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您说什么？要我自请出宫为故太王太后守陵？”贺之莹大吃一惊，脸色不由得一阵红一阵白。
　　贺夫人柔声说道：“莹儿，你如今留在这宫里又能指望什么呢？在这宫里只有一人能得王上青眼相看，即便如今怀着身孕，王上也从不相离，日夜伴随。这是你爹爹和兄长也都做不到的事！更何况，为娘听你哥哥说，王上已在朝上宣旨，要把这宫里的其他妃子都赐婚给王族中人。莹儿，你还能如何？莫非你还想在这宫里孤苦终老吗？你这样可怎么能让为娘安心呀？”说到这里，贺夫人不禁举袖拭泪。
　　“娘！”贺之莹也红了眼。
　　贺夫人歇了一会儿，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一下，又说道：“你哥哥说，为今之计，就是找个理由先出了这宫，以后再找个理由请求太后允许你回家，这样，你才能脱离如今这样的局面。莹儿，你一定要听为娘的话，莫要再倔下去了！你已经耗在这宫里许多年了，有再多的心思也该了了！娘知道，以前你不肯自请出宫，是为了你爹爹。如今，这满朝上下的，都知道了王上的心思，其他妃子的家里都是希望着自家女儿能顺利出宫的，哪里还有人会在意其他人呢？莹儿，如今就是时候了，你就听为娘的话吧，啊？”
　　“娘，即便女儿自请出宫为太王太后守灵，王上也不见得会允许。即便王上允了，以后，无论多少年，女儿仍是宫里的废人，又怎么能再回家里去呢？”贺之莹哭道。
　　“莹儿，你不用担心。你哥哥说了，凤翎会帮忙在王上面前说情的。只要你向王上提出来，王上必然会允许的。至于以后，你再稍稍忍耐个三两年的，为娘找个机会在太后面前求情，也许太后就会怜惜我们母女，就允了为娘的请求了。你不用担心的。”贺夫人安慰女儿道。
　　“凤翎？”贺之莹疑惑地说，“莫非这个主意是凤翎提出来的？”
　　贺夫人说道：“你哥哥说，他在朝堂上听到王上要为宫里的嫔妃赐婚，他就去找凤翎打听，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办法把你接出宫，不要被胡里胡涂的赐了婚。凤翎就给出了这个主意，你哥哥也觉得甚好。莹儿，你放心吧，你哥哥会安排好的。”
　　贺之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此事，爹爹怎么看？”
　　贺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爹爹说，这样办也好，总比被赐给那些没用的王孙强。”停了一下，贺夫人又轻声说道，“不过，还有另一个法子，就怕你不乐意。”
　　“什么法子？”
　　“你爹爹说，秦王的正妃前年殁了，一直没有续弦。若你愿意，秦王愿请求王上把你许给他为正妃。莹儿，你爹爹觉得，此事也甚好，这样，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离开这里，而且终身也有靠了。秦王虽是一个闲散王爷，但毕竟是王上的长兄，你改配与他，也算不委屈了。而且，秦王为人温和敦厚，你跟了他，一定不会受委屈的。”
　　贺之莹脸色更是苍白：“娘，您是怎么看的？”
　　贺夫人轻轻抚着女儿的小脸，怜惜地说道：“莹儿，你是娘的心头肉，娘当然希望你能终身有靠了！女孩儿家，若有一个疼她爱她的夫君相伴，便是最好的了！”
　　贺之莹凄然一笑，轻声说道：“娘亲，女儿知道了。”
　　贺夫人松了一口气，说道：“莹儿，你能想通就好了！还有，你爹爹说，你要尽快出宫，以防王上改变主意了。而且，最好是在中宫临盆前出宫，越早越好。”
　　中宫临盆前？贺之莹有点发愣，那个女人快要生了？
　　“对了，莹儿，不知中宫临盆会在何时？”贺夫人问道。
　　“嗯，听闻是八月底或九月初。”贺之莹低声说道。
　　“哎呀，今日已是七月十五了。你爹爹说，秦王已向王上提了你的事了，王上还没应允呢。莹儿，你还是快点向王上提出请求吧，最好就在这两日吧，也没多少日子准备出宫的事情了。”贺夫人有点着急地说道。
　　“娘，女儿知道了。”贺之莹垂下眼睑，轻声说道。
　　当夜，贺之莹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她把以前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回想，从年少时对表兄一见倾心，从此一片痴心只想成为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到终于成为他的新娘，然后便仿佛进入了恶梦之中，再也无法醒来。他对她是那么冷酷无情，她至今仍是想不通。她如今知道了，即便她当初并没有与司马浩飞私通，他也不会多看她一眼的。他仿佛中了邪一般地迷恋着那个女人！为什么？那个女人究竟好在哪里？他什么都听从那个女人的心意，甚至为了让那个女人高兴而要把所有宫里的其他女人都送走！如今，还要逼她去为一个死了二十年的老妇守灵！太可怕了！夺走了她的夫君，伤了她的孩子，损坏她的容颜，还要她生不如死！那是一个多么恶毒的女人啊！为何上天还要让这样的女人存在世间？
　　这世上总有这样的人，当他（她）一直渴求得到的得不到，而别人却得到了，那么，他（她）就会莫名地憎恨那个得到了的人。如果他（她）因此而受到种种困境或挫折，那么他（她）也会因此认定那一切都是那个人所害的。尤其涉及男女爱恨交织之事。贺之莹也正是这样的。贺之莹完全没有想过，她所遭遇到的一切，其实与阎素素毫无关系。司马浩云本就不爱她，早在认识素素之前就是如此。因为同情，也因为怜悯，阎素素反而多次为她向司马浩云求情，甚至还想成全她和司马浩飞。当然，除了司马浩云，没有人知道其中的一切。
　　
　　“姐姐。”阎宁宁走进乐游苑，有点心事重重地。
　　乐游苑是明乐宫中的一个小园子，是楚王专为王后而设的。在这个小园子里，王后可以亲自动手，随意栽种她喜欢的各种花卉草木，聊以解闷。
　　阎素素正坐在园心小亭里，整理最近独孤少夫人送来的两盆兰花。她看到妹妹走了过来，便放下手中的物件，慢慢站了起来。两名宫女马上上前扶着王后娘娘。阎素素摆了摆手，让她们退下。阎宁宁走上前扶着姐姐。阎素素拍拍妹妹的手，微笑道：“小宁，陪姐姐到屋里喝口茶，歇一歇。”
　　于是，两人慢慢走回屋里，宫女摆上茶品，便悄悄退下了。
　　“小宁，此前姐姐与你说的话，小瑾都传给那个人了吧？”
　　“姐姐，我，我都按你说的告诉了小瑾。小瑾……”宁宁迟疑了一下，她想起过来这边之前，姐夫司马浩云把她唤去所叮嘱的话，是的，她不能让姐姐知道小瑾突然失踪的事情，否则姐姐一定会非常担心的。小瑾突然失踪的事情，她的母亲阎夫人也不知道的，只说是王上有差事，把他唤去了。
　　“如何？”宁宁的神色变化逃不过素素的眼睛。
　　“姐姐，小瑾也按你说的那样，传话了。只不过……”宁宁斟酌着用词，姐姐是不容易被糊弄的，她得小心用语才行。
　　素素说道：“小宁，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是不是那个人有什么要求？”
　　“不，不是的，姐姐，小瑾说，爹爹……那个人，最近有事，要暂时离开京城一些时日，可能不能按此前所说的那样，过几日与姐姐见面。”这也是司马浩云要她说的托词。阎瑾的突然失踪，司马浩云马上意识到一定有人要利用若虚谷做文章，若阎素素在此时与若虚谷谷主见面，很可能会落入圈套，而且，也可能无法隐瞒阎瑾失踪的事情，阎素素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了，她实在不能受到任何刺激或骚扰了。司马浩云相信，即便是阎则明本人，也一定同意他的这个安排的。
　　“就这样？”素素有点疑惑地看着宁宁。
　　“就这样。所以，姐姐，你暂时可能没法见到他了。”宁宁一脸认真。
　　素素想了想，说道：“说起来，小瑾从来没有进宫里来看过我呢，你过两日带上他一起来吧，我有些话要与他说。”
　　宁宁吃了一惊，顿时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宁？”
　　“哦，我，我也不知道……嗯，昨日，宫里有人来，说，说王上有事找小瑾，小瑾就，就出去了，后，后来派人回家里说，他要替王上办事，要出去几日……”
　　“这样啊……”素素思考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罢了，此事以后再说好了。”
　　“嗯。”宁宁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如果姐姐继续追问下去，她可不知该如何编下去了。
　　“小宁，你来之前可有去见过王上？”素素忽然问。
　　宁宁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迟疑了一下，宁宁轻声说道：“姐姐，姐夫是真的很关心你的。”
　　“嗯，怎么了？”素素明白了。
　　“所以，请你莫要与他怄气。”宁宁恳切地说。司马浩云的担心让她很能理解他的处境。
　　素素笑了：“傻妹子，他可是当今王上，我哪里会与他怄气？”
　　“姐姐，我们都是知道的，姐夫的心里只有你，只要你安好，他才能安心。”
　　素素静静地看着妹妹，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对了，小宁，近日，白衣可有去家里？”
　　“白衣姐姐？嗯，她最近来的一次是十日之前了。她给娘亲带了一些土产，有一些鱼干和笋干，说是帮里的人从乡下带回来的，给娘亲尝尝鲜。娘亲很喜欢呢，最近在给白衣姐姐做一件夹袄。”
　　素素微笑了，说道：“那就好，难得娘亲喜欢。”
　　姐妹俩说了一会话，阎宁宁便告辞了，她要在午膳前回去陪母亲用饭的。
　　宁宁走后，阎素素陷入沉思之中。宁宁向来不会说谎，但是，她刚才一定说了谎。她为何要说谎？其实，素素稍作思考便已明白，一定是司马浩云让宁宁这么做的。她知道，司马浩云不想她去与若虚谷主见面，特别是她如今挺着大肚即将临盆的情况下。他无法强行禁止她，只能使用别的办法。她很无奈，也有点不高兴，但是，她也明白他的苦心。不过，既然不能让她见若虚谷主，那么为何也不让她见小瑾呢？她想告诉小瑾几句话，也是让小瑾传话给若虚谷主的意思。嗯，她要与浩云说，她要召小瑾入宫见面，看他怎么说。
　　
　　在宁宁与素素相见的时候，楚王司马浩云在御书房中召见华骏。
　　“臣参见吾王。”
　　“华卿，平身吧。”
　　“是，谢吾王！”
　　“最近娘娘的身体如何？”司马浩云每隔几日便会召华骏过来，询问素素的身体情况。
　　“回王上，经过太医细心调养，娘娘如今状态良好，只要安心保养，一定能顺利生产。请王上放心！臣一定会尽心尽力侍候娘娘的！”
　　“华骏，你是知道的，孤王最放不下的就是娘娘，孤王绝不能允许有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她。”司马浩云严肃地说。
　　“是，王上。”
　　“孤王知道，你会为白衣传递消息给娘娘……”司马浩云看着华骏。
　　华骏急忙说道：“王上，其实……”他急得直冒冷汗，若楚王误会他有异己之心就麻烦了。
　　司马浩云摆摆手，说道：“你不必解释，也不必告诉孤王，你都与娘娘说了什么。其实，孤王并不会干涉此事，也绝不过问。以前如何，以后仍是如何。白衣是素素的朋友，她不方便进宫，但不代表她不能继续与素素做朋友。孤王今日与你说此事，只是希望，你能体谅一位夫君的心，在他的爱妻即将临盆之前，帮他好好照护他的爱妻。孤王希望爱妻能安安心心、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你可明白？”他深深地看着华骏。
　　华骏马上跪下，大声说道：“臣明白！请王上放心！”他伏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其实，他今日进宫的时候，一直很矛盾，他不确定要不要把白衣昨日告诉他的事情都告诉娘娘。如今，他心里已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