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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峪河的儿女(27)

作品名称:田峪河的儿女      作者:作家赵巨      发布时间:2012-11-03 11:50:17      字数:13270

二十三

  如辉考上了大学,而且是全国知名的一所名牌大学。全家人都很高兴,不过高兴之余却又有深深的忧虑:上大学不比上高中,不是两三千元就能解决问题的。听说如辉光第一次报名就得带上近万元钱。大学四年啊,这不得几万块钱吗?这么多的钱,从哪来呢?
  素兰望着儿子,又是为难又是伤心。儿子争气呀,自己十几年的苦没白受,就在丈夫和公婆地下有知,也能闭眼了。可是,钱,这钱从哪来呢?这么多天来,她是既盼儿子考上大学,又怕儿子考上大学啊。儿子如果没考上,高三再复习一年,家里还有个缓冲的余地。可现在,唉,自家栽的那三亩猕猴桃还没挂果,家里就两间破房,两头猪,几只鸡,十来袋粮食。卖光卖净,又能值几个钱呢?
  如霞望望弟弟又望望母亲,难过得低下头。弟弟争气呀,替她圆了大学梦。可是,几万块钱哪,这不是一个数两个数!难道弟弟将因此不能上大学?啊,不!她辍过学,她知道对一个嗜学如命的人来说,中断学业是啥滋味。难道弟弟也将蹈她的后辙吗?她痛苦地绞扭着自己的双手。不!不能这样啊!“天哪,只要弟弟能继续上学,你就是叫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呀!”
  只有如月,没事人一般,该干什么照样干什么。有时出来进去地还像往常一样哼着歌儿。如霞望着妹妹,奇怪地想:“如月,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呀?这难道真不关你的事吗?你难道不希望如辉能上大学吗?”
  这天吃过早饭,隔壁的钱老大忽然来到了张家。全家人很奇怪,两家虽是紧邻,可素无来往,钱老大平时很少登他们家门的,今天这是……
  钱老大见素兰一家人如临大敌般地看着他,不由得咧嘴笑了一下,打着哈哈道:“哎呀,大妹子,听说如辉考上了大学,可喜可贺呀!这也算遂了玉明跟我叔的心愿了。娃这报名得不少钱吧?俗话说:‘紧邻子,对门子’,按理说,咱两家该互相帮助才对呀。可你知道,我一天忙,你们又硬气,啥事不愿意向人张口。这不,我也是才得了信儿。这里是五千块钱,你先拿上,往后有啥困难咱再说。”
  说着,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钞票。见素兰不相信似的不敢伸手接那钱,就把钱放在面前的石桌上。“甭嫌少,先用着啊!”
  说着站起身要走。素兰忙拦住说:“他叔,你甭走。有啥事你就直说,只要我们家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
  钱老大搔了搔头皮,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其实也没啥大事。你知道,我家后院做沙发、组合柜,仿古家具哩。我预备着把你家西边那一溜房做个门面房,卖家具。可这大件小件的家具要从我家院里过屋里,才能拉到那边去,太麻烦了。我家屋门又小,磕磕碰碰地不好过。我跟家里人商量了一下,打算把咱两家的院墙打通。噢,不打通开个大门也行。那样家具直接从你家院子里拉过去,省了不少手续。至于这五千块钱嘛……”
  素兰还没说话,旁边一直听着的如月过来,看着钱老大说:“咋,想在我家院里买条路呀?不过你这五千块钱可实在有点少啊!你们这样做大生意的人,这么点钱也拿得出手?黄金干道寸土寸金,给十万块钱,我家后院这路,就卖给你们了!”
  钱老大睁大眼睛说:“如月,叔一家是做小生意的人,哪来的那么多钱?你当我是财神爷啊?”
  如月冷冷一笑,“生意不成没关系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五千块钱你拿回去,我们用不起!”
  钱老大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向素兰道:“大妹子,你说你家如月这孩子!十万块钱?这不是开玩笑嘛!你家这两间房能值几个钱呀?这……”
  话没说完,如月早跳起来厉声道:“哼,我早看出来,你们打我家这房子的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么大个人,也不知道长脸着没?仗着你家有几个臭钱,勾结村干部,把我家西边那块地方霸占了不算,还算计着我家这块地方。告诉你,你把这心挂高。甭说你是五千块钱,你就是五万五十万,也休想在我家院里走一步!”
  钱老大脸上有点挂不住,站起身道:“如月,你这娃咋这么少教?我瞎好也算个你叔哩,今儿我可要好好说你几句。”
  如月哈哈大笑:“叔?我这会儿倒跑出你这个叔来了!我跟我姐没钱念书时,咋不见你这个叔哩?我家秋夏两忙活做不到人前头时,咋不见你这个叔哩?教训我,看你有没有资格!回家先教育好你自家的媳妇女子吧!”
  钱老大“唰”地红了脸,起身就往外走。
  如月抓起桌上那叠钞票,恨恨摔过去。“拿上你的臭钱。”又破口大骂,“你甭以为我像我妈,任着你们家算计欺负,你就瞎了眼了……”
  素兰忙和如霞、如辉过去死拉活劝,想把她拉回屋里去。无奈如月怒火正炽,哪里住得了口,直骂了足足一顿饭的时间才罢休。气恨恨地收了场,回屋蒙头睡觉去了。
  素兰和如霞正坐在屋里发呆,门外一阵摩托车响,李伟又来了。
  素兰见如霞脸色发白,浑身直颤,忙过去紧紧攥住女儿的手。
  李伟在如辉搬过来的小凳上坐下,诚诚恳恳地道:“妈,不瞒您说,我这回是接如霞来了。前两回我来您不在,我还跟如月闹了点小别扭,不过我不怪她。姐妹情深嘛,如月也是为如霞好。妈,过去的事,我向您,也向如霞说个‘对不起’,真的,我知道自己错了,只求妈能给我个改过的机会。从今往后,我保证对如霞好,我……”
  素兰只扭头看着如霞。
  如霞死命摇着头,“不!妈,我不回去!”
  “如霞,跟我回去吧,我求你了。你难道要我当着妈和如辉的面,向你跪下来做保证吗?”见如霞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李伟站起身,忽然从衣袋里掏出厚厚一叠钞票。
  “如霞,我知道如辉考上了大学,咱家缺钱用。给,这是八千块钱,也够他这回报名了。”他深深地注视着如霞的眼睛:“如霞,你难道不希望如辉念大学吗?你能眼睁睁地看着如辉失学吗?如霞,我跟家里商量好了,只要你跟我回去,如辉这几年上大学的学费咱爸说他出。如霞,你要是不相信,我马上给你写个保证书。你回去后,咱们签个协议,到公证处去公证……”
  如霞呆呆地坐着,怔怔地看着李伟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她的脑子里又乱起来。她不知道她听到了什么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天哪,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够了!李伟。”一声断喝,李伟惊愕地张大了嘴。眼前,张如月正昂然站着。她披散着头发,眼睛红红的。“李伟,你家的钱多得很呀!”
  “哪里。”李伟笑了笑,“谁家的钱不是辛辛苦苦挣来的?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你姐呀!如月,你还小,夫妻感情你不懂。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恩情比海深’,我虽然跟你姐闹了些别扭,可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哪能没个磕绊?舌头跟牙有时候还打架哩。我深深地爱着你姐,我对你姐的一片痴心唯天可表……”
  如月冷冷一笑,“哦,看不出你还是个情圣情痴呀!”
  李伟笑着,忙不迭地点头。
  如月转向姐姐,“姐,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拿主意,没有人强迫你。姐,你说,你到底想不想跟李伟回去?”
  如霞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摇摇头又点点头。
  如月冷冷地看着如霞,“姐,你要回去,是不是因为如辉的学费?”
  如霞呆坐着,深深地缩进椅子里,看起来是那么孱弱又那么娇小,她已经平静下来,“不,如月,是我自愿要回去的,我们毕竟夫妻一场,只要他真心能改……”
  如月冷笑,“狗能改得了吃屎?”
  李伟皱起眉,想说什么又强忍住。
  如月不错眼珠地看了如霞半天,“姐,你真的决定了?”
  如霞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干脆死了吧!如霞。”
  如霞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如月,她不相信妹妹会这么诅咒她。
  李伟大喜,走过来要拉如霞,“如霞,咱回吧。”他又转向素兰,“妈,那这八千块钱您就先收着。我一定说话算话,如辉要用钱就叫他上我那儿去取。”
  一旁呆呆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如辉猛扑过来,“不,大姐,你不能回去,我不要你回去,这书,我不念了!”
  如霞爱怜地摸了摸弟弟那纤长如女孩子般的手指。“念书去吧,如辉。你不是下苦的料,你吃不下农村的苦的。”
  “不,姐,我不念书了,我真的不念了。你就是回去我也不打算念了。”
  如霞淡淡一笑,“如辉,念不念书是你的事,回不回去是我的事。”她站起身,转向李伟,“走吧!”
  回过头,她又最后打量了亲人一眼。这屋里,一桌一椅,一碗一筷,那土炕,那木框窗,一切都那么让她留恋。不知为什么,她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两句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一时间,她脸上浮现出慷慨就义般的苍凉与悲壮。
  背后,如月的声音如符咒般传来:“张如霞,你用自己的一生成就了弟弟,你好伟大呀!你以为你这样就能留芳千古,名垂史册吗?你以为后人都能以你为榜样,为楷模吗?”
  如霞真想掩住耳朵。她一步跨出屋子,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尽快逃离这个地方,她再也不愿意听到妹妹如月的声音了。
  李伟更是急不可耐,拉着如霞的手,他恨不得一步跨到摩托车前。是呀,只要如霞坐上车子,只要车子发动,一切就万事大吉了。如霞在他家里爱是啥样子就是啥样子!管他妈的张如月呢,管他妈的田峰呢,到那时他们能把他怎么样?
  “慢着!”随着一声喊,如月人已横在了他们面前。
  李伟惊愕地:“如月,你……?”
  如月一笑,“我姐能那么容易地跟你回去?你不是说写保证书吗?我还没见你写呀!你不是要签协议,到公证处公证吗?这些事办完你再来接我姐也不迟呀!”
  李伟苦笑,“如月,我一定说话算话!”
  如月笑得更加灿烂,“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我姐今儿进了你家门,明儿要是死了,我找谁要钱呀?”
  李伟皱着眉:“如月,你咋能这么咒你姐?”
  如月再不搭理他,对一旁的如辉道:“如辉,你去把田峰叫来,就说咱姐要回去了,我拦不住。”
  李伟急了,“如月,田峰跟这事有啥关系?”拉了如霞就走。
  如月一把拽住如霞的另一只胳膊,“要走你一个人走!”又厉声对如辉说:“快去呀!田峰托我照管咱姐,我可不想叫他恨我一辈子!”
  李伟攥着如霞的一只手向外拉,如月死死拽着如霞的另一只胳膊往回拖,谁也不肯松手。
  如霞觉得自己仿佛要被撕裂开来,她痛苦地辗转着头,哭喊道:“你们这到底是干什么呀?”
  素兰出来,厉声道:“你们都给我回来!话没说清楚,谁也不许走!”
  如霞泪眼望着母亲,叫了一声“妈”,忍不住扑到素兰怀里大哭起来。
  素兰叫了一声:“我苦命的女儿呀!”一时间也不禁泪如雨下。
  好半天,田峰跟在如辉后面气喘吁吁地来了。他看了看脚下扔了一地烟头的李伟,又看了看还伏在素兰怀里低低啜泣的如霞。“如月,这到底是咋回事?”
  李伟又把一根烟头扔在地上,站起身,递给田峰一支烟。
  田峰摆了摆手,“不抽!”
  李伟有些尴尬地把烟收了回去。“田峰,我跟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就是以前为如霞的事跟你有些过节,我知道你都是为如霞好,以往的事都是我的不对,我今儿向你道个歉。毕竟我跟如霞是夫妻,是我对不起如霞,往后我一定待她好。今儿我来接如霞回去,你是明白人,我想你不会反对吧?”
  田峰没有搭理他,只叫“如霞”。
  如霞在母亲怀里缓缓抬起头,“田峰哥,我要回去了。多谢你这段时间操心照料我们。”
  田峰一个箭步冲到如霞跟前,“如霞,我听如辉说李伟答应供他念大学。你是因为如辉的学费才回去的,是吗?”他弯下腰,脸对着脸,深深地注视着如霞的眼睛。“如霞,你怎么这么傻?如辉的学费我们大家来想办法。这两天我已经在跑这事了,你……”
  如霞缓缓摇着头,“不,田峰哥,不是为如辉的学费,我是自愿跟李伟回去的。我对不起你,田峰哥,求求你,放过我吧。”泪,慢慢在从她脸颊上滚落下来,一时间,她显得是那样的柔弱又那样的无助。
  田峰发疯般摇撼着如霞的双肩,“如霞,你撒谎!”他红着眼睛怒吼,“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伟过来,想把田峰拉开,“你凭什么对如霞这样?”
  田峰一把把他搡出老远,他死死地盯住如霞那茫然无措的眼睛。“如霞,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忘了你病中对我说过的话了?”
  李伟过来拉住如霞,“如霞,跟我回吧。我明儿就送四万块钱过来,如辉这几年的学费你就不要操心了。”
  田峰也拉住如霞,“如霞,你不能回去。如辉的学费我来想办法。”
  李伟冷笑:“你想办法?如辉上大学四年的学费书费、吃穿花用,你以为这是一个钱两个钱吗?”他又柔声对如霞说:“如霞,我家有的是钱。我爸说,只要你这回愿意跟我回去,如辉上大学这几年的学费、书费、吃、穿、花、用,我们家全包。如霞,你难道不希望如辉上大学吗?”
  田峰喊:“如霞,你不要回去。如辉这几年的学费我来出!”
  那边李伟喊:“如霞,只要你答应跟我回去,明儿我马上拿四万块钱过来。”
  这边田峰又喊:“如霞……”
  如霞一双茫然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在两个人一声高似一声的呼喊下,她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脑袋仿佛就要炸开。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大叫一声,一下子昏了过去……
  筹措如辉的学费成了素兰一家人的头等大事。虽然田峰答应如辉的学费他想办法,可这毕竟不是一个钱两个钱呀!况且田峰的两个弟弟也正念书,哪个不花钱能成呢?
  如辉看着母亲为他的学费东奔西跑、费尽心机,心里不忍,对母亲说:“妈,你不要为我的学费发愁了。我今年不打算上大学了。”
  素兰吃惊地望着儿子,“如辉,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你不上大学你干啥呀?”
  如辉低着头,“我想今年再念一遍高三,明年考军校。”
  如辉心里真后悔。他同班的两个同学,也和他一样家境贫寒,他们学习都非常用功。今年高考填志愿,他们填的是军校,结果都被录取了。上学期间的一切费用都由学校供给,家里一年花不了几个钱的。可自己呢,犹豫再三,高考志愿还是填了一个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他实在太想上那个大学了。现在,如愿以偿,他被录取了。可上大学的巨额费用从哪里来呢?理想毕竟不等于现实。他实在是犯了个大错误呀!
  田峰的小弟田高跟如辉是好朋友。他比如辉高一级,去年高考没考上,今年复习高三,跟如辉同班。这次他考得不错,也考上了个差不多的大学。这天如辉去找他,想跟他商量两个人上学的事。
  田高家里,田大壮坐在屋檐下小凳上闷头抽烟,田高嘴撅脸吊蹲在一边。原来田家也在为田高的学费发愁哩。
  两个好朋友还没嘀咕上几句,如辉想明年考军校的话被田大壮听到了。他低着头抽了半天烟,语重心长地说:“如辉呀,考上了那么好的大学你不念,你要后悔一辈子的。俗话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上本事人一层层哩。你今年考上了不等于明年就能考上。再说你眼睛近视,人又瘦弱,考军校人家会录取吗?”
  如辉闷闷地低着头,他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叔,那,我不念书了。我出去打工,或者跟我田峰哥在村里好好干。哪里黄土不埋人哩,咋样活还不都是活!叔,你看我妈、我姐这几天愁得那个样子,我不能那么自私,为了自己,叫家里人都跟着为难、受罪呀!”
  一旁的田高也说:“就是,如辉说得好。哪里黄土不埋人,咋样活还不都是个活。到城里能咋的?咱农村人难道真就低人一等?我也不念了!我和如辉跟我大哥好好干,我就不信我俩干不出个名堂。”
  田婶从屋里冲出来,气冲冲地道:“你说啥?你不念了?咱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好不容易供出了你这个大学生,你不念书,你对得起我和你爸吗?”
  骂完了小儿子,她又骂开了大儿子田峰。“我把你哥那个遭瘟的,一天光知道村里呀,队里呀的,管闲事,捞干毛。听说是毛桃卖了几个钱,又是捐款呀,又是建厂房修冷库呀。你二哥念职中你念高中,还不是凭我跟你爸苦苦巴巴、省吃俭用,家里用他一文半文了?人家给个麦秸棍,他就当拐杖拄哩。这会子兄弟没钱念书,想找他商量商量,可连个人影子也抓不着。”
  “你甭唠叨了行不行?”田大壮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念!咱就是砸锅卖铁,卖房卖地,这书也得叫你念!”
  如月正在猕猴桃园里跟田峰谈判。
  如月找田峰好几次了,可田峰这段时间实在忙。刚忙完了他跟依娜的事,又要忙如霞的事、如辉的事、村里的事、果园里的活。最近,庆文、晓光他们又给他找了个合作办厂的伙伴——河西村的民营企业家白健,白健四十出头,既有农村人的憨厚纯朴,又有生意人的精明干练,更有现代企业家的长远目光、韧劲和闯劲。
  白健原先是农村搞基建的小小包工头,后来在村里办了个大型养殖场,饲养肉鸡、獭兔、蓝狐……什么热销他养什么。后来养殖市场疲软,他又办了个工艺品加工厂,制做高档竹凉席、珍珠门帘等。近两年,新型水果猕猴桃走俏,他斥巨资盖了座储量一百吨的大型气调冷库,主要储存猕猴桃,也库存些桃、杏、西瓜、青椒、蒜苔之类的瓜果蔬菜。
  这次,他又联系了几个有经济、有实力的合作伙伴,跟田峰他们合办了个“秦岭果业有限公司”,主要进行猕猴桃深加工。制做猕猴桃干粉饮料、果汁饮料、果脯、罐头等。厂址就选在田峪河边。一伙人跑贷款建厂房、购机器,忙得晕头转向,不亦乐乎。
  如月好不容易趁吃过了晚饭的工夫,把田峰堵在了猕猴桃园里。
  田峰坐在猕猴桃小房外面的石礅上,边抽烟边打量着站在一旁的如月。说真的,他很欣赏张如月。在如月身上,既有依娜的心机与城府,又有如霞的雅致与内秀,还有一种两个人都没有的锐气与闯劲。
  如月,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女孩子呀!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她既有月的皎洁,又有月的朦胧;既有月的明丽,又有月的森冷。她热情的时候像火,温柔的时候像水,寒冷的时候又像冰。娴静时如端庄淑女,泼辣时如街头悍妇……
  如月可不管田峰心里想什么,她开门见山地道:“田峰,你可是当着大伙儿的面答应我姐的啊,如辉的学费到底咋办呢?”
  田峰搔了搔头皮,又是钱!钱!钱!村里修路要钱,建校要钱;家里盖房要钱,田霄上职中要钱,田高念大学也要钱;跟依娜退婚要钱,自己办厂要钱,如辉的学费还要钱。唉,听说附近一个村子有个人摇奖中了五百万,可自己咋就没有那个福分呢?
  一时间,田峰又为自己梦想天上掉馅饼的念头感到很可笑,他忙对如月说:“如月,这事我正想办法呢。前几天我原想联系咱村几个富户向如辉捐款,后来又觉得这样不妥……”
  如月冷笑道:“那你咋不想着要‘希望工程’向如辉捐款呢?”
  田峰尴尬地笑道:“我觉得,咱们这个地方,现在已经不能算贫困地区了。再说,这一点小困难,咱们应该自己想办法解决。咋能向国家、向社会伸手,我预备给他申请助学贷款……”
  如月打断他的话,“我不管你咋弄钱,我只问你啥时候能把钱弄好?”
  田峰说:“你放心。最迟在如辉去学校报到时给他把钱准备好。”
  如月点了点头,“好,我就等你这句话呢。过几天如辉的学费我可找你要呀!”转身就走。
  “如月,”田峰忙叫住她,他红了脸斯斯艾艾了半天才说:“助学贷款不是三五天就能办好的。听说你从特区回来时带了些钱,你能不能暂时拿出来,先让如辉上学。我保证……”
  如月飞快地道:“你少给我保证了!田峰,我真没想到,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还不少呢。闹了半天,你是打我的主意呀!让我把钱‘暂时拿出来,先让如辉上学’,你说得倒轻巧啊!弟弟借姐姐的钱?”她不可思议地摇着头,又尖刻地道:“这钱,将来是你给我还?还是如辉给我还呀?”
  田峰皱着眉说:“如月,你咋这么自私呀?如辉是你的亲弟弟,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辍学?”
  如月冷冷地道:“是的,我自私。可说到底,世界上谁不自私呢?你不自私?答应帮如辉弄学费,你还不是为了得到我姐姐?包括那么关心我们家,鼓动我姐跟李伟离婚,你说,都不是因为你看上了我姐吗?”
  暮色中,田峰静静地坐着,好半天,他才缓缓地道:“如月,我就是怕别人这么说我,才一直不敢让你姐摆脱那个家庭,耽搁她到现在。是的,我自私,因为自己的自私,我让你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啊!的确,我很爱你姐,可这跟帮助你们家,让你姐跟李伟离婚是两回事。”
  如月冷笑:“啥两回事?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自私,不自私的人是傻瓜!你刚才不也承认自己自私吗?我回来时是拿了些钱,可我不会拿那钱给如辉做学费的,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干。”
  田峰皱着眉,再叫“如月”,那声音,痛心疾首,仿佛要唤回如月的良知。“如果能想出其他办法,我不会为这事向你开口。眼看着如辉就要因交不起学费辍学了,你还有啥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呢?”
  如月丝毫不为所动,“如辉要辍学了,你来寻我的责任?当初我辍学,他念书,我在外头辛辛苦苦挣钱供他上高中,难道这还不够吗?谁规定我有这样的义务:供他上完了高中,还要供他上大学?甭说我是他姐,我就是他妈也没有人敢逼我这样做吧?”
  田峰软下来:“没有人逼你这么做。”
  沉默了片刻,如月的声音渐渐缓和下来,“我想在咱村办个美容美发厅,这样才能钱生钱,钱变钱,才能保证我以后有钱。现在,我把那钱交了如辉的学费,下学期他的学费咋办呢?现在的社会人先要学会挣钱,那样才能有花不完的钱。你想一想,就算我跟我妈、我姐在家里不吃不穿,一年又能节省几个钱呢?够不够如辉的学费?”
  田峰不由暗暗点头,如月的话也有她的道理呀!
  如月又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节衣缩食,勤扒苦做,供如辉上完了大学,帮他进入了上流社会,他对我们的感激又能维持几时?你知道他回来后看到的将是怎样的情形吗?家徒四壁,破旧的两间老屋摇摇欲坠;为了供他念书,他的母亲、姐姐们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他也许会为亲人们的牺牲精神而感动得涕泪交零,但这能解决什么实际问题呢?他最多只能是同情我们,怜悯我们,在摇头叹息一番之后,他照旧会回到他的上流社会去,过他的人上人日子。或许,他还会带回来一个高贵骄傲的都市女郎,他的那个女朋友,知道他的亲人是为了他才变成这样,她会怎样呢?震惊?感动?同情?可怜?对我们,那三个蜷缩在阴暗发霉的破屋里的女人,她可能连碰也不愿碰一下,她甚至还会为自己的男朋友有这样的亲人耻辱。不,田峰,我不要这样。”因为激动,如月的眸子在月光下熠熠闪光,“我永远都要让如辉为有我们这样的亲人而骄傲。”
  田峰被如月的一席话深深震憾了,好半天,他才说:“如月,天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如月甩了甩垂到脸边的长发,“我不要你送,我自己回去。”
  田峰苦笑道:“你以为我在向你献殷勤?天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家,我不放心。“
  “好吧,就让你当一回护花使者。“如月矜持地点点头。
  素兰万万没想到儿子的学费会那么轻而易举地解决。如辉的学校来函:如辉的高考分数很高,比一般考生高出近百分之多。他们学校有规定,对这样品学兼优家庭困难的学生:学费、书费、杂费全免,甚至连如辉的日常花销、从家到学校的往返路费学校也全包。也就是说,如辉可以不花一分钱地上大学了。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呢?素兰和儿女简直乐昏了头。高兴之余,如月却不时拿眼睛瞟着弟弟,心里酸溜溜地想:“这样的好事,为啥轮不到我头上呢?“
  正是傍晚时分,夕阳似火,远山如画。田峰和如霞缓缓漫步在田峪河滩。田峰不好意思地道:“如霞,明明知道你病刚好,那天我真不该对你那样。”
  如霞微微一笑:“我知道田峰哥都是为我好。”她抬头打量着四周。这正是夏季一天中最美的时候,中午的酷热不见了,大地一片清凉。远处,终南山连绵起伏,湛蓝如洗;近处,庄稼树木绿意盎然,翠色欲流;头顶的青天蓝得空明澄澈,一尘不染,西边半边天却又如火如荼,红得辉煌灿烂。她不禁轻轻吁出一口气:“啊,多美呀!”
  田峰也不禁笑了。他默默地注视着如霞,多少深情,多少挚爱,全都用眼睛诠释出来了。
  如霞又打量着身边河滩上那葱葱郁郁的野草,河床上那大大小小的石头,还有河里那股清清浅浅的水流。她深思地说:“田峰哥,你说怪不怪,自从那次病后,世界在我眼里好像变了个样子,一切都那么新奇有趣,就连以往熟悉的那些花呀、草呀、鸟呀、石头呀,都变得那么可爱,好像有了灵性,会思想,能说话一样。”
  望着如霞,田峰又一次微微笑了,“你本来就多愁善感的,如今可不是这样。”
  是呀,怎能不令人高兴呢?正当李伟如幽灵般死死缠住如霞不放,素兰一家人束手无策时,如月去了一趟镇上,回来带回个好消息:李伟被抓了!吸毒再加上贩毒,他大概得在牢房里度过好几年时光吧。正是全国严打期间,纵然李建设有通天的本领,这回却不能使儿子躲过牢狱之灾了。如月还高兴地说:“听说李伟贩卖毒品数额巨大,如果不是他爸花钱、托人,只怕李伟这回要挨枪子儿也说不定呢。”
  如月抱着姐姐由衷地说:“姐,这可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呀。李伟进了监狱,你这回算是彻底解脱了!”
  如霞高兴之余,心里又涌上了一丝淡淡的哀愁。毕竟,李伟是她同床共枕数载的丈夫呀!
  她那细微的表情变化没能逃过如月锐利的眼睛:“咋啦,你难过啦?现在又同情李伟啦?”
  如霞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好低下头,躲过如月那如锥般的目光。
  如月冷冷一笑:“你从来都是这样,我真怀疑你脑子里是不是少了一根弦。姐,你真连一点判断是非的能力也没有。心肠又那么软,经不起一点甜言蜜语。一见书上、电视上的煽情场面,就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坏人说几句好话,你就觉得他是个好人了。你要知道,坏人的本质就是坏的,你同情他,怜悯他只会招来祸端。姐,你该知道农夫和蛇的故事吧。毒蛇就是毒蛇,咬人是它的本性。那个愚蠢的农夫,把冻僵了的毒蛇放到怀里去暖,结果呢,不但被蛇反咬一口,白白送了命,还叫世人耻笑……”
  “请问,张如霞在家吗?”
  如月正对姐姐滔滔不绝、循循善诱,冷不防被一句问话打断,抬头一看,外面站了三四个人,正笑盈盈地望着她们姐妹。
  如霞早惊喜地叫起来:“大姐、阿玲、梦蝶,你们咋来了?快进来坐呀!”
  如月忙收住没说完的话,帮姐姐搬凳倒茶,招呼客人。
  大姐拉着如霞的手,亲切地说:“如霞呀,这么长时间没见你,真想死我了!前儿我才听阿玲说了你的事。”她上下打量着如霞,“这段时间身体好吗?精神咋样?”
  想起去年春去大姐那儿的事,如霞真觉得恍如隔世,又想起自己这一年多的际遇,她不由得眼圈红了。
  阿玲也在一旁说:“如霞,去年冬里我女儿得了肺炎,还没好利索又染上乙肝,闹了大半年的病,你的情况竟不知道,也没去看看你,真不好意思。”
  如霞忙说:“哪里呀,阿玲。你带个孩子,又要卖菜,忙得什么似的。你孩子生病,我一点也不知道,按理说,我该去看你才对呀!咦,咋没见你带囡囡呢?”
  阿玲笑着说:“在她舅家呢。”
  如霞抽空又问:“大姐,你一个人来,大哥呢?”
  大姐笑道:“我临时托了个人在家照顾他哩。”她又爱怜地看了如霞一眼,“如霞,你太沉默内向了,有啥事总是一个人憋在心里。我们都是你的朋友、亲人,有了啥难事,你给我们说说,大伙儿帮你解决呀!你瞧你,一个人一走就是几个月,我听说了真担心得不得了。这多亏你平安回来了,你在外头万一有个啥事,可叫我们内疚一辈子呢!”
  阿玲也说:“咱们去年春天那段时间那么好,可你忽然间就不去我那儿玩了。我想去找你,偏你们一家又是那样的人。我巴巴地等了你几个月,一直不见你去。我真生了气,还以为你们有钱有身份的人,看不上和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打交道呢。”
  如霞忙说:“哪里呀!”不禁想起为去阿玲那儿,公公李建设无端伤害她的那些话,由不得眼圈又红了。
  阿玲笑了笑,“我知道你一定有难言的苦衷。”她看了在一旁跟如月侃得热火朝天的梦蝶一眼,“瞧她俩,真是一见如故呀!”又笑嘻嘻地道:“我这回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梦蝶名花有主了。你知道对象是谁吗?”
  旁边的梦蝶笑嘻嘻地道:“阿玲姐甭告诉她,让她猜。”
  如霞说:“我哪里猜得着呀!”
  如月听说,便向阿玲要喜糖吃,两个人笑闹成一团。
  大姐就说:“你们村有个叫庆文的小伙子,你知道吗?”
  如霞又惊又喜:“知道呀!咋,梦蝶的对象是他?”
  阿玲在一旁笑道:“可不是。咱们当初争着抢着往镇子上嫁,梦蝶是镇子上吃商品粮的姑娘,想不到却嫁到咱村里来了。”
  如霞深思地笑道:“庆文是个好小伙子,梦碟确实有眼光呀!”
  那边如月笑道:“梦蝶,庆文可是我们村里百里挑一的好小伙子,眼头高得很哩!你咋跟他挂上勾的,快快从实招来!”硬逼着梦碟谈她跟庆文的恋爱史,两个人又笑又闹,不亦乐乎。
  大姐笑看着如月和梦蝶两个人厮闹,不禁由衷地道:“年轻就是好!”
  梦蝶过来,附在如霞耳边,悄悄笑道:“如霞,庆文有个好朋友叫田峰,听说他对你很有些意思,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梦蝶那坦率的问话叫如霞红着脸不知如何回答,正在为难,梦蝶又说:“如霞,田峰有本事,有闯劲,又感情专一,是个难得的好人。你一定要拿定主意,错过了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如月也说:“可不是,我早告诉我姐了,她跟李伟根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可她那人,就是优柔寡断,患得患失,一点都不果断,啥事都没个主意。我真不知道该咋样说她才好。”
  大家又劝说了如霞一会,最后还告诉如霞一个好消息,历尽周折与磨难,她们的“田峪河文学社”终于成立了。凡参加文学社的成员,规定每个周日在大姐那儿聚会。大姐诚恳地对如霞说:“哪个星期天你没事了就去我那儿逛。有一句话说:‘读书能使人优雅,社交能使人完善。’不要把自己一个人整天闷在屋里,多和各种各样的人来往,对你会大有裨益呢。”
  几个人正说着,素兰回来了,知道大姐、阿玲她们来看如霞,非常高兴,执意要留几个人在这儿吃午饭,阿玲她们慌忙推辞。
  正闹闹嚷嚷,玉秀又来了,素兰和两个女儿更加高兴。玉秀停下车子,一张嘴不停,又是埋怨如霞病了没人给她打招呼,又是抱怨如月回来了也不知道去看看她。
  如月几年不见姑姑,有说不完的话,俩人一个比一个嘴快,其他人甭说插嘴,简直连听起来都觉得吃力。只听得“叽哩呱啦”一阵连说带笑,可两个人到底说了些什么谁也没听清。倒惹得几个人都笑了。
  素兰让大姐、阿玲她们几个人到后院厦房歇着,忙和如霞收拾做饭,阿玲她们要帮忙,素兰笑道:“你们瞧,这一屋子做饭的人哩,你们快去歇着吧。”硬让她们几个人到后边去了。
  玉秀兴犹未尽地过来,“嫂子,好久没吃你打的搅团了,今儿可要让我好好过过瘾。”
  素兰向后院努了努嘴,为难道:“她们几个人都是第一回来,让人家吃搅团,这不好吧?”
  如霞忙说:“妈,那咱就吃细面吧。”
  素兰说:“细面要和早行到,面才能好吃。算了,我今儿就稍微把面和软一点吧。”忙忙掺水和面。
  如霞便和姑姑两个人择菜、洗菜。如月看帮不上忙,干脆跑到后边陪客去了。
  玉秀和如霞姑姑侄女两个人边干活边拉话。玉秀爱怜地看着如霞,“如霞呀,姑这一向忙,也没空来咱这里一趟。今儿在村里才听说你跟李伟闹别扭,还出走了那么长时间。唉,真难为你,姑听了真替你后怕呀!又听说你小月了,可李伟那驴日的,不知道体贴照顾你,还把你气病了。唉,算了,我不说了。姑只说你嫁了个有钱有脸面的人家,吃不愁穿不愁,能享一辈子的清福。谁知道会这样呢?”
  如霞便低了头,红着眼圈只不吭声。
  玉秀又笑道:“其实跟他瞎了也好。在咱堡子寻个好人家,比在他家强哪儿去了。咱堡子如今这么好,谁不眼红呀!”
  如霞岔开话题道:“姑,你年后在屋里都忙些啥呀?”
  玉秀笑道:“霞,姑这回可找到发财的门路了。”
  “是吗?”如霞惊喜地抬起头。
  就连正准备擀面的素兰也停下了手里的活,“玉秀呀,快告诉嫂子,你到底找了个啥发财的门路?”
  玉秀眉开眼笑,给嫂子和侄女连说带比划。原来,玉秀她们那村子紧挨终南山,虽然闭塞落后,但却山清水秀,风景如画。这几年,城里人时兴回归自然,都讲究要到乡下,山里旅游哩,玉秀她们那里因为没有工业污染,且珍稀动物、奇草异树又多,便常有城里人三五成群地去那里旅游、探幽。
  玉秀她们那个小村庄没有旅馆、饭店,旅游人员的吃住就成了问题。玉秀干净麻利,能说会道,人又活泛、好客,便常招呼那些人去她屋里吃住。城里人吃好住好了,便不在乎花钱。临走时不但给她几个娃买一大堆东西,还常给她丢下十块几十块的零钱,就那还客气得不得了,直说是叨扰了她家,请她多多见谅。一来二去,玉秀觉出了这是个好事,既方便了人家,自己又得了实惠,何乐而不为呢?
  后来,她干脆组织了村里几个能行女人,专门招待城里来的旅游人员。分工合作,专人负责做饭、拆洗被褥、烧炕、铺床,城里人吃腻了大鱼大肉、精米细面,现在,吃农家饭,睡农家炕,那烧炕舒坦,被褥干净,山珍野味,新鲜可口,倒也别具一格。再加上又有玉秀的丈夫江石头和那几个女人的丈夫当导游,领他们钻山涉沟,寻奇猎胜。来这里旅游,花钱不多,趣味倒不少。这些游人回去后,马上向周围人做了义务宣传。一传十,十传百,不但常有城里年轻人携家带口,呼朋引伴来这里旅游小住,还有些退休老人不耐城里酷热,来这里消夏避暑,三个月五个月地长住呢。
  这样一来,玉秀她们生意红火,应接不暇,自然没空来娘家了。听玉秀说,她还准备在她们村组织一拨子人,成立个“终南山旅游接待团”呢。
  玉秀说得高兴,这里素兰和如霞也听得开心。几个人嘴里说话,手里活可一点没停。不知不觉间饭熟了。如霞便叫过大姐、阿玲她们,大伙儿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浆水手工面。
  下午,大家又坐在一起说笑谈心,尽兴方散。
  见大姐她们走了,玉秀也要走。如霞和如月忙挽留道:“姑,你好长时间不来,住一晚上吧。”
  玉秀笑道:“姑也想住呀,可屋里哪离得开。如今又加上招待城里人吃住的事,我更是忙得鬼吹火哩。这不,今儿还是错时间硬来了。这黑咧要是不回去,我们那一摊子不乱套才怪呢。如月、如霞,你们姐妹两个咋也不到姑那里去耍呀?”
  如月便道:“姑忙着挣钱,我也不能闲着呀!你看,屋里常有人来理发美容的,我走了谁招呼?这不,过一向我还想在村中心办个美发美容院,更没工夫了。”
  玉秀点点头,“好,忙比闲好,姑盼着你们出息呢。”
  她推了车子要走,又忙笑道:“瞧我,倒把正经事给忘了”,便转向素兰道:“嫂子,你家常饭做得好,我想请你去我们那里帮忙做饭哩!”
  素兰笑道:“我有空了一定去。”
  玉秀道:“你可一定要去啊!不是叫你白帮忙,我们那可是高薪聘请,给你开工资啊!”
  她已经跨上车子,又回头笑道:“咦,忘了告诉你们我的联系电话。”便念出一串阿拉伯数字。
  如霞连忙找笔去记。
  如月瞪大眼睛道:“姑,想不到你们那穷山沟还有了现代化的通讯工具,连电话都用上了啊。”
  玉秀笑吟吟地道:“电话算什么!姑还准备买个‘大哥大’哩!”
  一句话,惹得几个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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