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账本闹剧

　　小会计一回到家眼睛里就放出光，餐桌上摆放着炒花生米、炖鸡蛋、红烧肉和清蒸鲫鱼。他纳闷了，这不年不节的，做什呢呀？搞得像过大年似的。老婆给他斟满黄酒，她自己也倒了一碗。
　　“这么隆重，有什呢好事？”小会计不解地问。
　　“天大的好事！”她十分兴奋地说。
　　“什呢？！”他困惑地问。
　　“我担身了！有后了。”她开心地告诉他。
　　“真的？！”他疑惑地问。
　　“上个月不曾来，我怕不准确不曾跟你说，这个月又不曾来，我倒开始想吃酸的杲昃了，肯定不会错！”
　　“我说我是灵光的没得问题吧，你还不相信！”他得意地说。
　　“你讨厌死了！”女人卖嗲地说。
　　他俩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老两口子看着人家儿媳妇一结婚很快挺起大肚子就眼热得要命，经常夹枪带棍地数落儿媳妇是“养不出伢儿的破杲昃”。女人虽然厉害，小会计怕她，但她生不出孩子也非常憋屈，转过来骂小会计是“没用的杲昃”。这样老的骂她，她就骂丈夫。只要四个人在一起，总是为她不能生孩子吵架，搞得像不共戴天似的，也就只能分灶吃饭了。
　　为了生孩子，小会计两口子四处求医，她吃了很多中药，都不见效果。后来他就去求了仙方，发仙方的先生问：“你家房间后面有一棵古树对吗？”
　　“是的。”他惊讶地说，“先生真神了，怎么会知道有古树呢？”
　　“这棵树原来是保佑你家的，因为你家里出了个坏人，它就成了挡子树，就是阻挡生伢儿的树，让你家绝后代。”
　　先生这么一说，小会计很烦乱，谁是坏人？父母肯定不是，老婆虽然很凶，但良心不坏。难道自己想别的女人，从队里账本上调账贪钱就成了坏人？他问先生如何破解，先生说要么把古树砍掉，要么坏人改过，二者必居其一。怎么办呢？已经想别人的女人了，咋改得过来？已经进腰包的钱还能拿出去？为了生儿育女，小会计回家就忍痛砍掉了那棵百年古树。树根下许有蛇缠绕在一起，小会计吓很直哆嗦。一见阳光，蛇就分别朝着除房子以外的三个方向游去。小会计傻傻地望着远去的蛇，不知道是啥预兆。
　　嗨，神了！老婆的肚子竟然有了动静，她对小会计的态度也变得温柔体贴了，表现出十足的女人味儿。小会计确信人家发的仙方是灵验的，根本不去考虑是不是中药调理产生了效果，砍掉古树和老婆怀孕有没有什么逻辑联系。
　　女人倒了半洗脚盆水让小会计泡脚，她蹲下来帮老公洗脚，边搓捏边说：“今朝晚上好好让你做下子，以后不能经常做，你要熬住点儿，果懂？”她善解人意地说。
　　“我懂，我出去做！”他放肆地说。
　　“你敢！”她说着就挠他的脚底。
　　“不敢！逗你玩儿的，我不敢啦！”他忍不住笑着说。
　　“你先上床，我去用汤，用好马上就来！”她一边说一边从汤罐里舀热水准备洗洗弄弄随后就上岗。
　　小会计整天像过电影似的提心吊胆地想着集体账本上的每笔账，就担心哪儿有什么纰漏。他突然想起卖猪的账记得有些问题，就想去翻账本看一看。
　　他打开书桌抽屉的锁，竟然账本不见了！他的脑子轰的一声像爆炸了，这可是了不得的事，被别人拿去做文章怎么办？他慢慢地定下心来仔细回忆，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收账本的情景：
　　他在美孚灯下潜心做账，她“格格格”地笑着捂住他的嘴。他说：“不要瞎闹，让我做账，你先困。”他边说边用手去拿开捂住嘴巴的东西，竟然是两人在床上使用的小毛巾，她的脸涨得通红，他顿时兴奋起来，一下子把她抱起让她平卧在床上，他看着她说：“我收一下账本马上就来！”他合上账本，把它放在书桌的中间抽屉里并锁上了锁。
　　没有记错吧，是这样的？难道记错了，为了赶紧上床就随便顺手放了？难道放到另外的抽屉了？他又打开左右两个抽屉，哪有账本的踪影？会不会在书桌下面的小橱柜里？他把左右侧橱柜都打开，把历年账本都翻出来一本一本地过，可还是不见新账本！此时，他的脑海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小会计老婆很快洗完身子，嘴里嚷嚷着“我来啦”就进了房间。她一进来就看到地上掉着一张柳梢的相片，火冒三丈，把它撕得粉碎摔在他的脸上。她揪住他的领子，使他踮起了脚尖，嗓子里发出“呜呜”的说不出话的声音。然后她把他上半身摁在踏板上，顺手拿起马桶盖“啪啪啪”地一顿乱打。她人高马大，小会计骨小肉少瘦兮兮的，哪里是她的对手？他叫喊：“你听我说，我……”
　　“还说什呢？还敢说！”她又顺手拿起那块小毛巾塞进他的嘴巴。
　　原来，那天柳梢从镇上照相馆取了照片回来，逢人就显摆她的美照，在路口正巧碰上了他。小会计一见柳梢腿就发软挪不开步，她从口袋里掏出照片给他看。他从相片袋里掏出一张一张的相片，心里翻腾起来：“真上照，拍得比人还好看！”他稍稍有点抖动的手偷偷地拿了一张照片塞进口袋，毕竟是偷了人家的东西，翻江倒海的春心也就暂时平静下来。柳梢走远后，他望着她的背影，那扭动的臀部又让他心绪乱了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照片，轻轻地吻了她的面颊。到了家里他想了好多个藏照片的地方，唯恐他家的母老虎发现。反复琢磨后还是藏到了旧账本里为妥，他今天翻账本时，精力全部集中在找新账本上，压根就忘记了照片的事，照片啥时候掉到地上他哪里知道？
　　小会计从踏板上爬起来，把嘴里的臭毛巾扯下摔到老婆脸上，吼道：“闹够了没有？好日子过到头啦！”
　　她大哭大叫：“为了那个货色，就不想和我过了？”她拉着小会计就往柳梢家里走。
　　“求求你老婆，不要闹了好不好？要出事啦！”
　　“好日子过到头不就是出事啦，走！找她个臭货去！”
　　不由分说她咚的一声踢开柳梢家大门，拉着小会计直冲房间。柳梢正陪伴着厉大守，搅黄了一床春梦，弄得大家都很尴尬。
　　“柳梢你这个坏讨汉，你跟多少男人相好？不要脸的杲昃！”小会计老婆骂得酣畅淋漓。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家男人是个什呢怂杲昃，哪个看得上他？只有像你这个没得男人要的下脚烂货才把他当宝贝头儿。你看看我喜欢的男人，一表人才，还是大队主任哩！”柳梢数落得豪气冲天，哪里还有一点羞涩的感觉？
　　“他在家里翻箱倒柜找账本，你的相片掉出来了，这不是你勾引他的证据吗？”
　　“笑话，你自家男人欢喜我，偷我的照片，和我有什呢屁巴子关系？有本事自家长好看点儿，不要让自家男人想外头女人！”柳梢挖苦她道。
　　厉大守听到“翻箱倒柜找账本”的话，心中突然咯噔一下，是不是新账本被人偷走当证据了？他担起心来！但他口口声声说那个一千块钱与他个人没有关系，是群众运动的经费，所以也就不便问小会计找账本的事。唉，不要庸人自扰，真的账本没了小会计肯定要急疯了来找自己的，怎么可能夫妻俩为男男女女的事闹腾，想到这里他的心又宽了起来。
　　新账本丢失，小会计魂不守舍，他没有敢告诉厉大守。回家后他想告诉老婆丢账本的实情，劝她别再闹腾，可是他没有敢这样做。老婆气鼓鼓地背对着他睡觉，而他精神恍惚满脑子都是丢失账本的恐惧：
　　一个蒙面人和他擦肩而过，给了他一张纸条：今晚十二点到乱坟场，不来灭你全家。
　　小会计按约定时间来到乱坟场，什么人也没有，眼前飘动的都是蓝色的鬼火，韩桥人习惯把磷火称为鬼火。它有在荒草上方飘忽不定的，有直直的蹿得很高的，有拖着长长的身躯在半空划圈的……
　　“呱哇……”也不知道是什么鬼鸟在惨叫，小会计吓得瘫在坟地上。
　　“人呢？来了吧？”蒙面人轻声地说。
　　“来了，我在这里！”小会计见着人了，反而胆子大了起来。
　　“跟我走！”蒙面人说。
　　小会计紧跟着蒙面人踉踉跄跄地来到一个长坑前，问：“你，你要……做什呢？”
　　“实话告诉你，今天是你的忌日，下去吧！”
　　“你，你是什呢人？”小会计哆嗦地问。
　　“我是厉主任派来的！”
　　“为什呢要杀我？”
　　“你把账本弄丢了，你这个软骨头一交代，厉主任就得坐牢！只有你死了厉主任才安全。”
　　“不……不要杀我，我给钱。”
　　“笑话，你给的钱有厉主任多吗，你给得起吗？一百块啊！”
　　“我给……两百块！”
　　“真的假的？”
　　“真的，只要你不杀我，现在就去拿。”
　　“可以不杀你，你必须在厉大守眼皮底下消失，否则还得杀你！”
　　小会计想，大不了出去流浪讨饭，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再说，也不要为账本的事担惊受怕了。就是舍不得老婆肚子里的孩子，更舍不得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父母，罢了，孝和命不能两全！也许厉大守翻了船，自己留下性命，以后能够孝敬父母，养育子女呢！
　　“好的，答应你的条件！”小会计坚定地说。
　　小会计把蒙面人带到自己家附近，让他等自己取钱回来，蒙面人不干，担心小会计逃走。小会计把贪污的三百块钱藏在他家草菑底下，担心蒙面人跟过来会把钱全部抢走。两人争执好长时间，最后达成一致：小会计必须在蒙面人视线之内，否则立即翻脸撕人。
　　小会计蹑手蹑脚地来到草菑旁，他趴下身躯，右手伸向草菑里，刚抓到包钱的纸包，手钻心的疼，像是被什么刺了，又像被什么咬了。他顾不了这些，赶紧取出钱包。啊，一只蜈蚣顺着钱包被带了出来，死死地咬住他的手不放，小会计被吓得一身冷汗，一屁股坐起来。唉，原来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