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c

　　院墙不高，墙外有两棵槐树，在两棵树的枝上系着两根绳子，绳子的下端绑着一块木板，这是秋千。有个小女孩坐在上面轻轻地一荡，升高的时候，能看到在院子里面正在洗衣服的妈妈。妈。唉。妈。唉。妈。唉。每荡一次就能看得见一次妈，就叫一声妈。后来，她想重温小时候的时光。她们家的院墙变高了，可是树还在。找了绳，绑上板，她站上面，让她妈站院里。如果她在秋千上看见了，她就叫一声妈，要她妈答应。然后让我推她，我没有做过这种事情，用力太大。况且她准备得也不充分，她没有从墙头上看到她妈，而是一个后仰掉了下来，砸到我身上，我们都摔倒在地上。让她妈笑得肚疼。
　　饭店的墙壁上有一幅秋千图，我就想起了关于秋千的话题。我给姚漫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她露出谜的一样笑。我问她笑什么。
　　我在联想画面，你追过的女孩子总是与众不同，可以想象得到那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应该像樱宁一样天真可爱。
　　蒲松龄小说里面的樱宁最大的特点就是爱笑。笑是她最大的谜团。弄不明白她为什么爱笑，除非是得了某种疾病。如果不是这个原因，真没有别的原因可以解释。
　　她天真烂漫，不懂人间世事的吗？并不！她是狐狸生的女子，由鬼养大，还具有法力。能她背着家人做惩奸扬善的事儿。所以，无论是性格上还是在行为上，她都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人物。她的单纯和天真应该都是伪装出来的，或者都是创造她的人强加给她的。
　　我说：不像樱宁，倒像是芳官。
　　宝玉的丫头芳官倒是真正的天真烂漫，除了爱玩儿，一切都满不在乎的样子。
　　她叫胡芳，是电器商场售货员。
　　我在毕业后去工厂上班，在车间实习的时候领导给我指定了一位师父。后来去师父家喝酒，师母说给你介绍一个对象吧。我说好啊。
　　我和她在师父家见面。当时她穿了件白色的上衣，白地黑点碎花的裙。一对眼睛叽里咕噜地转着。当时我觉得我们聊得挺好。可后来师父说她没相中我，说是对我没有感觉。我很郁闷，去商场找她。我问我哪里让她觉得不好。她依然说对我没有感觉。我拿出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倔劲，经常去商场里找她。终于，我和她混熟了。
　　我们谈了恋爱后，她才说实话。她说其实我们见面那天，我说得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根本听不懂，就只觉得我挺能吹，况且我这个人又不是很帅，所以她才和师母说没相中我的。我回忆了一下，见面那天因为聊得高兴，我不自觉地和她谈起了文学。从《诗经》说到新诗，从屈原谈到郭沫若，从意识流谈到海明威的冰山理论。在这个过程中，我没注意到她厌烦的表情。
　　姚漫说她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与人见面时，聊着聊着就谈起了文学，只顾自己说得高兴，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厌烦。
　　如果迷上了文学，有时会伤害到自己，你信吗？
　　我相信！
　　如果我们迷恋上某种事物太深，这种迷恋就会变得很害人，最低的伤害是你可能会与周围的人和事都格格不入。
　　你看过一则这样的故事吗？清朝时有一个富家的小姐，因为迷恋上《红楼梦》走不出来，书被家人烧了之后，她一病不起，嘴里念叨着宝哥哥而撒手人寰。
　　我认识一位文友，因为迷恋文学，百事俱休，专心写作。结果一事无成变得穷困潦倒。年纪一大把了还没有找到老婆，为人所讥笑。他一气之下，烧了书稿，出去打工了。
　　迷恋文学，早期的表现确实会导致精神方面的问题。开始变得自恋孤僻多愁善感，随后就会变得自视甚高，然后就变得狂妄目空一切了。记得初中时，就有一个年轻的老师中了这样的毒。胳膊下面常夹着一本书，要么三国，要么红楼。一副文绉绉的样子。有时候上着课就和我们这一群半大孩子，批判起人类的虚妄和无知来。那时候，我们很出崇拜他，觉得他很有学问，很厉害。他还给我们出过一道题。题目就是那个著名的老子与惠子关于游鱼的争论。老子说这些游鱼真快乐，惠子说你不是鱼你怎么知道鱼的快乐。老子说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是快乐的呢。然后他问我们：谁知道后面老子和惠子各自说了些什么？你们不要急着回答，毕业前你们谁知道了答案，告诉我，我请你们吃饭。当然谁也没有当真去查找答案来回答他。后来读的书多了才知道，这只是《庄子》里面的一则小故事。根本算不上什么大学问。我想在那个时候，这位老师应该正处在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狂妄时代。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走出了那个状态。
　　你是什么时候走出那种狂妄状态的。
　　姚漫想了想说：因为工作就得放低姿态。我曾经看过一个笑话，大学生自以为无所不知，普通研究生觉得自己知道了一些事情，博士生反而觉得自己一无所知了。
　　书使人进步，也能使人迷惘。
　　关键的是它不能教我们如何谈恋爱。
　　可不是吗？我在学校时写诗追女孩子失败了，说明那法子也行不通。
　　你现在找到法子了？
　　没钱没势的人想谈恋爱哪有什么好法子？摸石头过河瞎撞呗。反正喜欢上了谁，就投其所好地去追。追上了就是成功，追不上就当演习。
　　哈哈哈，你真会聊天。胡芳长得很漂亮吗？
　　她长着很白静的圆脸儿，身材非常匀称。我觉得她有点胖，可是她说自己并不胖，是天生的这个样。于是，有人在说她胖的时候，我就说她那是天生的丰满。她很高兴我这么替她辩解。我们去吃烧烤，她一边大口撸着肉串，一边说我不会变胖吧。又说反正我是天生的丰满，吃再多都没事儿。和我们一起出来玩的，她的闺蜜王慧笑哈哈地说：你们真想得开！
　　你还记得上学时教过我们哲学的那个老师吗？长得挺瘦弱的样子，找了一个猛壮的老婆。他老婆仿佛能改成两个半他。他经常和人解释，他老婆不是胖，她已经很瘦了，她就是骨架子有点大而已。虽然在我们眼里他老婆不单单是骨架大，身上的肉也确实多了那么一点点，可是在这位老师的眼里面老婆就是骨架大而已。
　　情人眼里出西施，一点儿也不假。
　　不过，唐朝时是以肥硕为美的。
　　我不全信。所谓的肥硕大约是指丰满而匀称，纯粹的胖不一定会讨人喜欢的。纯粹胖的人跳起舞蹈来是什么样子，总感觉像个熊瞎子，即使身上披满了彩锻来回地甩弄，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所以一定要胖得匀称才能称得上美人儿。胖到横竖都一样的程度就太扫人兴了吧。如果杨玉环是个胖子，身高必定不会太矮，矮胖的人就是再怎么匀称的长肉，就算是长成羊脂球的样子，也不会美若天仙，让皇帝为她痴迷。匀称的丰满着，走路还要灵活轻盈好看，肯定是一种技术活儿。因为胖了，要想走路稳，肯定不能走得太快。跳起舞来也得慢悠悠地才行，不然会摔跤的。如果杨玉环与赵飞燕在一起跳舞，只怕杨晚辈一个动作才完成，赵祖宗早已在盘子里面飞转上数十圈了。
　　哈哈，你说得有道理。
　　我与胡芳和她的闺蜜王慧说过，胡芳胖了也不要紧，我们可以去唐朝生活，那里流行胖子。胡芳说没地方买车票呀。我说那我们就自己建立一个国家，就叫唐朝。
　　去哪里建呢？
　　找个几十平方的荒地，找几根木头做立柱，上面搭上茅草就是宫殿，搬把椅子你坐在上面就是贵妃。我们的国家就叫新建胖唐朝。在这个时候胡芳突然说：对了，你什么时候买房子，不买房子我们可是不结婚的。我当时就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吧，我肯定买房。
　　现在结婚总觉得不如古时候简单。《诗经。野有死麇》里面说一个男人拿着几个猎物，就能勾引一个少女做老婆。若是恋爱谈得好，女人连礼物都不要，甚至于不但不要礼物，还有人拿着自己的财产去男人家里去。《诗经。氓》里面就记载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的傻丫头。
　　我在胡芳面前这样抱怨今不如昔的时候，她说你去原始森林找小野人儿过去呗。在她眼里，远古的东西都和穿着树叶衣服的原始人有关的。我想感化她多看点书，她说看什么看，都看成神经病了。她一直忘不掉我们的初次见面。后来，我不但没有感化她看书，反而被她改变了我，让我抛弃了文学，抛弃了要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幻想。
　　面如银盘。她让我形容她长什么样子的时候，我想出这么一个词来。我们在她老家玩秋千，她从秋千上面掉下来，脸咯在我的下巴上。她问我盘子碎了吗。我说你的盘子完好我的下巴疼得要命。你那破脸碰坏了就等于整容，我的盘子坏了吃饭就不香了。
　　你那盘子坏了，我一样用。
　　她抡了我几下，你用！你用！你用！
　　说到秋千我就又想起了中学时的英语老师。我们的英语老师长得特别漂亮，对象也是我们学校的，教语文。两人有了空闲就去操场上荡秋千。一个坐一个推，嘻嘻哈哈的闹，很让人羡慕。有时候，我们女生都过去和他们打招呼，看他们玩。看得他们都不好意思了。他们都会唱歌，那时候我们还请他们唱歌给我们听。他们两个简直成了我们学校的一道风景。可是后来，他们好长时间也不在一起玩了。我们都很纳闷，就问英语老师：你们怎么不去玩秋千了。老师说不想玩了。其实他们两个因为什么吵架分手了。我们都觉得很可惜，找了个机会，把他们拉到一起，然后我们一起叫：牵手！牵手！牵手！然后我们一起唱那首《牵手》的歌。把他们两个都唱哭了。然后他们真的就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