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隔壁有戏

　　顺狗子顺权顺势顺利这是整个韩桥大队人所皆知的事实，但是他另外有个癖好却鲜为人知——喜欢听壁脚，就像夜猫似的偷偷蹲在别人家房间窗户下偷听人家的私房话。
　　张三偷了谁家的钱，李四家老头子爬灰，王二的女人和谁好上了……全生产队家家户户的乱七八糟的大小秘密都储存在他的大脑里，这些秘密他也不跟任何人说起，连他的老婆都不知道。偶尔单独遇上当事人，他也不挑明，只是诡异地一笑，弄得人家心里忐忑六神无主的。当然这些小手段也只是偶尔拿出来用一下。比如他老婆想吃凉粉，他就去找磨坊老头儿索要，这是集体的东西，老头儿哪有权力答应？他问老头儿：“你儿子果曾骂你？”弄得老头儿莫名其妙。又说：“骂是小事，什呢时候被你儿子打死了总有可能！哈哈哈。”儿子打老子一般多是因为老子爬灰，难不成顺狗子知道这个小秘密了？老头儿装得一本正经，责问道：“你什呢意思？”顺狗子说：“什呢意思还要我说？瞎子吃馄饨自己心里有数。我吧，就是要些坨粉回去做凉粉吃，塞住嘴巴。”他说着就取了七八斤坨粉走了，老头儿眼巴巴地看着顺狗子拿走集体的坨粉也不敢吭一声。
　　顺狗子本来跟着厉大守有吃有喝的，由于“人犯”哪里来回哪里去，没有了看管人犯的差使，他也只好回生产队了。说是让他监管应声，但总不可能脱产监管一个小屁孩吧，所以还是要下地干活儿。身体累坏了不说，手头太紧啊。于是就在脑海中翻腾起那些秘密，想用那些乱七八槽的所谓秘密来刺激别人的麻筋敲点酒钱。他梳理着各种秘密，觉得厉大守和小会计的一次秘密谈话很有价值。
　　小会计跪在厉大守脚下装怂，说自己把队里的三百块钱弄丢了。厉大守说，搞群众运动也需要钱，总是拿来拿去报销也不方便。他同意小会计通过记假账的办法调整出一千三百块钱，其中，三百块弥补丢失款，一千块用于群众运动。厉大守狮子大开口，小会计吓得脸都变了色，一千三百块咋挤得出来？会出纰漏的呀！厉大守见小会计不爽快，逼迫说：“你觉得有难度的话，你的三百块先等一等以后再说。”小会计哪里肯放弃自己的好处，连忙答应：“不不不，行行，能调能调！”
　　这些话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有一天小会计突然趾高气扬地来找厉大守。他把用纸包着的像肥皂块似的东西交给了厉大守，而大守什么话也没说就把那东西塞进了自己的手提包。
　　厉大守内急，着急忙慌地地去茅缸。顺狗子裁剪了报纸送到茅缸让他擦屁股，厉大守很开心，说：“就是你懂我。哦，你快回去，不要让任何人动我的包，里边有秘密文件。”
　　“谁敢动，我剁掉他的手指头！”顺狗子边说边往回走。
　　他悄悄地从厉大守的包里掏出那似肥皂块的东西瞧了又瞧，不知道是啥东西，索性解开看看。啊，是十块钱一张的厚厚的一沓票子，怎么有这么多钱？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从他祖父到他这一代所用过的钱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啊！真是吓死人的多呀！他想抓一摞塞进自己的口袋，正抖动着手去拿钱时，一只猫迅速从他脚下经过，吓得他一身冷汗。他还是觉得不能贪，偷多了容易被发现，于是他控制住贪欲，只从钱沓子中抽了一张放在口袋里。
　　顺狗子前脚离开厉大守的房间，后脚他就回来了，好危险！大守急忽忽回来后，关上门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他是在数钱吗？他会发现少了一张吗？如厉大守搜自己的身就完了，必须把这崭新的一张票子藏起来。顺狗子佯装上茅缸，跑到屋后草菑旁，在靠河这一侧中间位置把钱塞进去，还在外边做上了记号。
　　“顺狗子，顺狗子！”厉大守急乎乎地喊。
　　“来啦来啦！”顺狗子提溜着裤子装着上茅缸溜回来的样子。
　　“把大家都叫来！”厉大守命令道。
　　红袖套们毕恭毕敬地站在厉大守面前，等待厉大守训话。跟着他有吃有喝的，几声吆喝不算什么，见怪不怪！
　　厉大守吼道：“谁进房间，动过我的包？”
　　顺狗子想着想着，背脊发凉手心都是汗，要不是当时机灵把十块钱藏起来，被打的不就是自己？逃了一劫啊！那个红袖套白白被厉大守讹诈了十块钱不说，还替自己遭了大罪啊！
　　厉大守说这一千块钱是群众运动经费，简直就是扯淡！偷盗集体的粮食到黑市卖高价的钱，填补了见不得阳光的开销，至于其他支出公家全报销了。这一千块分明进了他的腰包。
　　再说那个小会计，看上去老实，可偷鸡摸狗的事没有少干。揉这家媳妇的胸，捏那家媳妇的臀，摸他家媳妇的裤裆，反正糟蹋人家女人的事干得不少。还伙同施步仁送了两根木头给公社书记家盖房子，当书记被打成走资派后，又向人家老婆索要木材款，这钱未上账两人分了。小会计说三百块丢了是真是假？他是无利不起早的人，最起码也要从中捞一笔。
　　贪污一千三块钱，肯定得做假账才行。如果把这账本偷出来，厉大守和小会计肯定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呗。
　　小会计喜欢在社员上工的时候在家记账，一来安静，二来可以和壮劳力记同样的工分。顺狗子想，要做成大事，总得要下本钱。他瞅着这个时间点儿，从自家拿了二十个鸡蛋去拜访小会计。
　　“你来就来吧，还带杲昃来！”小会计知道他是厉大守的人，故意客套地说。
　　“我回生产队了，你是队长兼会计，以后多照顾我点儿。”顺狗子见几把钥匙系在一起，就放在小会计手边，于是故意靠上去央求说。
　　“好的，没事的，哪个不懂你是厉主任的人！”小会计顺着他的话柄说。
　　顺狗子已带好了印模伺机取钥匙印钥模，这个机会真不好找。只要小会计不离开根本就没有印钥模的机会。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书桌三个抽屉和两侧小橱都打开着，桌上、床踏板上摊满了账本，说明这些抽屉和橱柜都是用来放不同时间的账本的。过去小会计就把账本随意放在这里，书桌上没有安过锁，即使有锁他也懒得用，谁要这些东西干啥？
　　自从调了一千三百块的账，小会计就怕得要命，生怕别人翻看账目。于是就到镇上买了五副铰链五把锁，把书桌的抽屉和橱柜安上了铰链，这样就可以上锁了。小会计虽然喜欢耍小聪明，但是有时也笨得十分离谱儿。抽屉和橱柜上锁后，固定铰链的螺钉仍然露在外面。顺狗子想，这下简单了，不用配钥匙开锁了，带把螺丝刀把螺钉卸下来，抽屉和橱柜就可以打开了，待取了账本再把螺钉拧上，神不知鬼不觉。
　　小会计觉得顺狗子斗大的字不识几箩，账本摆在他面前就是一堆废纸，对他并无防备。而顺狗子做贼心虚，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免生话柄。他起身话别，弄得小会计心存感激，觉得顺狗子并无他求，就是专程拜访自己的。
　　接下来的事就是寻找偷账本的时机了，顺狗子又拿起了听壁脚的看家本事。
　　夜幕降临，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很快进入了梦乡。他悄悄地来到小会计房间后窗下，侧耳细听，除了猫捉老鼠开心的叫声外，什么声音都没有，莫非两口子不在家？嗨，既然来了听听两个老的在唠叨什么。
　　“你这个老畜生，新妇担了身，你果对得起我？”
　　“老太婆唻，你的份子一份都不曾少，新妇那边的事是抽空做的。再说，不是有你帮助，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啊！”
　　“老头子，以前骂新妇骂错了，她的田是好的，是儿子的种不争气！郎中的药和那个仙方都是骗人的！”
　　“是呀，还是我灵光，一下种就发了芽，你就等着抱孙子吧！”
　　“以后不准和新妇再来往了，你果懂？你在里头我在外头，我心里头有多难过你懂不懂？不是为了你家传宗接代，我真不肯让你去碰新妇！”
　　“好的，全部给你！”老头子调侃地说。
　　“死老头还蛮厉害的！”老太婆满足地说。
　　他俩说着说着，房间里传出了吱嘎吱嘎的声音。顺狗子偷听到了他家天大的秘密，很兴奋。而那吱嘎吱嘎的声音又让他分了神，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又去了小会计房间窗边听壁脚。
　　“肚子大得多了，要做父亲啦！”小会计兴奋地说。
　　“你手轻点摸，不要伤了伢儿！”小会计老婆说。
　　“女娘哎，懂门儿的。”小会计说。
　　“我娘死得早，明朝三弟结婚，我要送他们进新房，你要在那边等我，我担了身不敢走夜路。”小会计老婆说。
　　“女娘放心，我和你寸步不离，果好的？”小会计说。
　　小会计那边热热闹闹地喝着喜酒，可顺狗子这边却悄悄的潜入他家偷走了账本。天晓得，他和厉大守的灾难就要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