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看戏（2）

　　自从柱子离家出走，李文哲坐牢，桃子爹去世后，桃子一家人除了过年过节，平时就没有吃过白馒头，甚至连吃一顿饱饭都难。今天突然面对着管饱的白馒头，还有梦寐以求的大咸鱼，一家人顾不上斯文脸面，争先恐后的吃起来。几个馒头下了肚，三个女人都打了两个饱嗝，又拿起馒头想再挨上一个，那样回家晚饭就不用吃了。刚拿起来，瘦老头就送来了一笼屉猪肉大包说：“桃子，你们初次来看戏，为了能让你们说戏好看，生产队里特意蒸了猪肉大包给你们吃，好让你们记住这一场场好戏。”“好啊，好的没法说。”桃子娘见到猪肉大包后喜不自胜，放下馒头只想快点咬一口喷香的肉包，心领神会瘦老头的用意，不用再往下提示就抢着说，“这戏演得真好，都能进城唱了……嘿嘿……”笑出一副不自然的表情，假的不能再假。为了吃到肉包，桃子婆婆也是紧跟着拍马屁说：“好啊，这戏真是好，以后俺逢人就夸你村的京剧团唱的戏好，要是能天天管肉包吃，俺天天来看，保证还会带上更多更多的人来看。”·瘦老头笑起来说：“哈哈……那可不中，要是来的人多了，咱可管不起饭啊，咱是想让京剧团唱出本村，唱向外村，让他们去赚钱，不是给他们搭上饭，这样有地不用卖房子，快趁热吃吧。”
　　瘦老头一走，桃子一家就开始一人一个大包，狼吞虎咽起来，都庆幸今天的戏没白看，以后有这样的好事还要来。三个孩子吃饱了，桃子婆婆还要她们再吃。孩子不懂事，吃着包子香就又吃。桃子的俩娘更是吃了一个再一个，撑得直不起腰。桃子也彻底吃饱了，看着一笼屉包子吃光了，也就觉得没有什么可惜的。老头看到吃光包子，又端来了一大盘饺子说：“你们大概没吃饱吧？快再来尝尝三鲜饺子。”桃子一家人惊呆了，桃子结结巴巴地问：“啥？啥？啥？三鲜饺子？俺可从来没没吃过。”桃子俩娘也说：“俺都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吃过。”说着还流下两滴口水。“那就快吃吧。”老头放下水饺说：“这是乡里来了参观的干部，队里特意做的，剩下了这一盘，就给你们尝尝吧。”桃子叫过三个孩子，先给她们吃，孩子们一人又吃了一个，实在吃不下去。桃子也尝了一个，肚子满满的也就不吃了。俩娘倒是你吃一个她吃一个，将一盘饺子吃光了，俩人捂住肚子说不好受。瘦老头进来说：“下午接着看戏，不能白白吃了这么多好饭。”
　　桃子知道吃人家嘴短，饭已经吃进肚子里，就要听从别人安排，好在就是坐下来听戏，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只是下午的戏一开始唱，俩娘就开始轮流上厕所，接下来就是孩子，一连拉了几遍肚子，哭叫了一阵子就睡着了。桃子再三请求瘦老头送她们回家，也感觉到一家人就是这些出息，实在是丢人现眼。可瘦老头再三声明说：“搭个戏台太不容易，何况乡里的人也在，要是一个观众也没有，也太没面子了。还是老样子，演戏的人哭你们就跟着哭，演戏的人笑你们就跟着笑，说明戏演得好，感染了你们。”桃子竖起大拇指来赞同瘦老头的提议，再没有反对的理由，硬着头皮看戏。可是就在戏演到台上人哭的时候，俩娘跟着大哭起来，眼泪鼻涕一把一把抹不完，台上人已经开始大笑了，俩娘还是大哭不止。桃子就用手推推身边的娘，示意已经开始笑了，暗示她俩快笑。俩娘却不听从桃子指挥，“呜呜”哭起来没完没了，哭声还越来越大，她俩一哭，不懂事的三个孩子也跟着哭起来。桃子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哭，小声的制止孩子们，用手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三个孩子，便懂事的止住哭声。桃子使劲拉拉俩娘的衣袖说：“该笑了，已经演到大快人心的地方了……”俩娘才破涕为笑，“呵呵……”那笑声渗人的程度还不如哭声好听，桃子奇怪的望着俩娘还不如小孩子省心。
　　乡里的俩人，也被俩老女人时哭时笑不正常行为吸引过来，坐到身旁询问原因。桃子冲着娘，眨巴眨巴眼睛。桃子娘撒谎说：“这不是演得太好了，俺看的入了戏，就跟着哭笑不是。”桃子婆婆随声附和“就是，就是，戏演得太好了……”乡里的俩人相互看看，都在嘴角露出不相信的笑说：“要说响应党的号召，还真得数得上这碱滩村，组织农民唱大戏，唱出民众的心声，拥护党、护国爱家，是每个人的必备的思想觉悟，好啊，好，回乡好好表扬表扬村长，他也算是起了个带头作用，以后要村村搭台唱戏，过年还要村村比赛，这样才是丰富乡村生活，活跃民间气氛。”俩人会意的一笑，转身走了。桃子却听到了心里想：“回去让俺村也组织京剧团，俺也要去唱戏，演铁梅，阿庆嫂……”
　　终于挨到演完了最后一部戏，桃子一家五口坐上瘦老头的马车往家走。路上瘦老头饶有兴致地问：“说说看，俺村里排演的戏咋样？”桃子婆婆第一个发言说：“俺的娘啊，演得是真够了好，唱戏的那个女的，不说是五音不全，那嗓子根本就不是个唱戏的料，你听听俺亮亮嗓……”唱了一段铁梅的戏。老头笑笑说：“还真行，你这真是人老嗓不老……”“可不，要是俺村里也弄剧团，俺也要唱……”“俺也去。”桃子娘没等桃子婆婆说完就抢着说：“俺的嗓子还好，从小就喜欢唱戏，不信你们听听，俺唱段‘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中了，中了，”瘦老头赶着马车不耐烦的说：“俺问的是俺闺女唱的咋样？又不是问你们。”桃子见说老头有些生气就讨好说：“大姐唱得很好，俺俩娘都听入了谜，该笑了她们还在哭，逗得乡里的人直夸你响应号召，要开会表扬你，村村向你村学习，要村村有戏团，村村唱大戏……”
　　瘦老头即刻转怒为喜问：“桃子，你觉得村里办戏团，对村民有好处吗？”“有”桃子一边思考一边说：“村里有了戏剧团，丰富了村民的生活，让村民苦中有乐。”他们一路边走边探讨戏剧团，桃子建议说：“这京剧难唱，不如改成吕剧，俺村就要唱吕剧，过年的时候去你村比赛。”“嗯嗯”瘦老头高兴起来说：“好，好，过年的时候，俺村来你村唱京剧，你村去俺村演吕剧，看哪村演得好……”
　　就在傍晚时分，马车进了村，来到桃子家门前，院墙已经用泥垒好，房顶也全换了草。桃子一家感激不尽，想留下帮忙的人吃饭，三个人说啥也不愿意，坐上马车走远。桃子俩娘不住的称赞着：“好人啊，真是少见的好人，咱可不能忘了恩……”“那咋报恩？”桃子随口问：“你俩想想？”俩娘异口同声说：“到处宣传，他们村里的京剧唱得好……”随后三个人一起“哈哈”大笑。
　　桃子在村里的提议得到队长的赞成，也开始组建戏剧团。俩娘就争抢着去报名，经过筛选，桃子娘三一致通过，这样她们就有挣公分的机会，排练演出的公分跟男劳力一样多，大大激发了村民演戏欲望。他们排演的第一个戏剧是《李二嫂改嫁》，桃子娘成为公认的恶婆婆，桃子扮演李二嫂，婆婆扮演小六娘，剧团在排演过一段日子之后，开始在晚上公演。
　　村里头一次有人演戏，全村人一个都不缺席，都吵吵嚷嚷着来看热闹。戏台高高搭起来，人山人海的围满了观众。演出开始，桃子娘一身搞笑的装扮，一上场就引来一阵哄笑，桃子娘一紧张，就忘了台词，只能信口胡说，随意发挥。把一个飞扬跋扈不讲道理的婆婆表演的惟妙惟肖，活灵活现，搏得台下一阵阵掌声。相比时下，桃子扮演的李二嫂柔柔弱弱，可怜兮兮，深得人们的同情。婆婆也演得不错，就是队长扮演张小六，过于紧张，表演不到位，被轰下了台。村民们还自创了一句嘲讽的念语，“白浪河村演的戏——蹬不得大台面。”
　　村里的戏剧团就这样还没开演就已经结束，本来桃子打算的好，娘三唱戏挣工分的日子会好过许多，结果因为排演没有成功，队长一气之下，把公分也给取消。桃子娘三算是白白高兴了十几天。桃子娘气不过说：“这本来就不能怨咱，都是他一个嘠鸭混满河。咱们可不能就这样白白做了贡献，这公分说不给就不给了？咱娘三分不到公分，吃啥？喝啥？喝西北风去？不能这样算了，俺这就去找他算账。”一把拉过桃子，一手拉住桃子婆婆说：“人多力量大，咱全家找他去。”桃子甩开娘的胳膊说：“要说人多力量大，家里还有后备力量，带上三个孩子，咱们一起去要回公分。”
　　桃子抱着一个孩子背着一个孩子，婆婆抱着一个孩子，一起来到生产队。桃子娘使出戏里的角色。像李二嫂婆婆一样霸道，追着队长不依不饶，并且唱着吕剧：“你打算，活活把俺一家五口来饿煞？你一队之长说话不算话？还叫众人咋服啊？”桃子让三个孩子哭，三个孩子大哭不止，桃子娘表演戏里李二嫂婆婆的架势，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地嚎哭：“俺的那个天啊……”
　　队长被逼无奈，只能答应公分照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