组长的魔掌。她绝望了,用自己的一根裤带结束了她的屈辱人生。
  红霞的远房亲戚都怕沾上晦气,不敢收留红霞,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37岁的好心人高大伯和高大妈收留了她。
  “高师傅是不是有病呀,人家躲都来不及,他到好,收留一个‘小右派’,迟早要遭灾的。”
  “他们两家关系好,再说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也怪可怜的。”
  “高师傅是不是他们的同党?”
  就在高师傅收留红霞的同时,街道上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他立场不稳,同情坏人。也有人说他心眼好,好人会有好报。
  血气方刚的高大伯听到这些,他挺立着不算高大的男人身躯,瞪大一双豹子眼,吵着对革委会主任说:“说我立场不稳?老子我贫农出生、两代工人阶级!我是一个有同情心的贫农后代。你们说,一个12岁的小女娃(指红霞),她虽然出身不好,这能怪她吗?出身是不能选择的。再说,她的双亲都死了,无依无靠,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她饿死吗?她是坏人?是什么坏人?一个不懂事的女孩子知道什么是坏人?有良心的手捂胸口想想,抗日战争时,还优待俘虏呢,何况这只是人民内部矛盾。从现在起,谁他妈的再敢说老子立场不稳,老子就跟他们拼命!”
  革委会主任是位年轻的“支左”解放军干部。一个陕西娃,他不知是出于何种考虑,竟然没有批评高大伯,反而用夹杂着陕西方言的普通话大声地安慰高大伯说:“高师傅,你也是‘下苦’的人(陕西方言,‘靠做苦力为生的人’、‘劳动人民’)嘛,谁还信不过你?鞋(孩)子嘛都是国家的未来,流落在街头,也会给大好形势抹黑,你收留她是件好事。白(别)说了,高师傅白(别)说了。那伙子人‘冉嘛咕咚’(陕西方言:‘糊里糊涂’)的,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啊?哪个有意见,叫他们来找我。”
  高大伯并没有完全听懂他的话,但大概意思他是懂了,他鼻子里“哼”了一声:“这还像个人说的话!”一转身,“蹬、蹬、蹬”地离开了街道革委会,把那个年轻的主任甩在那里愣了好半天。从此,红霞就搬进了高大伯的家,高大妈给她收拾了一间不大然而整洁、清静的闺房。
  高大伯和高大妈对红霞就像亲生女儿一样疼爱,虽然当时生活非常困难,他们从不让红霞饿着。有时候菜少了,他们情愿让儿子少吃一点,也不会亏待红霞。有一天夜里,红霞突然哭喊着要妈妈,高大妈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把红霞紧紧的抱在怀里说:“红霞,是不是做梦了。”
  红霞在高大妈怀里哭着说:“大妈,我要回家,我想妈妈……”
  “红霞乖,妈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妈妈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想妈妈……”
  “等红霞长大了,妈妈就回来了。”高大妈哭着说。
  “那妈妈回来住哪,我们的房子有人住了。”
  高大妈不由一愣说:“红霞,那房子本来就是人家的,现在还给人家了。你妈妈回来也住我们家,和我们一起住好不好。”
  “好!”红霞亲着高大妈的脸,甜甜的笑了。可她又说:“那我爸爸也住这里好不好。”
  高大妈摸着她的头说:“好。”
  红霞在高大妈怀里甜甜地睡着了,在睡梦中还轻轻地叫妈妈。高大妈一直抱着她,心中疼惜不已。
  后来红霞渐渐长大了,也明白了爸爸妈妈的事情。但她从不敢在高大伯和高大妈面前提起,怕他们伤心。十几岁的红霞懂事多了,她不仅帮大妈做好家务事,还在街道小厂找了一份工作。
  高大妈伤心地说:“这么小的孩子,应该在学校读书。可是有什么办法?唉!”
  “她也是文革的受害者,作孽呀!”高大伯叹着气说。
  “你少插嘴,这话说得吗?你不要命了!”高大妈连忙捂着高大伯的嘴说。
  当现在人谈到文革期间被耽误的一代时,往往都这样说:该读书时没书读搞大批判;因为当时没有高中、大学可上,只得上山下乡;回城已是而立之年,才进工厂拜师傅学手艺;刚刚满师时,文凭忽然吃香了;于是他们复习,自学,好不容易拼搏到一张文凭时,企业倒闭,一个一个又下岗了。高明和红霞就属于这一代人吧。
  这对于高明和红霞来说,也是人生的磨砺和艰辛,这种艰难曲折的心路需要长期过渡的,可以说也是一种痛苦的过程。
  1976年9月9日,街头的高音喇叭里响起不祥的哀乐。在低回的哀乐声中,播音员沉痛宣布:“我们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不幸逝世。”
  倾刻,举国同悲,风云变色。
  不久播音员又怀着激动的心情宣布:“1976年10月6日,英明领袖华国锋一举粉碎‘四人帮’!”顿时,到处莺歌燕舞,一派山花烂漫。
  1977年7月17日,邓小平复出,拨乱反正,宣布“十年动乱”(即“文革”)彻底结束了。就在这年秋天,18岁的高明又回到城里。这时红霞已经在街道办的小变压器厂里绕线圈一年多了。
  好在高明和红霞年纪还小,他们碰上了开始新生活的好机遇。
  然而,生活并不是从此平静,风起于青萍之末,两位老人不愿再痛苦地回忆下去。
  ——
  注:注:①“阴阳头”:文革中给”坏人“剃的一种古怪发型,半边头发保留,半边头发剃光,以示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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