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分离

　　李文哲在家待了三天，他决定跟随桃子爹回胶南供销社。临走，李文哲把大家伙儿聚到了一起，在家里做了一桌子饭菜。把桃子爹娘，柱子娘，还有桃子和柱子，都请到家里来。饭桌上，李文哲高高举起一盅酒，先敬桃子父母，并且宣誓不管到什么时候，桃子父母就是他的父母，一口喝干后，又倒满一盅敬柱子娘，并且也表示从今往后把柱子娘也当亲娘善待。喝干之后，又倒满一盅恭恭敬敬敬隋金凤说：“凤，俺对你有愧，你对俺有恩，今生今世要是不能报答，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大恩大德，咱俩一起喝了，就算是同甘共苦的盟誓。”隋金凤端起酒盅，心潮澎湃，激动得眼泪流下来说：“五子，有你这句话，俺受再多的苦再多的累，也值。”俩人碰了一下酒盅，一饮而尽。李文哲又倒满一盅说：“桃子柱子，俺今生最亲的的兄弟姊妹，我们是患难之交肝胆相照，我们喝下这杯苦酒，就是生死之交的朋友。”桃子端着酒盅，把酒倒入地下。柱子跟李文哲喝后，李文哲将一个空酒盅狠狠摔碎说，“今生不再喝一滴酒。”
　　李文哲让众人来见证他跟随金凤和好，今后再也不会辜负，说的激昂澎湃，内心的苦像刚刚喝下去的酒，在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一阵后，都一股脑儿吐出。算是言而无信，还是言不由衷，内心的痛，只有他自己知道。
　　桃子爹再三叮嘱桃子要天天来帮着隋金凤带好孩子，他会把自己的工资贴补给柱子家。柱子娘俩听后一百个愿意，当即表态，一定会帮忙带孩子，保准让桃子脱出身来，两头忙。桃子爹还宣布了一件事说：“俺快要退休了，上头照管俺，让俺回到咱们当地镇上供销社，暂时为供销社主任，这样离家就近了，还留给俺一个接班的名额，这不用争不用抢，就是桃子接俺的班，等一切办明白了，俺就带着五子回来了，相信最多也就半年时间，你们都在家好好的按部就班，各干各的。”
　　桃子娘俩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悦，倒是柱子娘俩兴奋地像天上掉下个大馅饼说：“俺家的桃子成工人了。”娘俩相互交换一下眼神，心领神会。柱子话题一转说：“爹啊，你看俺腿脚不听使唤，下地干活真他娘的不行，你能不能也给俺在供销社找个活干？只要沾点公家的边，就比死趴趴下地强百倍。”
　　桃子爹脸色凝重说：“这些事，俺都记着呢，就看调回来之后，有合适的工作，总不会给别人。现在需要照顾的子女太多，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啥工作，先安心干着农活吧。”“嗯嗯”柱子内心一百八十个不满意，心想：“都是你的女婿，为何对李文哲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对俺就没有个安排？”柱子娘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表现出不满意。隋金凤表态说：“俺是沾了这个孩子的光了，要不然怎么着也攀不上你们这些大工人，俺对待俩孩子一个样，保证看不出哪个是亲的？”众人都夸隋金凤心眼好，心慈面善，好人必有好报。
　　大家伙儿吃过饭，该走的走该留的留。李文哲抱抱大女儿放下，紧紧抱着心爱的小女儿，久久不肯放手。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孩子脸上，把睡着的孩子搅醒。“呜哩哇啦”哭叫起来，一个哭另一个也哭起来。隋金凤娇态丛生，依依不舍地抱住李文哲的腰说：“你这一走，最快半年才能回家一次，等你回家的时候，大妮就会走路了，二妮也有大妮这样大了。”李文哲松开隋金凤的手说；“有空俺就会回家看你们，俺会时刻记挂着你们，你要保重，你的任务很艰巨。”李文哲又看了两眼孩子，一狠心头也不回地走了。
　　桃子先回到娘家，爹把桃子拉到一边说：“你要好好照顾你娘，她现在神志不清，总是把谁都看成杏子，你这几天先住在家里，看看情形好转，你再回家。”“嗯嗯，”桃子答应着说，“爹，你放心走吧，家里的娘和家里的事，有俺在，你尽管放心。”
　　桃子暂时住在娘家，柱子就十分不满，他经常来叫桃子回家。桃子每天除了照顾娘，就是去隋金凤家里帮助照料孩子，大多数时候是把孩子抱回娘家，跟娘一起看着孩子哭、看着孩子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春暖花开了，农田里开始忙碌了。生产队开始记公分，生产队按照劳力出工，按照公分分粮食。柱子干不了推粪、牵马耕地等活，就被安排到马棚喂马。这可是只有生产队里上了岁数的人才捞得着干的好活。谁都知道，这是生产队长关照柱子。柱子却一心想着利用岳父的关系出去当工人，从来不好好珍惜眼前的好活。他每天就是等到一匹匹马，从地里干活回来，给放上饲料，再饮马。别的男劳力可都是出死力，每天天不亮，队长就吹起哨子，招呼该出工干活了。队里的男女青年都从被窝里跑出来，跑到生产队，一人推起一辆手推车，装上满满两篓子粪，开始争先恐后往地里运。一天下来累个半死，夜里躺倒炕上，跟个死猪一般。柱子不干出力活，就有人向队长提出，让桃子来代替，总不能让他家净好事，没人出来干脏活累活活。
　　队长曾经是柱子爹一手提把上来的，给柱子关照，人人都长着眼睛看着。一家子人，总不能人人都干轻快活。这于情于理是说不过去的，总不能让桃子也去妇女群里，干些做饭，拉车子等副手活。队长也是为了显示公平公正，就按照众人的意见，让桃子推粪。桃子倒也不怕干苦力，她一大早，给娘做好饭，推起车子去推粪。可是好端端的，桃子竟然被一车子粪，熏得呕吐不止，一上午一趟也没推到地里，而且呕吐到还直不起身体，坐在地上起不来。在生产队里做饭的婆婆听说后，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说：“俺家的儿媳妇这不是怀孕了吗？咋还能干这种苦力活？快叫柱子先把粪推进地，把他媳妇推回家。”
　　柱子听说后，一瘸一拐去推粪，结果没走几步，就人倒车翻。众人看在眼里，都生出怜悯之情，竟然再没人叫桃子去推粪。桃子回娘家跟娘说起身体的不适，娘问：“你几个月没来红的了？”“嗯，”桃子盘算着说，“都忘了，反正好长时间没来了。”娘一点桃子的额头说：“傻妮子。”桃子点儿也不高兴说：“这个时候怀孕，姐的孩子还小……”桃子娘却说：“正好，一块儿养大，你一生孩子就有奶了，就用不着求着隋金凤了，这可是件大好事。”
　　柱子得知媳妇怀孕喜出望外，他就怕拴不住桃子，桃子一接班去了供销社，那可是个好地方，有的是眼巴巴馋着的呢。他就生怕桃子变心抛弃他。这下好了，她怀孕了，只要生下孩子，她就无处可逃，不管是当工人还是干部，有了孩子就有了牵绊，就是她再也不想走的家园，即使谩骂殴打，为了孩子女人都会忍气吞声。只要有了孩子，桃子就是他一生再也跑不了的女人。柱子娘高兴的是要当奶奶，他们隋家终于有后了，他连夜就焚香祷告,祈祷桃子能够生下男孩，延续隋家单传的根脉。
　　桃子早孕反应严重，吃下什么呕出什么。柱子知道现是他表现的时候，对桃子百般呵护，百依百顺。只要桃子想吃什么，他就是翻遍地球也会弄来给她吃。桃子这时候最需要一个有经验的女人指导，隋金凤就成了她无话不谈的好姐姐。桃子时刻担忧的问题，是会不会像姐姐杏子那样难产死去。她整天忧心忡忡问：“姐，你说生孩子死去的女人多吗？”隋金凤随口说：“反正是也不少，咱们女人就是拿大命换小命，大人孩子平安是福，不幸死了大的或者小的，也都是命，女人呐天生命苦，你看怀孕就开始受各种苦，吃不下饭，吃了还呕吐，让人整天病恹恹的，除了知道睡觉就是睡觉，被男人说成猪。你不知道生个孩子疼得要命……”
　　桃子听着就害怕说：“姐，俺真不想生孩子，要是再要了俺的命，俺的孩子也归你养活……”隋金凤张口骂了句：“犯傻了？要是俺再养上个孩子，就活活累煞。不会有事的，桃子你那么善良，上天会保佑你的。”桃子流下眼泪说：“俺姐也不坏，她直率心善，不也……”“不一样的，”隋金凤说，“你看，她抢了俺的男人，遭了报应……”桃子生气起来，但是又不好发作，抱着吃饱了奶的孩子大步离开。
　　桃子娘看到桃子脸色不好看问：“咋了？身体不舒坦？”“不是，”桃子摇着头说，“隋金凤说话，俺不愿意听。”“现在咱不是用她的奶养活孩子？”桃子娘倒是难得明事理说：“她愿意说啥就说啥呗，扔个耳朵给她听就是。”桃子不理解说：“这五哥也算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的，为了能养活孩子，连抛弃的女人也捡回来，这不知道他怎么跟她相处？·”“唉，”桃子娘长叹一口气说，“相互利用吧，五子走了快半年了，除了给她每月寄钱来，一封信也不给她写，她不是经常跟你抱怨？”
　　桃子突然也感觉隋金凤很可怜说：“为了五哥能回心转意，她没有了任何尊严，把身架放低到泥土里。”
　　桃子娘说：“要说这人可怜那人可怜，其实还是数她可怜，以后要好好待她。”桃子说：“咱待她够好了，家里有啥好吃的都给她送去，又是给她钱又是给她粮，又是给她布票、白糖。她现在有五哥给她寄钱，也舍得买布做衣服。这人心灵手巧，就是心眼不好使，总想着赚别人的便宜，总想着别人家发生不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