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回首往事
作品名称:红霞满天 作者:林儿 发布时间:2013-04-21 21:55:55 字数:6431
新娘乔红霞在婚宴上说的话,客人们都听清了。她说:“我的生活经历,我和天成的爱情旅程,在这个城市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今天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不知内情的人听了,都以为她说的是一句客气话。知道内情的人,特别是高大伯和高大妈就不这样看了。
从婚宴回来后,高大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高大妈给他沏上一杯上好的龙井茶。他一边品茶,一边对高大妈说:“红霞这孩子真不容易啊。她说得不错,现在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是啊。”高大妈剥开一只橘子递给高大伯;“只可惜我们的明儿,没这个福分哪。”
“别提那个畜生,他还不是自作自受吗?”高大伯的话一说出口,泪水也滚滚而下。高大妈连忙拿起手绢,擦着高大伯脸上的泪水;“老头子,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自己的泪水却止不住流下来。
高大妈默默地坐下了,两位老人相对无言,就像患了失语症一样呆呆地坐着。
可他们的头脑里,却同时掀起巨浪狂涛,时间如钱塘大潮,卷回那不堪回首的年代。
事情还得从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说起。
那时,高家和乔家都住在城南的一个大杂院里,他们是老街坊老邻居。1963年,乔家的女儿乔红霞呱呱坠地了,高家的儿子高明也只有3岁半。
当时的高大伯才27岁,人称“小高”,他的大名叫“高洪福”。在单位除了会计等少数人,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大名。一来是他人生得矮小,二是他天生就长了一张娃娃脸。小学毕业后在家玩了两年玩腻了,就进了他爸爸做工的鑫源机器厂“当学徒工。”那还是1950年的事情,当时的小高才14岁。
在小高进厂当学徒的前一天晚上,他爸爸特意把他叫到身边。教他尊重师傅,好好学习技术。告诫他不要当“徒弟老爷”。
旧社会的学徒工,叫做“吃三年萝卜干子饭”。意思是说学徒工是很艰苦的。在学徒期间,常做的事就是帮老板娘带孩子,生煤炉,烧水,扫地,跑街,买东西,有时帮师傅打打下手,师傅不教你怎样做是正确的,可你做错了就破口大骂,动手就打,技术上没有人教你。俗话说;“教会徒弟打师傅”。师傅就靠他那点技术在工厂里混饭吃。徒弟要是学会了,师傅就得准备卷铺盖走人。你不走?不走的话,老板就炒你鱿鱼,不走也得走。那一点点技术不是跟师傅学来的,而是偷偷地看师傅怎么做,自己从中摸索出来的。所以那时候的学徒工不叫“学技术”叫“偷技术”。小高爸爸说,他的手艺就是这样“偷”到手的。
到了新社会,师徒平等,不打也不骂了,可这徒弟反而比师傅更厉害了。解放后师傅们成了工人阶级,不再怕炒鱿鱼了,愿意尽心尽意地教徒弟,可这徒弟们却不买账了,他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到厂里上班。原来在学徒期间只拿生活费,不领工资,因此不上班也没有“扣工资”一说。师傅们背地里都摇头叹气:“哎,这班徒弟老爷们真拿他们没办法。”正因为这些,老高师傅才要求儿子进厂后,千万不要做“徒弟老爷”。
你可别说,小高还真的不是“徒弟老爷”,师傅们个个都喜欢他。大家都说这是老高师傅教育的好。他从不迟到,不旷工,肯吃苦,肯钻研技术,对每一位师傅都很尊重。车间组长说:“这个小高非常聪明,不管什么东西,一学就会。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你别小瞧了小高,他从小就喜欢拆拆装装的。”带他的王师傅自豪的说。
小高进厂后,不久就成为厂里的技术革新能手。同一车间的老张师傅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回去和老伴一合计,决定把女儿小翠嫁给他。
“小翠妈,小翠今年16岁了吧。”张师傅叼着烟袋,眯着眼睛说。
“过年就17岁了。”小翠妈见丈夫满脸喜色,便说;“你怎么突然关心起闺女多大岁数了。”
“该给她找个婆家了,你17岁时都有小翠了。”
“是不是你心里有人家了?”小翠妈问丈夫。
“你说高师傅的儿子怎么样?”
“还能咋样,好坏都在你心里,你哪天回来不夸,我都听得耳朵长老茧了。”小翠妈笑着说。
“呵呵,那就这样定了。”
“啥?这事你得问问小翠。”
“哪你问问她,如果她同意就定了。”张师傅对老婆说。
“你也得请人问问高家,人家小高同意吗?”
“这小子会同意的。”老张师傅满有把握地说。
第二天,小翠妈问小翠,小翠却红着脸说:“小高我认识,我听爸爸和妈妈的,只要你们同意我就同意。”
张师傅下班回来后问老婆:“你问过小翠了,她同意吗?”
“同意,小翠说听我们的,不就是同意吗。”
张师傅高兴得一拍大腿说:“好!两个孩子都没有意见,真是天作之合。”1959年春天两家就结了亲。那年冬天小翠就给高家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小高师傅(这时的小高早已当了师傅)高兴地合不拢嘴。
同班的弟兄们笑着问他:“高师傅,你咋有这么大本事呢,一炮就轰出个大胖小子来?”
高师傅不气也不恼,娃娃脸上堆满了笑容:“这是我高家的压箱底技术,你们就是拜我做师傅,我还不愿意传授给你们哩!”
小高一家人,其乐融融。
乔红霞的爷爷乔宝财解放前就开办了“鑫源机器厂”。他家原来不住在城里,是本市乡间人氏,祖上是以种田为业。到了他爷爷出世的那几年,家道兴旺,无病无灾,略有小钱,家里就供她爷爷读了私塾。本指望“十年寒窗苦读书,一举成名天下知”,谁知皇上下诏停止了科举考试,读书的人感到前途无望,一个个唉声叹气,不知所措。有的人跑到贡院门前哭得死去活来,如丧考妣;有的人干脆一根草绳彻底了断。
红霞爷爷却对他的爹娘说:“爹、娘,既然皇上停止科考,就说明科考用处不大。我听说外面有洋学堂,不读经书,专教学生学习天文、地理、数学,经世济用。孩儿想去那里求学。”
他爹爹沉吟了半晌,点了点头说:“你书读得半途而废,打不得桐油灌不得醋啊,如果有新学堂你就去念吧。”老人家虽然拖着长辫子,思想可并不保守。
就这样,红霞爷爷去了上海一家“华洋工业学堂”,学习机器制造技术。读惯了“子曰、诗云”的脑袋,对新课题特别感兴趣,就像吹进了清新的空气,人也精神多了。他整天不是绘图就是画机器零部件和三维立体图,攻读机械原理等书籍。
“华洋”毕业后,家人支持他在本地区发展。家里卖了一些土地和房屋,凑了一部分资金。后来,他找了两位志同道合的年轻朋友合股筹办“鑫源机器厂”。为取厂名,他们费了很多脑筋,最终选定用“鑫源”两个字,因为鑫字有三个“金”字组成,表示“三金,也可说多金”;寓意是他们三人共同创业,财“源”滚滚全靠机器来。那是辛亥革命胜利后不久,帝国主义在华势力还很强大,国人人心振奋,大讲三民主义,第一条就是民族主义,要复兴大中华。小伙子们备受鼓舞,一心想搞“实业救国”。
“鑫源”开创后,凭着几个年轻人的技术和热情,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订单如雪片般飞来。可是好景不长,袁世凯想做洪宪皇帝,要争取外国支持,向外国佬卑躬屈膝,奉外国主子旨意,处处阻挠民族工业发展。“鑫源”形势急转直下,顿时一片萧条,眼看工厂就要倒闭了。两位志同道合的朋友终于摊牌,想抽回股本。
红霞爷爷知道,一旦他们抽回股本,“鑫源”是必垮无疑。他急忙回家与父母大人商议。
“这不冬不年的你回来干啥,现在局势不稳,你要把心用在工厂上。”他刚进家门,父亲就问他说。
“爹,孩儿回来和您商量点事情。”
“说吧。”
“因为局势不稳,工厂效益一直下降,我的两个朋友提出退股。”
“在这种情况他们要求退股,也可以理解。当初人家是帮助我们,现在我们也不能为难他们。退吧,我们想办法还他们股金。”老人通情达礼地说。
幸好老人深明大义,变卖所有田产,归还两位共同合作的股本。一家人独立支撑着鑫源。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工业产品需求量大增,“鑫源”复苏了,并得到快速发展,还一度向建筑行扩大,成立了“鑫源营造厂”。这样的形势一直维持到1931年“九一八事变”前夕,便又每况愈下。
日本鬼子打进龙城后,“鑫源”被日本人强占,来了一个不懂机械原理的日本人渡边仲龟当厂长。乔红霞爷爷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工厂也不要了,赶快丢下“鑫源”,离开龙城,逃往乡下老家避难。日本鬼子又派汉奸追到乡下把红霞的爷爷绑回龙城,勒令他仍然负责“鑫源”的生产技术。
渡边仲龟说:“如果你敢暗中捣乱,那就死啦死啦的!”一个日本军人咬牙切齿地瞪着她爷爷,抽出长长的东洋刀,架在红霞爷爷的脖颈上比试了几下。她爷爷只感到脑后冷风飕飕,有一股血腥味直冲脑门。工厂是自己一手创办起来的,就像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疼还疼不过来。可现在落在日本人手里,为东洋鬼子生产,宝财爷爷心中十分愤怒,却又不敢明言。见了日本人,还得“太君、太君”地装着笑脸。背着日本人,他只能唉声叹气。
这时,高明爷爷和几个上进的年青工友,悄悄地找到乔宝财乔厂长。高师傅说:“乔厂长,我们知道你是爱国的,不愿意为日本鬼子出力。可你光叹气有什么用,你要和我们一起想办法来抵制日本人。”
红霞爷爷问:“怎么个抵制法?日本人看得那么严!”
高师傅说:“我们当然不能明着和他们干,也不能破坏机器设备,那样太显眼了。我们可以在产品的内在质量上动脑筋。要做到既能让产品通过鬼子检验员的检验,又能让鬼子拿了这些产品派不上大用场,或者用不多久就坏了。”
“好!”红霞爷爷听了高兴地说:“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就这样工人们暗底下开始活动了,在八年时间里,工厂机器长转不停,产品源源不断地运出。因此日本鬼子也十分高兴,鬼子厂长渡边仲龟拍着宝财的肩膀说:“哟西!乔的,你皇军的良民大大的好!”乔老板也高兴的说:“感谢太君的栽培。”显然他并不是因为受到鬼子厂长渡边仲龟的夸奖而高兴。
1945年夏天,美国在日本广岛、长崎抛了“小男孩”,蘑菇云冲天升起,不久,裕仁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在“鑫源”监视宝财和工人的鬼子厂长渡边仲龟听到裕仁的《终战公告》广播后,立即大叫一声,在他的办公室里面朝日本方向剖腹自杀了。
光复后,宝财准备重整旗鼓。谁知他高兴得太早了。国民党的接收大员们认定“鑫源”是敌伪资产,在大门上贴了封条。一家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拿出三根“小黄鱼”①,又写了详细的呈文,说明原委,才从国民党“接收委员会”手中获得撤封许可。正当一家人欢天喜地准备进“鑫源”看看时,门外又来了一批凶神恶煞的人,嚷嚷着说,他们也是“接收委员会”的,只不过他们是军事系统的。前一拨是政府系统的,他们不管。于是又贴上封条,乔家人又得花钱周旋。如此三番五次地“劫收”,几乎耗尽了乔家的所有积蓄,才把“鑫源”要了回来。
可是当他们打开铁皮大门进去一看,一家人落泪了。鬼子虽投降得出乎意外,还没来得及全部破坏工厂的机器设备。可几次“劫收”下来,主要机械设备都没有了。一家人伤心地哭作一团。幸好高师傅等一批老工人还在,大家念在乔厂长平时对工人的关怀和爱护,便横下一条心,几年不拿薪水,决心把工厂恢复起来。劳资双方精诚团结,硬是把一个濒临死亡的“鑫源”救活了。
国民党忙于打内战,对民族工业横征暴敛,物价一日数涨,刚刚恢复元气的“鑫源”又一蹶不振。就这样死死活活、半死不活地一直拖到解放后。
1950年,乔红霞的爷爷年事已高,感到做事丢三落四,力不从心,就把工厂交给红霞的爸爸乔公甫经营。也就在这时,高明的爸爸高洪福也进了“鑫源”当学徒。
乔公甫和一些私营老板被市军管会叫去开会。回来时脸上笑嘻嘻的。红霞的爷爷问他共产党是怎么说的。公甫告诉他说:“爸爸,共产党的大干部个个都穿着草鞋,衣服上还有补丁。他们说话的态度可客气啦,比国民党的大官好上千百倍呢。”
高兴归来的公甫只顾说他对共产党大干部的看法,却急坏了要听共产党政策的老爷子。老爷子急得大叫起来:“混蛋!你给我说说,共产党对工厂是什么态度!”
“哦,”公甫笑了笑,说,“爸爸,您别急,共产党的大干部说了,像我们这些私营业主都是资本家。共产党的政策把我们称作为‘民族资产阶级’。不会像街上谣言传说的那样,要没收工厂、共产共妻。共产党的大干部希望我们安心开业,为恢复和发展新中国的经济做贡献。政府还要扶持我们私营企业,向我们订货。最后还说了,要我们守法经营,按章纳税。”
“这下好了,皇粮国税是哪朝哪代都要缴的,我们不会拖欠的。”红霞的爷爷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开心地笑了起来。
后来政府部门果然与“鑫源”和其它私营企业签订了订货合同。企业周转不灵的时候,只要申请,政府还会预付定金。私营业主们一个个眉开眼笑,对人民政府的干部,个个翘起大姆指,都夸人民政府好,共产党好!对来工厂办事的工作人员,又是让座,又是敬茶,又是递烟,恭维得不得了。按照商人的逻辑,光说好话甜和人是不行的,还得再来点实惠,就有人暗中向这些工作人员塞点“好处费”。但是,有的人收,也有人不收,不收的人是大多数。
其中有一位叫狄三章的工作人员与乔公甫走得比较近。他不但收人好处费,还指点乔公甫一些“避税”的窍门。乔公甫一试,果然灵光,十分欢喜,便把狄三章引为知己,免不了更加感谢他。就悄悄地多送他两条“小黄鱼”,狄三章假心假意的推辞了一下,也就接受了,抖抖地放进贴身的内衣口袋。乔公甫在狄三章的启发下,自己又钻研出几种“避税”的办法,其实就是一些偷税漏税的损招。乔公甫自以为得计,不免暗暗高兴,觉得这共产党干部确实比国民党好对付多了。
乔公甫原以为只要自己“谨慎从事”,就不会“翻船”,不料一批奸商暴露了马脚,引起社会的公愤。人们从报纸上看到,天津40多家私营铁料工厂,用废料、次料为志愿军制造17万把铁镐、锹,运到前线后,一用就坏,影响工事修筑,延误了战机,牺牲了好多志愿军指战员。武汉福华药棉厂奸商李寅廷,在承制志愿军急救包时,把从国家领来的好棉花换成烂棉花,使受伤的志愿军战士用后继发感染致残致死。人们忽然又从报纸上看到一个惊人的消息:龙城市吴昌顺服装店的老板借采购生产原料之机,卷走巨款潜逃香港。有关方面已对犯了“叛国投敌”罪的吴小顺夫妇展开全国通缉。
风声越来越紧,“三反、五反”运动开始了。
当时到处流传着一首顺口溜:
贪污分子你睁开眼,
两条道路由你选。
一条是活路,一条是绝路;
活路是光明,绝路是灭亡。
想想吧,看你想走哪条路?
彻底坦白,从宽处理;
拒绝坦白,定要严办,
对!一定要严办!
事隔不久,狄三章终于出事了。“拔出萝卜带出泥”,乔公甫的不法行为也暴露了。
在“三反”运动中,狄三章被人揭发出有贪污公款、收受贿赂等不法行为。上级对他进行隔离审查。狄三章不知道是什么事走漏了风声,惶惶不安中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把所有从资本家那里得来的好处费全部交代了。上级审查狄三章的家庭背景,他本人是学生,家庭是工商业兼地主。于是把他作为混进革命队伍的阶级异己分子清除出去,送到一个国营农场监督改造。
狄三章是罪有应得。与狄三章有牵连的乔公甫在“五反”运动中,也逃脱不了受冲击的命运。有狄三章交代在前,有政府查账在后,乔公甫不得不交代“避税”问题。政府给予他的结论是有“偷税漏税”,情节不太严重。在补缴税款和缴纳罚款后,定为“基本守法户”。所以也难怪社会上的人说,资本家不是个好东西。这能怪别人说么?乔公甫得此教训,也不敢再胡作非为了。
乔红霞的爷爷听说儿子竟然偷漏皇粮国税,他责骂儿子“你这个孽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现在政府清明,天下太平,生意好做,你还走这些歪门邪道干什么呀?”一气之下得了中风,不久亡故。乔公甫后悔莫及。
1956年,国家要求所有私营工商业一律自愿“公私合营”。不久,“鑫源机器厂”又改变为国有的“龙城市第一机床厂”。
工厂不再属于自己了,可“资本家”这顶帽子乔公甫还得戴上。红霞的爸爸在已经不属于自家私人资产的“龙城第一机床厂”参与管理,头衔是“副厂长”,戴着“资本家”的帽子负责技术工作,拿着“固定工资”。政府对乔公甫还是客气的,后来他又作为资方代表被选进市工商联,做了工商联副主委。
1957年,反右斗争开始了,一些提意见最积极的人,一个个被打成“右派分子”。乔公甫认为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大势所趋,没有意见可提,可还是在劫难逃,他被打成“右派分子”,罪名是:他“以沉默对抗运动,比公开跳出来的右派还要歹毒!”于是,除了“资本家”的帽子像孙悟空头上的“金箍”一样嵌进肉里摘不下来。其它诸如“副厂长、副主委”的帽子一律撸去,安排在“第一机床厂”,当了一名不沾生产和技术边的“勤杂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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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小黄鱼”:解放前的人们对金条的谑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