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速回

　　桃子怀孕，各种身体不适，导致她时常苦闷烦恼，看谁也不顺眼，爱耍小性子，动不动就跟柱子发火说：“你一个喂马的老头，怎配躺到俺的新床上？跟你的马呆着去，一身的马粪味，呛得俺直想吐。滚，滚得远远的……”柱子被气的鼻子都歪了说：“你还没当工人呢，就开始嫌弃俺？这可是俺的家？你要是看不惯俺，你走……”“这可是你说的？”桃子借机搬到了隋金凤家，柱子来叫过几次桃子就使倔说啥也不回家。柱子也无计可施，就任由桃子住在大姐家。
　　婆婆也经常来看望她俩，看着俩小家伙快乐健康的成长，看到俩女人在一起谈论养育孩子的经验，还在一起做着各式各样的小孩子衣服。隋金凤笑嘻嘻地说：“俺家大妮有福气，占了个大，就总穿新衣服，穿不上了就让给小的穿。”桃子就撅起嘴巴说：“这样说来，俺的孩子最吃亏，总跟在后面穿旧衣服。”“人家说穿旧衣服的孩子长命、好养活……”“那咋轮到俺这里，穿旧衣服的小孩就成好养活了，大姐你心眼真多，给你的孩子穿最新的，俺的穿最旧的……”姐俩说着、笑着、闹着，相处的非常和睦。
　　桃子往往做着做着针线活，就躺在炕上睡着了。婆婆就再三叮嘱并追问隋金凤：“大妮，这桃子不难相处吧？”“嗯，”隋金凤干脆地回答，“这桃子心眼好，比起俺的那四个亲妹妹，都要好，娘，桃子嫁进咱家，可真是咱家的福分，咱可不能亏待她。”“听说啥话呢？”柱子娘乐呵呵地说，“俺就是担心她一接班，成为了供销社正式人员，遇到好的男人，还不把咱家柱子给踹了？她的情况，和五子和你的情况基本差不多……”
　　隋金凤一想到李文哲对自己来说，就是个幻影，够不着，得不到。名份上还是夫妻，但是一走快一年了，除了每月的工资让自己花不完之外，似乎有他跟没他没有什么区别。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等到桃子生了孩子有了奶？还是等到孩子断了奶，不再需要一个喂养孩子的娘？隋金凤每每想到这些，心里就烦躁得像猴子爬树。而柱子与桃子不同的是，柱子是个男人，只要主动或者是暴动，总是让女人无力反抗。要不桃子也不会怀孕，虽然桃子是那样讨厌跟柱子在一起翻云覆雨，她时刻都在逃避生活，逃避人生，逃避他的男人。但是作为柱子来说，每一次的强求，都是快乐幸福的。尽管桃子总在逃避，但是柱子总有法子，让桃子逃不出自己的怀抱。隋金凤却是在天天的向往中，做着一个不现实的梦，那梦里的男人永远会不会爱上自己，也许永远也不会再碰自己，但是隋金凤总是幻想，现实中的男人，会有一时冲动的时候，会让自己等到月满西楼，花开福贵。隋金凤总会把自己的烦恼倾诉给桃子听，桃子就会安慰她说：“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只要你用心等，即使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你的真情打动。俺也写信劝说他，一定让他过年回家，成全你的好梦。”
　　隋金凤听着桃子的话，就会陷入到半真半假的幻觉中信以为真，还像小姑娘一样开心地笑起来，但笑着笑着，眼泪就会不知不觉淌下来。
　　桃子为了让隋金凤开心，总是送给隋金凤半斤饼干，或者一把糖块，总是让隋金凤感觉到生活的甜蜜。隋金凤因为桃子对她的关爱，而对生活充满了信心。她也以同样的方式对待桃子，有好吃的东西一起吃，有好笑的事情说给桃子听。只要桃子有别的需求，她就会两肋插刀也去办。她俩跟俩孩子一起欢笑一起哭闹，一起分享着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日久生情，俩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桃子再三叮嘱，要是自己生孩子遇到不测，让隋金凤要像养自己的孩子一样把孩子养大。隋金凤也对桃子说：“要是以后，俺有个三长两短，你也要把果果当成你的孩子来抚养。”俩女人就打闹起来，相互责骂：“不说好话，小心被娘听到大发雷霆，两个傻瓜。”桃子笑着说：“娘总说，坏事不能说，就怕被说中，好话要多说，说的多了就会成真事……”隋金凤也赞同说：“以后咱俩一睁开眼睛就说‘俺要成娘娘了，每天有丫鬟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哈哈……”俩苦命的女人直笑到眼睛里流出泪水，才懒懒地躺在炕上。
　　桃子睡了一大觉之后醒过来，婆婆早就回家了。隋金凤煮得鸡汤说：“桃子你看你都睡过头了，午饭都误了吃，俺也没敢叫醒了你，让你多睡会儿。俺最近感觉俩孩子吃奶吃的多了，奶有些不够用，就杀了老母鸡炖汤喝，喝了一半给你留了一半，你连肉带汤吃光。”桃子咧嘴笑了说：“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也能吃到鸡肉，真是太幸福了。”隋金凤把盖在锅里的鸡汤端给桃子喝。桃子喝了几口就开始呕吐说：“不行，看来俺没这口福。”“告诉姐，你想吃啥？”隋金凤自告奋勇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你说出它的名字，俺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给你弄来吃。”
　　桃子捋了捋了垂到额上的发丝，不好意思问：“现在也不知道地瓜长多大了？”“你馋地瓜了？”“嗯，”桃子红着脸说，“平时俺不喜欢吃地瓜，现在却想吃想的等不到明天。”“哈哈，”隋金凤指着桃子的肚子说，“都是里面的馋虫作祟，这个好说，”隋金凤拍着胸脯说，“等到夜深人静，俩小兔崽子睡着了，俺就去坡里给你弄。”“不行，”桃子阻止说，“大晚上你一个女人出去做贼，万一被民兵给逮着，那还不随他便了？”“桃子，你就没个正形。”隋金凤笑嘻嘻的说，“你要安生点，有啥吃啥，不馋这馋那的，俺也懒得动。”桃子面红耳赤说：“那就这么定了，俺今夜不回家了，就等着你一偷地瓜来，立马烧着吃。”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隋金凤给俩孩子喂饱奶，看着俩小家伙安稳睡着。就轻轻下炕，拿起一个笼子，轻轻走出家门。桃子躺在炕上，悠闲地等着。时间一点儿一点儿过去，隋金凤却一直没回来。桃子还饿着肚子，感觉四肢乏力，瞌睡上来，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俩孩子哭哭啼啼，把桃子吵醒。桃子睁开眼睛，没看到隋金凤。她爬起身来，大声喊叫：“姐，大姐……”从院子里喊到院子外，桃子惊奇的发现，隋金凤从昨夜到现在就没回来。桃子惊慌失措，孩子也顾不上顾管，就直奔婆家。
　　天刚蒙蒙亮，柱子家大门紧闭。桃子第一次不安顿起来，拼命砸门：“砰砰”声嘶力竭呼叫：“快开门，快开门……”
　　柱子听到桃子的声音，大惊失色，心想：“她又不是头一次住在外面，出现意外了？怀着孕呢？”柱子一骨碌爬起来，边穿衣服边往外跑去开门。正好碰到娘也起身开门，桃子一进门就大呼小叫：“娘，不好了，大姐昨夜出去弄地瓜，到现在还没回。”
　　柱子看到桃子安然无恙，将一颗悬着的心刚放下，听到大姐没回家，那颗放下的心又悬起来说：“那快去找啊。”柱子娘随声附和：“对，快去找，一整夜了，咋才说啊？”桃子内疚地说：“俺睡着了，才醒来。”“啥也别说了，”柱子催促着说：“快去村里大喇叭招呼招呼，让村里所有人帮助着找。”
　　村里的大喇叭高声吆喝起来：“隋金凤，隋金凤，听到广播赶快回家，家里人都在找你。”一连重复了好几遍，生产队里的人员，村里的村民全体出动去寻找隋金凤。桃子又跑到娘家，跟娘说这事。桃子娘心神不安说：“俺的老天爷，千万别出别的事，俩孩子的命……”就头晕目眩起来说，“天旋地转，俺的感觉咋这样不好？”桃子扶娘躺倒炕上说：“俺要先去看着俩孩子，把她们抱过来，你躺着别动。”“嗯嗯”桃子娘说：“二妮，你快去，要小心脚底下。”
　　桃子踉踉跄跄跑回到大姑姐家，家里出了俩孩子在哭嚎，大姑姐就像人间蒸发。
　　桃子也双手合手，不住地祈祷：“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她无心照管孩子，全神贯注的听着门外的动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桃子浑身瘫软在炕上，她有不祥的预感，那么强烈。
　　终于听到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这不了不得？她这么一走，俩孩子可咋活？”“大妮——”一声凄厉的悲嚎，让人听到感觉得浑身透凉。“你死得好惨啊！”又是一声渗人的恸哭。桃子浑身无力了，剧烈地颤抖着，她知道大姑姐的死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向来聪明伶俐，有主见的她，现在彻底没注意了。她脑海里反复出现的问题是“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咋办？”
　　桃子正在无助地想着，有人把隋金凤的尸体抬进了院子。桃子拼劲全身力气，爬了好几爬，也没爬起来。她听到婆婆哭死过去了，柱子还在嚎啕大哭，柱子的四个姐姐，全来了，哭声四起，搅得桃子六神无主，心跳加快。
　　柱子娘被众人七手八脚抬进屋来，桃子依然动弹不得，有气无力地问：“大姐咋了？”柱子走进来说：“掉进白浪河淹死了，身上还背着个大笼子，里面满满的地瓜。”桃子的心一阵巨疼，哭不出声，动不了身。她让柱子把她扶起来，她来到院子，看到直挺挺躺着的隋金凤，扑了过去，还没哭出声音就昏了过去。众人又把她抬到炕上，又是掐人中，又是呼叫。桃子终于醒过来说：“快给李文哲拍电报。”
　　李文哲从家中一走就是大半年，中间除了每月寄给隋金凤工资，有时候也写封信问问家里的情况。隋金凤不会写信，就让桃子给他写信，桃子就把俩孩子生活的点点滴滴，写信给李文哲，希望他能够打心眼里接纳隋金凤。李文哲回信明确表示，他只为养活孩子，愿意把自己生活以外的所有工资都给隋金凤，作为报答。桃子劝说不动，也就随他而去。
　　李文哲已经没有了别的心思，只有好好工作，照顾好桃子爹。他希望女儿快些断奶，那样就不受隋金凤的要挟。他希望女儿快快乐乐，无病无灾地长大。但是也时刻担心那么小的孩子没有亲娘关心，能不能养活，全靠命。当他收到电报，看到上面只有俩字“速回”时，他的心紧张到了极点，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惊弓之鸟，他担心女儿的安危，猜测一定是女儿遭遇了不测。他的心已经无法呼吸了，全靠着桃子爹安慰，搀扶。俩人连夜坐上火车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