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B

　　小说本来就是一种文字游戏，作者只是借用他能掌握的人和事物来描写或表达他的认知和思想。研究小说人物命运本来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可有人非要把小说里面的人物与作者身边的人物和历史事件一一对应起来。
　　大家都知道，文学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小说中的一段故事，一个人物，有可能是作者对身边人事物认知的综合体。作者不会把身边的一个人，不加修饰地就拿过来写进小说里。只要被作者加工过的人物，就是另外一个人了。不会再等同于现实中的某个人了。
　　况且小说里面有数百个人物未必都是作者身边生活过的人。绝大多数人物一眼就能看出，是根据小说的需要虚构出来的。有人认为红楼一书影射了当时的时政。这是一种十分牵强的说法。小说里面的故事确实离不开作者所生活的环境。借用一些时事来丰富小说的内容是无可厚非的。可要把这种创作行为无限夸大，说作者企图影射什么，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若是按照影射理论来推论作者暗示了什么，我们就能把《水浒》看作是一部反清复明的小说。虽然小说是明朝人写的，可要拿来对应清朝的事件总有切合的地方。而且对统治者的讽刺性也很强，是远超《红楼梦》的。因此我们还能把这部小说看作是一部伟大的预言小说，伟大的战斗小说，伟大的无产阶级小说。
　　可是事实呢，《水浒传》只是一部优秀的小说而已。
　　满人政府是推行过文学狱的，只要统治者认为有影射时政的文字就要砍头。如果和现在的红学们相比，统治者们的联想能力还差得远。清政府应当请现当代的红学者们去做大清的审察官来审察文字中一切影射时政的可能性。然后把作者抓去砍头，还大清一个洁白无瑕的世界。
　　因此，《红楼梦》只是一部世情小说而已。曹公只是写他所熟知的生活，写他所能了解的人性，写他对那个世界的认知，写他对生活感悟。虽然小说涉及到某些社会现象，但也只不过是小说的需要，我觉得没有必要深挖。
　　人物一旦确定，他的命运就不是作者所能把握的了。而作者一旦想要主观地改变人物的命运，必定会被我们发现。《红楼梦》里面的爱情除了宝黛之间的悲凄，就数司棋与其表弟之间的惨烈了。司棋的悲剧一半来源于自己的作，一半来源于作者对她命运的安排。司棋不是非死不可的，如果作者成全了她和她表弟，司棋完全有活下去的理由，可是作者为了预示迎春的悲惨命运，让她死了。
　　司棋活得急躁，爱得勇敢，死得壮烈。她因爱而死，她死得虽然可惜，但是比起她的主子迎春来，也算是幸运的了。假如司棋没有自己的爱情，没有被撵出贾府，会怎么样呢？她肯定会做迎春的陪嫁。陪嫁过去会怎么样呢？肯定会为自己的女主仗义执言。那么她的结局要么自杀而死，要么会被以下欺上的罪名被孙绍祖打死。如果司棋这样死了，反而死得其所。可作者并没有这么安排。因为一旦这么写了，就会缓冲迎春的悲惨命运。
　　为爱而死的人还有一个尤三姐。
　　尤三姐之所以爱柳湘莲，是因为他是她的初恋。在她少女时代，看了柳湘莲出演的一场戏，就对他念念不忘。算是一见钟情。自从她发誓非柳湘莲不嫁之后，改变了放浪的生活作风。爱情使她回归了纯洁的人性，重新站在了一条崭新的生活道路上。她对未来的生活再次充满了憧憬和期盼。无论作者和读者都愿意给她这次重新生活机会的时候，都希望看到她幸福生活。可柳湘莲因为她是东府的人，毅然决然地悔了婚。三姐伤心之下居然自刎而亡，令人痛惜。
　　因为爱情，尤三姐的灵魂死而复生；又因为爱情，尤三姐的生命戛然而止。
　　爱情能让人上天堂，也能让人下地狱。
　　曹公为什么这么安排她的命运，他应该是喜欢这个人物的。可只有让她死了，才能突显出贾府的恶，才能突显被引诱的尤三姐的真正的灵魂。只有她死了，她的灵魂才能更好地存留在别人的记忆里，获得更多人的同情和赞许。如果作者让她和柳湘莲去过幸福的生活，她的形象或许就会大打折扣，贾府的负面影响也会一直存在于他们的生活中。所以作者干脆就让他们在爱情面前双双消失完事儿，只有这样才能脱离贾府的影响。
　　姚漫说：我曾经幻想着要写出和《红楼梦》一样伟大的小说来。我开始学着写爱情小说。我自己都记不清楚写过多少个爱情小说。可一个都没写好。只管一腔热血地写下去，写完了一看，自己都觉得幼稚，根本没有勇气拿给别人看。
　　我说爱情这东西是所有文字游戏中必不可失的主题。古代人写，现代人写，未来的人还将写下去。古代爱情，现代爱情，将来还有更多的爱情。爱情故事永远都是新鲜的。因为爱情是人类的过去，是人类的未来；是人类的生活；是人类的希望；是人类的灵魂。
　　为了写爱情而写爱情很难写好，总是落在小资的情绪里难以突围。比如某些情爱小说，确实是讲了很好的故事，可是小说里面的文学成分很低劣，看上去很傻很俗很幼稚。可是如果把爱情放在一个更大的生活环境中，去更多地反映生活的本质，反映人生的悲与乐，成长与得失，就有意义了。比如《红楼梦》就是这么写的。后来那些仿《红楼梦》的作品，比如《青楼梦》，纯为写情而写情的意淫，就非常没有意思了。
　　后来，姚漫把她以前写的一个小小说拍成图片通过手机传给我。
　　这是我以前写的，特幼稚，你别笑话哈。
　　《失爱》
　　她的眼神如轻风，从草原走来，路程太远，走到她眼前儿就累了，慵懒地绕着眼睛打转。流目盼兮，巧目倩兮。在风流倜傥的世界里那也算得上是一种婉约派的妩媚吧。我镜子里面的眼睛分得清黑白世界，却不能那么会说话。他肯定是被她的眼睛勾了魂魄。他信任的眼睛，让我没有办法推辞他的信纸。他从来不会想到他的心声，会在另一个女孩子的灵魂里绕梁三日。她说放在那儿吧，那么轻描淡写的话，怎么能托得住那么重的感情。我像个仆人一样被轻视，可又是那么忠诚于主人。交给她了吧。给了，我学习轻描淡写地回答。她说告诉他不要给我送任何东西了。可是我无法拒绝做他的那只青鸟。好吧，我会交给她的。我不会和他说起她微笑时的拒绝。从此，他的心被截留。他问：她说了什么。于是许多他想听到话都是我说的。于是她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有意义的话。骗一个人很容易，我觉得在这个时候，我就是那个慵懒的漂亮的眼神。可惜有人视而不见。她走了。我想说声对不起，有些东西在我这里。反正他总是要伤心的。可是，我觉得如果可以，他应当觉得幸福。谎言有时会是一种安慰，来抚平情伤。他伤心。我会心伤。
　　够短的，我说，这是一首诗呀。
　　你看明白了吗？
　　猜了几分意思。确实是她的眼神和微笑吸引了我。只是想问一下后来的事情是真的吗？
　　都过去了何必问真假。况且我们讨论过了，小说都是虚构的嘛。
　　塞翁失马，安知祸福。我并不觉得这是小说。而应当视为诗。如果可能，我现在依然觉得很幸福！
　　过眼烟云是无法捕捉的。况且这个真的是小说！
　　我却愿意把它当成诗来读。
　　
　　四秋千与浪漫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秋千不过就是一种娱乐工具，可是如果读过这首词，就会觉得秋千与懵懂的情感有了关联；在懵懂情感的世界里，又与浪漫扯上了关系。
　　李清照这首词，也许是所有与秋千有关的诗词中写得最好的。这首诗词更接近于一篇小小说。时间地点人物故事情节全有。短短几十个字写活了一个人物。无论是长篇小说还是诗词，没有哪部作品塑造出来过这么立体这么大胆这么可爱的女子来。
　　让秋千动起来，来回上下往复，人在上面像蝶一样飞舞，是需要勇气和技术的。喜欢玩秋千的女子多都青春活泼灵动聪明，在《红楼梦》里面作者就借用秋千写了贾珍两个小妾的青春与活泼。
　　张先的词：乍暖还轻冷，风雨晚来方定。庭轩寂寞近清明，残花中酒，又是去年病。楼头画角风吹醒，入夜重门静。那堪更被明月，隔墙送过秋千影。
　　隔墙送过秋千影，大约是古代男人的一种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