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失火

　　桃子背着婆婆拼尽全力，冲出屋子，一步没站稳，俩人重重摔倒在地。婆婆也从昏迷中摔醒，不住地咳嗽着说：“桃子，快给俺弄些水喝。”桃子摔得很重，她躺在地上爬不起来。这时候前领王二喜全家看到桃子家冒出的滚滚浓烟，二喜问爹：“是不是桃子家失火了？”二喜爹拿上水桶说：“很有可能，最近桃子婆婆的眼睛基本看不见了，她家大火小火经常发生火灾。咱跟他做邻居也算是倒了霉，一看到她家失火，咱就得第一个赶过去救火，水火无情，一旦借助风力刮到咱家屋上，串连起一片大火，就连咱家的房子一起烧光了。”王二喜二话不说，也挑起水桶，直奔桃子家。
　　一进家门看到倒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桃子，快速放下水桶，将桃子搀扶进屋，就去找水救火。桃子家水缸里的水空了，二喜就到自己水缸里挑水灭火。在爷俩紧锣密鼓及时的抢救下，桃子家没受到多大损失，只是烧光了一大堆柴草，还有吃饭的桌子板凳，都烧的半边一块，要是再晚一步，有可能就烧到房梁了。
　　殷画给桃子家送来了早饭，是二喜娘为了欢迎儿子儿媳，特意包的饺子。二喜娘可怜桃子，就多包了一些，让殷画给桃子家送来一大碗。桃子比昨天更狼狈不堪，脸也没顾上洗，一条黑杠一条黑杠遮盖住美玉无瑕的脸，脏兮兮的一身衣服，遮住苗条的腰身。桃子做梦也没想到殷画会来给自己送饭，她语无伦次说：“你看看俺家里脏的进不来人，你来了，快坐……来，坐这里，不，还是坐那里……还是不坐吧……”桃子左指右指也指不出个干净地方，让殷画坐下。殷画看出桃子紧张自卑的内心，满脸含笑说：“桃子，你不用忙活着招呼我，我放下饭就走，等会儿我再来看你。”
　　殷画走出去，三个孩子饿了，都围过来。桃子让两个孩子吃，抱起花蕊吃奶。她顺手拿了一个饺子尝了尝，眼泪就顺着黑黑的脸颊流下来。心想：“多好吃的饺子啊，俺哪有这个福气享受？”等俩孩子吃饱，她把剩下的送给婆婆吃。婆婆浑身脏的像从灰里扒出来，灰头灰脑，身上全是灰，衣服有些地方也烧焦了。屋子里满目狼藉，地上除了水就灰，灰和水混为一起，满地脏水流动。婆婆躺在炕上不想动弹，她被桃子摔疼了，桃子先给她送来水，她喝了几口，桃子把饺子送到她口中，她尝了一口就忍不住哭起来说：“桃子你嫁到俺家受苦了，俺家也不是穷苦人家，可眼下咱娘俩把日子过成了有一顿没一顿，吃糠咽菜，呜呜……”桃子的眼泪也“哗哗流”说：“娘，咱只是暂时的，只要五哥放回来，咱家的日子就会好起来。只求你别再哭了，你的眼睛一天不如一天，连这样大的火都看不见……“俺也是担心有一天，俺会活活把自己烧死。”婆婆擦着眼泪说：“俺感觉，已经完全看不见你了。”桃子用手在婆婆眼前晃来晃去，婆婆的眼睛眨也不眨。桃子泣不成声说：“娘，以后你千万不要再生火做饭了，不管俺回家多晚，你都不要管，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家里才会安安稳稳。”婆婆唉声叹气说：“看你从早到晚累得不住脚，俺就想帮帮你，只想给你做个饭，你也腾出点空来，洗洗脸，穿件干净衣服。你看看你也不知道打扮自己了，身边都是些累赘，你真是掉进了苦海，那个没良心的柱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活活把你给拴住，要是死了你还可以再嫁个好人家……”
　　桃子苦笑说：“娘，咱不说这些没用的，俺和柱子又没登记，在法律上不是夫妻，俺只是不想有别心思，就是有，俺拖家带口的，谁会来咱家做牛做马帮咱拉犁？俺是不想再去拖累任何人。”柱子娘突然问道：“你哪来的饺子？”“喔，是前邻二喜媳妇送来的。”“谁？二喜媳妇回来了？”婆婆大惊小怪地问：“她咋还会给咱送饺子吃？”“大概是可怜咱。”桃子说完走了出去，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洗了脸梳了头，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还是那么光彩夺目，心里就好受些。她不想自己因为生活艰难困苦，就老气横秋，未老先衰。她本想多看几眼镜子中的自己。就听到“有人吗？俺来帮你家打扫打扫。”
　　二喜爹娘说着就走了进来，不管有没有人就开始打扫屋子。桃子连忙走出来连声道谢：“大伯，大娘，多亏你们帮着救火，还送饺子，俺真不知道咋谢你们？”“邻里邻居的住着，谁用不找谁？你眼下带着孩子，累啊……”老两口边说边干，一会儿工夫就收拾的井井有条。二喜娘笑着对桃子说：“桃子，以后家里有忙不过来的事情，你就尽管说，俺俩能帮就帮。”桃子连声道谢，也猜不透俩老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之前俩老人总是看桃子的笑话，看到桃子生活困难，不落井下石就算是人道主义，今天突然来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让桃子受宠若惊。
　　桃子在这场大火中，连吓带累病倒了，浑身发烧，吃上什么呕吐什么。桃子娘听说桃子家失火，桃子病了，就匆匆忙忙从地窖里拿出两个罐头，一斤白糖，还有几样好吃的，来看望桃子。桃子见到娘委屈，看到娘手里的东西，十分惊奇问：“娘，你从哪里买的这些好吃的？”桃子娘不敢说实话，撒谎说：“还是你爹买的，没舍得吃，你快吃了吧，不然要过期就变质了。”桃子吃了两口罐头说：“分给那俩小妮子吃吧，俺吃不下。”桃子娘看到桃子骨瘦如柴心疼地说：“桃子，你别啥也舍不得吃，都留给孩子吃，你看你瘦的皮包骨头，你再看看你的孩子也瘦成一根柴禾，谁见了谁可怜。”桃子昏昏欲睡，听不清娘在一旁唠叨个啥。
　　桃子娘见桃子睡着了，便来到柱子娘的房间，跟柱子娘唠叨起家常问：“你说说你这个老不死的，有咋弄起火来了？”柱子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俺的眼睛越来越看不清楚，到现在已经是全瞎了，也不知道天黑天亮了，困了就睡，醒了就做饭。桃子说看着天不好，像是要下雨，就抱进屋子一大堆干柴，俺睡了一大觉，觉得肚子饿了，就摸索着起来做饭，米下锅，舀上水，摸了两个窝头放进锅里，盖上锅盖就烧火，烧着烧着，感觉脚被火烧着了，本想用手去把火扑灭，结果越扑火越大，不知咋地就烧到了俺的身上，俺就地打滚，结果感觉火越烧越旺，直到闻到一股糊粥味，还听到一声爆炸声，是锅烧干之后，炸了，屋子里的柴全烧起来了，俺也在大火中被烟呛晕，要不是桃子及时赶到，俺这老命真就报销了……”“以俺看，你就该报销，你说说你不帮忙光添乱，还不把俺家闺女给活活累煞？”柱子娘擦把泪说：“俺活着真就没啥用处了，真不如死了的好，可俺还是想见到俺的柱子，说啥也不能死啊……”“唉，”桃子娘深深叹口气，转移话题说，“看着桃子的病不轻快，俺去叫医生看看。”柱子娘说：“听说二喜媳妇就是军医，不行，嫂子就去二喜家，俺还听说，二喜媳妇看病免费。”“咋会有这样的好事？”桃子娘感慨地说：“真是有好人，俺这就去叫她来给桃子看看。”
　　桃子娘来到二喜家，见屋子里人满为患，都是大人孩子来看病的。二喜爹见到桃子娘，特意把她领到另一间屋问：“他婶子，你咋了？”“不是俺，是桃子病了，看样子病的厉害，起不了床，吃不了饭，俺寻思着让这部队的军医给看看。”“中啊，”二喜爹爽快地说，“等傍黑天，这波子人走了，就让她过去瞧瞧。”
　　晚饭后，殷画抱着孩子，和王二喜一起来到桃子家，端详着桃子发红的脸，又给桃子用听诊器检查全身，又询问症状。桃子勉强打起精神说：“就是感觉总是头晕目眩，一见太阳就厉害。”殷画说：“低血糖，这种症状好治。”转身对王二喜说，“你回家给桃子煮碗鸡蛋面，多放两个鸡蛋。”“嗯嗯。”王二喜连声答应着走出去。桃子不好意思起来，想要喊住王二喜，一时又开不了口，尴尬地说不话来。殷画说：“桃子，你营养不良，还发烧，等退了烧，要吃上两只老母鸡，好好补一补。”桃子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看到曾经的恋人走出视线，百感交集，一时找不到话题，就顺着殷画的话说：“俺现在连吃地瓜玉米都成问题，哪有钱买老母鸡吃？”“这两只老母鸡，我送给你，二喜家里有，你先吃着保养好身体，我要教你干一件大事，以后解决温饱不成问题，你愿意做吗？”“俺求之不得。”桃子一下子兴奋起来问，“嫂子，你说说俺能干啥事，能解决一家人的温饱？让俺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别再去偷偷摸摸，干那种见不得人的事，就能让三个孩子吃饱穿暖，俺就是头拱地，再苦再累也干。”殷画听后“咯咯”笑起来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难，你说说咱村里，一年到头有多少年轻的女子难产而死？”桃子一下子想起了姐姐，眼泪来的汹涌澎湃说：“怎么也有两三个吧？偏僻的乡村，离城里的医院远，基本都是在家里生孩子，发生意外就发生了，抢救不及时，有的大人死了，有的孩子死了，甚至大人孩子都保不住，这都是常有的事，你看看发生在俺身上的悲剧就是姐姐难产死去导致的……”“那你愿不愿意来拯救这些妇女婴儿？”“俺做梦都想。”桃子叹口气说，“唉，可惜俺啥也不会，有那个心没那个能力。”“你快好起来，我来教你接生，教你提前预防妇女难产，还有婴儿出生的一些护理知识，你要是学会了，不光解决温饱，而且还能拯救村里的产妇，你说说是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桃子一听就来了精神说：“嫂子，你只要不嫌俺笨，俺全心全意的学。”“只要你肯学，不难学，只要按时给孕妇做简单的检查，试试孕妇的胎位正不正，就能避免孕妇生产时出现意外。”桃子像听童话一般，她感觉自己就要从事一种高尚的职业，那可是救人的，救得是妇女婴儿，那可是保住一家幸福的源泉。桃子幸福的像是遇到大救星，紧紧握住殷画的手说：“你就是俺家的救命恩人。”
　　这时王二喜端着一大碗鸡蛋面条走进来说：“桃子，快趁热吃吧，是俺娘亲手擀的面条，放了好多姜，你吃了发了汗马上就好了。”桃子爬起身，看看身边正在玩耍的孩子，她夹起面条，用嘴吹了吹，给俩小女孩吃了几口，自己才大口大口吃起来，她都好几个月没吃过白面了。一想到连个关心爱护自己的人都没有，从来都是冷暖自知，从来都是自己关心别人，今天突然有人这样疼爱自己，她边吃边流泪，心里的感激不知该怎样表达。
　　桃子吃完饭，就躺下了。她的孩子们也都躺在她的身边，殷画看着看着，也忍不住掉下眼泪说，抱着孩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