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炼成钢 二十、心灰意冷

　　1、萎靡不振
　　寒来暑往春复秋，夕阳西下水东流。
　　同根相煎又何必，亲生兄弟分敌友。
　　划清界限文武斗，打打杀杀结冤仇。
　　是非成败难评论，历史谁断美与丑。
　　这大千世界丰富多彩，多传奇，多善恶，多美丑。咱们今天说的是1968年前后的事儿，那时周园有了三个孩子，年龄还刚满30岁，恰恰经历着这段奇特的人生，品尝着生活中的五味杂陈。他像驾着一叶小舟在大海里航行，有时风平浪静，有时遇上狂涛骇浪，真是吉凶难策呀。
　　他感叹自己命运不济的时候，想起了一个传说：据说在1930年，青岛大学入学考试成绩发布，一位20多岁的考生数学得了零分，作文也只写了三句杂感：“人生永远追逐着幻光，但谁把幻光看成幻光，谁便沉入了无底的苦海。”
　　按说，这位考生铁定无法被录取吧？那你就猜错了，问题是他碰上了一位堪比伯乐的主考人。这位主考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闻一多先生。闻先生从这三句杂感中发现了这位青年身上潜伏的才气，一锤定音破格录取。果不然，这位青年没有让闻先生失望，他就是后来的著名诗人藏克家。
　　周园想，藏克家答卷里的“名言”正是说的我呀。我自幼就立志当个科学家，追求梦幻，现在梦幻已经成了梦幻，不是有意当成梦幻啊！是现实不让我去实现这理想啊。一直到现在，不但理想没能实现，只落得总是被“政治任务”牵涉。照这样下去，不知何时才是个了呀。
　　这不，保卫杨书记的夜战刚回来，本想使劲儿睡一天，因孩子们于扰没睡成，便胡思乱想起来。坐在炕上两眼直勾勾地陷入回忆中。前年初冬，忙了一年的农民收拾得地净场光，粮食归仓，可该歇着了吧？想歇着，妄想！那时的人总和打了兴奋剂似的，总是那么斗志昂扬。这不，朝阳大队通讯员小李，骑着自行车开始到各片送通知。
　　通知内容是：
　　各小队全体贫下中农和各派战斗队、革命群众，上午9点到大队广场戏台前开批斗大会。这次批斗大会很重要，是批斗小站公社的十个大队里罪大恶极的典型黑五类分子。
　　周园和大牛，二马，三成等小青年们跟着人群陆续来到了会场。只见那平常演戏的台上贴满了标语。上面标写着“小站公社批斗大会”。
　　上下联大字块是：
　　上联是：坦白从宽接受改造是光明大道；
　　下联是：抗拒从严狡滑抵赖乃死路一条。
　　主席台上方悬挂着五位伟人像，两旁持枪民兵各四人。军管的军人全是红五星、红帽徽、还有红领章、全红肩章，全绿色军装，橙色武装带，各挎手枪冲锋枪分为左右。戏台顶上，左右各架一挺机关枪，枪口朝下，冲着台下会场。好大的一个的会场！军人和干部就有四、五百人。
　　台下人山人海，只算贫下中农大概有五千多人，看来这次批斗大会的确挺隆重的。
　　第一排是30多个脖子上坠着砖的就是黑五类分子。每个人都是五花绑，又用大麻绳把胳膊拴上连结，二尺远一个人，谁也跑不掉的呀。
　　我讲这些故事，只是要告诉大家，社会在进步，中国在腾飞，现在的国家比那时不知好了多少倍呢。现在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有什么本事你就施展吧，只要不违背国法就行。那时可不行啊，因为祖上有钱，或者有地，哪怕你从来没享受过，你也得低人一头。要按那时的观念现在的富二代、官二代又怎么样呢？世界上的事，有时是说不清的。总而言之，现在就是比以前强多了。不信，你听我把这段故事讲完。
　　2、月牙河自尽
　　那是1968年秋天，塑风吹起，冷嗖嗖的，小站公社朝阳大队的大戏台上，召开的批斗大会，正在火热地进行着。
　　第一个上台发言的是八片的贫农毕大娘。她说：“今天我控诉九队地主分子郑仁。解放前他家趁60亩好稻地，他家雇着长工、短工，四、五个人，还趁大马车四辆。他家哥俩个，还有个老二叫郑义，他们全家八口人都不干活。可是，到了秋收后，那一车一车的白花花的大米运往天津市里‘巨丰栈’，大把大把的钞票用麻袋往回装。可是，我们穷人连棒子面都吃不饱。”
　　毕大娘喝了一口民兵送来的水，接着说：“那一年麦熟，他家麦子全割完了，我去他家麦地里寻思着捡点麦穗，被郑大那小子看见了。他和两个长工，一共仨人追我，把我抓住了，把我双手用麻绳捆上，又把我按倒趴在地上，由于我穿的是直裆裤子，一拽就露出屁股。他在小沟子边抓了一把泥，糊在俺腚沟子里就跑了。你们说说，他是人吗？他们走了以后，俺自已翻了老半天才挣开绳子扣，俺在身上摸一把是泥，摸一把是泥。”
　　毕大娘说着话气愤的用手一指台下头一个挨斗者，对他说：“郑大狗，你说是你不是你干的？”
　　这时台下的民兵把第一个麻绳连接扣解开。把郑老大拽到前边三步，并使劲向下按着他的脖子。高个子民兵手拿着皮带，矮个子民兵拿着柳条子。他俩是左面乒一下，右面乓一下，只打得郑老大鬼哭狼嚎。还催促他道：“快说！你过去是怎样剥削穷人的？”
　　“我、我、我说，我不是人，她们在我地里乱跑、捡麦穗，把我的地跺得全是脚窝子，地不好耕啦。所以我就那个，那个糊了他一腚泥。”
　　这郑老大挨顿揍要说也是罪有应得，谁叫你风光时欺负穷人了？要是打两下就完事儿，那可是便宜他了。民兵得理不让人，继续抽打郑老大，非要叫他坦白。
　　矮个子民兵扬起柳条子抽了又他一下子说：“别说这些鸡毛蒜皮啦，捡大错的说！”
　　郑老大被打急了，但是又不敢顶撞民兵，就胡说上了：“是，我说大的，日本鬼子进中国，是我、是我把他们放进中国的，不平等条约21条是我盖的章、签得字！”
　　这一句话使大会场上引起一场大笑，这一闹，大会就显得不严肃了，还引起一阵骚动。这时，主持会场的人马上手持大喇叭说：“喂喂喂，广大革命群众们静一下！会场要严肃！不要被阶级敌人钻了空子。下面要把第二个人押上来！”
　　两个民兵又解开链接绳推出来一个人。这老头65岁了，由于被推的猛了点，一下子趴在地上。不料，他爬的地上流了那么多血！再看血是他脖颈子上流下来的呀！怎么？啧啧，那脖颈上是套的10号铁丝，两头各拴着一块砖呀！你想，两块砖足有十多斤，坠在脖子上能不勒出血吗？周园不忍多看一眼，因为他怕别人看出来他有同情心，给他来个“混了线”呀。
　　会场上响起了比原来更大的口号声：
　　打倒他！，斗臭他！再踏上一只脚！
　　坚决打倒这些地、富、反、坏、右！
　　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一见这老头够呛了，怕是坚持不住了，台上一位领导让先把他带下去，再审下一个。
　　接下来是第三个被批斗，上来后，还是不让说“小的”说“大的”。
　　这人不论说什么，都是被打，最后他只好老实交代，他说：“我是富农分子柏树，我在1948年亲自送蒋介石上了飞机逃向台湾的。”
　　这话一说，有一部分人笑了，有的人大骂他不老实，民兵对他又是一顿臭揍。
　　再看第四个人，他叫许征，上来时，他本来双腿有毛病，站都站不住了，他把手举起来说：“报告领导，我经过这半个月的改造己经想通了。唉，其实要那么多金砖也没有用。还是献国家吧。”
　　民兵们一听有“金砖”，马上报告领导。主持会场的人把这一情况马上通知革委会，革委会安排民兵押着许征坐上马车直奔他指的方向，飞奔小站镇许家大院去挖金砖。其实呀，许家大院早已在土改时就挖地三尺，都找过了。哪里还有黄金！这本是那纸帽子、大牌子、铁丝绑砖头子、皮带柳条子等把他逼得没法忍受的情况下，才想起了这个招儿。
　　当押着许征走的马车赶到大有桥头时，许征说：“报告领导，我在这个桥底下还埋了一块金砖，我先把这块扒出来吧，要不，一会儿又忘了。”
　　领导听了，有些半信半疑，就派一个民兵押他到桥下去找。讦征在前，民兵在后。许征心中念道：再见吧，妻儿老小，再见吧！父老乡亲！想到这，他心一横，恰巧走到阳坡时，就在刹那间，说时迟、那时快，他猛力向后撞了民兵一下，民兵没注意，被撞了一个腚墩儿，许征一滚身骨碌碌碌滚入风平浪静的月牙河中，驾鹤西游去啦……
　　谁也不敢下去救，贫下中农不敢，怕落个阶级立场不坚定，地、富、反、坏、右、走资派更不敢，怕混了线。
　　那天，周园回到家，心里总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吃不香、睡不甜。想起自己一家和三个孩子，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阶级斗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看着聪明伶俐的大女儿，从小就很专注的儿子，难道让他们将来也像自己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