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素儿，要见老夫？”阎则明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那句话，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是的，老爷。”阎如山喜奕奕地说道，“三小姐昨日进宫看望二小姐，回来就告诉了四少爷，说二小姐想见一见老爷，老奴今日一早就过来向老爷报喜了。”
　　“素儿，老夫的宝贝女儿！她知道老夫在京里？她愿意见我？”阎则明眼含热泪，他从来不敢想还有机会与宝贝女儿相认。
　　“老爷，四少爷的事情，想必二小姐都知道了，而且，姑爷也知道了……”
　　姑爷？阎则明突然想起来了，不对，他的宝贝女儿是当今王后，身处深宫之中，怎么可能出来与他见面？
　　“如山，你是亲耳听到宁宁说的话了？”
　　“老爷，老奴是听四少爷说的，并没有听到三小姐说的话。”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老爷？怎么不对了？”
　　“素儿如今的地位，怎么可能随便出来见人？”
　　“这，老爷，是这样的，四少爷说，让老奴先来告知老爷，让老爷有个准备。至于见面的地方，二小姐会再派人来确定的。”
　　“真的是这样吗？”阎则明有点不安，但是，如果真的是宝贝女儿要见他，即便那是龙潭虎穴，他也一定要去的。
　　“谷主，我们也要做个准备，以免被他人利用此事来借题发挥。”白长老说道。
　　“嗯，如山，你先回去，告诉小瑾，老夫等着他的信息。”
　　“是，老爷。”
　　突然，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谷主，谷主，不好了，少主出事了！”
　　“尹成，不要慌，好好说话，究竟出什么事了？”白长老喝道。
　　尹成定了定神，说道：“是，白长老。是这样的，属下和方进本来一直在暗中跟着少主的。今日少主出门办事，经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突然跳出几个蒙面人，把少主包围在中间，那些人，武艺高强，少主，少主没能还几招就，就被他们用一个大网罩住掳走了。方进在后面跟着，属下，属下赶回来禀报了。”
　　
　　凤翎急急闯进内室。
　　“父亲大人！”
　　凤夫人正指示丫头把炖好的汤药端进来，她诧异地看着儿子：“翎儿？怎么了？”
　　凤翎说道：“娘亲，请您移步到园里走走吧，孩儿有些话要与父亲大人说。”
　　凤夫人有点愕然，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他们父子有什么事情都是在书房里商量的，从来不会在内府里谈论。不过，凤夫人也看出儿子似乎很着急，便不多言，带着丫头们悄悄出去了。
　　凤子乔皱着眉头，静静地看着儿子。
　　凤翎竭力压着内心的激动，低声说道：“父亲大人，儿子不懂，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凤子乔皱着眉头，淡淡说道：“翎儿，你今日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吗？为何如此沉不住气？”
　　“父亲大人，孩儿实在没有办法沉住气，因为，孩儿不知道父亲大人究竟要做什么！”凤翎激动地说。
　　“翎儿，你究竟在说什么？”
　　“父亲大人，孩儿说的是阎瑾。”
　　“阎瑾？这是何人？”凤子乔不禁冷冷一笑。
　　“父亲大人！您是真的不知道吗？”凤翎痛心地说道，“您真的要如此狠心，要赶尽杀绝吗？连自己的亲人也不能放过吗？”
　　“凤翎！”凤子乔喝道，“休得放肆！”
　　“父亲大人，儿子今日，就是要父亲大人给一个说法！”凤翎沉痛地说道，态度坚决。
　　“哈哈哈哈……”凤子乔大笑，“没想到，我凤子乔也有今日！亲生儿子也要造反了！”
　　“父亲大人，孩儿只想问您：当年大母远遁深山，孤苦一生，大母独自生下的女儿终生不能见亲族一面，不仅得不到亲生父亲的半点怜惜，连她唯一的孩子也要葬送在她的亲生父亲手中了！父亲大人，您于心何忍？”
　　凤子乔脸色忽然灰白，浑身颤抖：“你，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父亲，阎瑾是您的亲外孙呀！他是孩儿从未见过面的姐姐的亲生儿子呀！父亲！您千万不要伤害他的性命呀！否则，您将来怎么面对九泉之下的大母呀？”凤翎声泪倶下。
　　凤子乔双眼发直：“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凤翎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父亲大人，当年，大母并非在梧州薨逝，而是远走若虚谷，对吗？”
　　凤子乔不言语。凤翎知道，这是默认了。他接着说道：“父亲，您可知道当时大母已怀了身孕？”
　　凤子乔又不禁颤抖起来，这是真的吗？当年，她竟是怀着他的骨肉而离开的？她竟是如许决绝如许残忍？
　　凤翎明白了，他又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父亲，您可知道，后来大母在若虚谷里生下了一个女儿？”
　　凤子乔双眼发直，那个浑蛋阎则明，他什么都没有说！
　　凤翎举袖抹脸，稍停，轻声说道：“父亲，孩儿的这位未曾谋面的姐姐在若虚谷中长大，还为您添了一个外孙。”
　　凤子乔颤声问：“她呢？她如今可好？”
　　凤翎静默了一刻，轻声说道：“姐姐她，如今陪伴在大母身边。”
　　凤子乔瞪大双眼，嘶声道：“怎么可能？她，她年纪还小，怎么可能？”
　　“姐姐她，出生之时便体弱，幼时又失去了大母的照顾，身体一向不好，生下孩子之后……”他没有说下去。
　　凤子乔呆呆地瞪着远方，他的女儿？他的亲生女儿！他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亲生女儿！那个浑蛋阎则明，他什么都没有说！他们为什么不好好照顾她？那些浑蛋为何没有好好照顾她？
　　凤翎轻声说道：“所以，父亲，请您放过小瑾吧！他是姐姐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了！”
　　凤子乔缓缓地回过头，瞪着凤翎：“小瑾？小瑾是谁？”
　　凤翎急了：“父亲，小瑾就是阎瑾呀，就是若虚谷少谷主呀！他是姐姐的亲生儿子呀，他是您的亲外孙呀！”
　　凤子乔愣愣地说道：“老夫的外孙，是若虚谷少谷主？”
　　“是的，父亲。”
　　凤子乔定了定神，缓缓说道：“翎儿，你为何说要老夫放过他？”
　　“父亲，小瑾今日被蒙面人掳走了，那些蒙面人，难道不是父亲大人派去的吗？”
　　凤子乔脸色又是灰白：“什么？他今日被人掳走了？什么人竟如此大胆？”
　　凤翎呆住了：“父亲，那些人，真的不是您派去的吗？”
　　凤子乔苦笑：“阎瑾如今是王后娘娘的弟弟，受王上庇护，老夫又何必去动他？即便老夫要动若虚谷，也该等朝廷发现这位若虚谷少主的存在再动手吧？如今单单绑一个臭小子，又有何用？”
　　凤翎一想，果然如此。那么，究竟是什么人把阎瑾掳走的？为了什么目的？
　　“父亲大人，除了您老人家，还有谁要对付若虚谷？”
　　凤子乔长叹了一声，说道：“没想到我凤子乔劳累大半生，除了几个不长进的傻儿子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凤翎听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深深一拜：“请父亲大人教导！”
　　凤子乔又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此事若非是若虚谷的江湖对头所为，那么，就从朝廷方面入手。若是王后娘娘的弟弟出了事，什么人会受到牵连？又会对什么人有利？这些，你都想过了吗？”
　　凤翎一脸惭愧之色，说道：“父亲大人，孩儿一接到消息便只想到您老人家，其他的事情，都没有去想。”
　　“蠢才啊蠢才！”凤子乔摇头叹息。
　　“请父亲大人教导！”
　　“若是朝中人所为，那么，第一个受牵连的就是我们凤家了，对吧？”凤子乔苦笑，连他的亲儿子也认为是他做的，何况别人？
　　凤翎脸色凝重，他明白父亲的意思。楚王和王后一定会和他一样，认为这是凤子乔做的。
　　“那么，若是我们凤家倒了，对何人有利？”凤子乔问道。
　　凤翎沉默了，这可不好说。朝中对凤家心怀不满的人不在少数。
　　凤子乔又说道：“若凤家倒了，首先就是阅风楼，什么人有机会得到阅风楼呢？”
　　凤翎吃了一惊，说道：“莫非是兵部？”
　　凤子乔说道：“若是由当今王上做主，有可能会把阅风楼交给兵部。”
　　“若不是王上做主呢？”
　　“你觉得呢？”
　　凤翎想了想：“可能是独孤家？”太后最信任的自然就是独孤家了。
　　“也可能是贺家。”
　　“贺家？”凤翎有点不解，“为何是贺家？”
　　凤子乔看了他一眼，说道：“若是朝中之人把那姓阎的小子掳走，怎么会仅仅是为了扳倒我们凤家？你觉得中宫那一位还能安坐在王后之座上吗？若老夫没有猜错，这是一箭双雕之计。不，是一箭三雕！”
　　凤翎一头冷汗：“父亲大人，还有哪一个会受牵连？”
　　凤子乔沉思良久，慢慢说道：“能做出这个计划的人，在老夫看来，只有两个人。”
　　“请父亲大人教导！”
　　“第一个，就是当今王上。”凤子乔冷笑道。
　　“不，不可能！”凤翎马上反对，“王上绝对不会做这么绝情绝义的事情！”
　　凤子乔冷笑道：“为君王者，皆非寻常之凡人。”
　　“父亲大人，孩儿相信王上，他绝对不会那样做，尤其是伤害王后娘娘之事！”
　　“哼，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凤子乔冷冷地看了儿子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但愿你是对的。”
　　“父亲大人，还有一个是何人？”
　　凤子乔沉默了，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父亲大人？”
　　“翎儿，关于你方才所说的，老夫外孙的事情，究竟是何人告诉你的？你要老老实实说出来，否则，我们凤家就可能有灭族之祸了！”
　　凤翎冷静了下来，轻声说道：“父亲大人，您大概也知道了宁州苏宅遇袭之事了吧？”
　　凤子乔淡淡道：“那又如何？莫非翎儿认为与此次阎瑾被掳之事有关？”
　　“父亲大人，袭击苏宅之人在小菲离开的当日动手，还特别在小菲原来住的西院点火，您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所以呢？”
　　“请父亲大人教导！”凤翎躬身说道。
　　凤子乔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笑着说道：“凤翎啊凤翎，你除了怀疑你的老爹爹之外，你还能有什么用？”
　　“请父亲大人教导！”
　　凤子乔慢慢地说道：“若是老夫动手，就会在苏宅所有人都睡熟之后再动手，而且，在全宅各处点火，再派人守在各门，防止有人突围而去。还有，宁州府总兵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在当晚便上门拜访查案。”
　　凤翎轻声说道：“王上也是如此说的。”
　　“哦？哼，看来那小子还没有被他的女人蒙成一个糊涂虫！”凤子乔忽然没有那么生气了。
　　凤翎说道：“父亲，王上一直都是那个令您赞赏的男人！”
　　“哼，可惜老夫养了个糊涂儿子。”
　　“孩儿愚笨，请父亲息怒！”
　　“好了，关于宁州之事，那位王上还说了什么？”
　　“王上说，有人等不及了，要从苏彦那边开刀了，可能是冲着凤家而来的，要孩儿马上通知大哥和二哥做好防备，小心异动。另外，京中也有可能有所行动与之配合，要孩儿多加注意。只是，孩儿没有想到居然是从阎瑾开始的。”凤翎懊恼地说道。
　　凤子乔脸色凝重：“翎儿，阎瑾的事情究竟是何人告诉你的？知道此事的还有哪些人？”
　　凤翎说道：“父亲，孩儿也是最近才知道此事的。目前知道此事的还有王上。”
　　凤子乔冷笑道：“此事大概也是那位王上告诉你的吧？怪不得他要把那臭小子安插在阎府了！老夫一直都想不通，原来如此。即便老夫把若虚谷之事揭破，老夫的凤家也无法与若虚谷撇清干系，弄不好，反成了老夫的把柄了！这一招确实高啊！”这就是司马浩云的真正目的吗？还有没有其他意图？
　　凤翎说道：“父亲，您既然把那黄三娘安插在若虚谷多年，那黄三娘难道不知道阎瑾的真正身份吗？”
　　凤子乔不禁苦笑：“那阎则明早就看穿了黄三娘的底细，又怎么可能会让她知道真正的秘密？况且，你为何相信，那阎瑾就是凤家的血脉？”
　　凤翎轻声说道：“父亲，王上手中有大母的私印，还有，当年大母留下的一封信函。所以，孩儿知道了大母和姐姐的事情。而关于小瑾，姐姐病疫之时，小瑾已五岁了，一个五岁的孩子已经可以记得很多事情了。”
　　凤子乔不禁老泪纵横，她是他唯一心爱的女子，而她，也永远是他心中的那根刺！更令他痛心和无法原谅的是，他的女儿从来没有见过父亲的面，从没有得到过父亲的一点点怜爱，甚至，可能她至死也在怨恨着她的父亲！将来在九泉之下，他该如何去面对他那从未谋面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