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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1)

作品名称:长生      作者:李笺伍      发布时间:2023-01-04 21:56:25      字数:3196

  长生在黑漆漆的房间里醒了过来。紧拉起的两道窗帘中间仍留有缝隙,几缕阳光钻进到房间里来,他仿佛刚做完一场疲倦的大梦。这场大梦对于长生来说做得太久太深,不免也会觉得累乏,有时不分昼夜的,竟让他察觉到些森森的怕意,只好又在梦中沉沉睡去。始料未及的是,梦里的梦境又是一场遮了云翳的朦胧,不至于可怖,但也让他领受了遁无可遁的境地。在梦里,于枕边,他都几度倦醒,直到这熹微的阳光隔着深色的幕帘晃悠着几缕光线,他才感受到晨起的微风还有些许凉意,想起搅扰过一夜的深幽,再不敢泛起点滴睡意。
  简单地洗漱过后,长生拿起行李便向房外走去。立在走廊时他停顿住几秒钟,回过头看一眼那道刚关上的房门,这才又迈开步子朝楼下去。柜台前面没有人,他站在店门口左右张望几眼,临走时,这家腌臜不堪的旅店似乎给他心里种下颗惦念的种子,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他的心里悄悄生出根来。
  七拐八拐的巷道绕得长生晕头转向,只隔一夜的时间,这地方就好像变了样,他靠着询问路人才勉强走出去。刚到路口,一抬头,他才发现原来这里的地名叫做“十字营”。长生拍打着自己的脑门,咧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心想:这地名取得可真够绝的,倒是比匀城叫得更实在些。
  按照同伴电话里的说法,长生来到24路车的站牌下等待。很庆幸,这趟车是火车站开往主城区的,所以班次较多,不一会儿他便等到一辆。
  坐过十几站公交车后,长生来到前一日电话里约定好的地点等人。刚挤下公交,眼前城市的景象不由得引起了长生的注意:
  这个站牌处在一个十字路口的边缘,绝好的角度可以瞥见周围的一切。正前方对过去的是排开百米的两片居民楼,虽说是紧挨着的,不过由于中间还隔着一条沥青的马路,两边的光景也是大不相同的。一边的高楼看上去约莫有三十几层的样子,低层是一些排开的商铺,人们手挽着手进出消费,琳琅满目的商品、绚烂夺目的声色,都是应有尽有的;高层是住户的房屋,明晃晃的玻璃映照着湛蓝的天色,将刺眼的太阳光折射得好远,看来有人说过的“玻璃晴朗”这句话竟不是唬人的,楼体的周边围着一圈钢筋扎成的护墙,长矛一般的尖头誓死捍卫着高层混凝土堆积的荣光;另一边则是些老旧低矮的民居,大概三四层的样子,楼顶统一用石棉瓦和钢架撑出一张大屋顶,既方便排水,又可以用来晾晒衣物,楼体外裸露的红色砖面都已经面目全非,想来是整年的风吹日晒,又怎么会不褪色掉渣呢?绕匝的电线圈杂乱地在房屋相间的空隙中延伸着,锈迹斑斑的防盗网和窗户栏也都是老态龙钟的模样,似乎在嚣闹的汽笛声中仍能听见一些声音,从那营房一般的房屋群里穿出的,是醉汉的破骂声、老人的咳嗽声、小孩儿的啼哭声、夫妻推诿指责的争吵声……一条马路隔出的左右之差竟像是隔出了两个时代,长生一边静静看着,心里却钻出一种希望里长着恐惧的滋味来,相互排斥,又同根相生的矛盾瞬间将他挣扎着的内心扯到一片朦胧、呆滞的空间里去——日月星辰的光影浮在阴沟暗角的表面。
  恍惚间,李长生进入到了他脑海中的缥缈世界里。正在这时,一辆摩托车刚好停在跟前他也没注意到。
  “实在抱歉,昨天实在太忙。”车上的男人刚摘下头盔,就熟套地对长生讲起话来。
  长生显得有些突兀。被男人的声音拉回到现实当中,他望着眼前的男人,细细地打量上一番,长生嘴唇微微一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做声。
  “咋了,两年不见就认不出了?”男人打趣道。
  长生怎么会认不出眼前这个男人呢?这人叫袁牧州,匀城镇人,是自己小学和初中时期的同学,也是很好的朋友。这个朋友的名字可大有来头,据说是他父亲当年花了五十块钱,专门请算命先生给取的:“牧”字从汉代州牧之说,意在远大前程,“州”字是州郡的意思,有好男儿志在四方的寄托。可以说他这名字取得是极为考究的,这也可见他的父亲不失为镇村干部的眼光和格局。
  “哪可能嘛,牧州。”长生这才淡淡一笑,放下行李就要给自己的老同学发烟。
  “你收起来,抽这个。”袁牧州说着,一边打下摩托车的脚撑,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软盒的香烟,然后递给长生一根,“这边的特产烟,匀城可买不着。”言语间还有些孩童般的志得意满。
  袁牧州仍旧如往日那般的爽朗快直,长生这才将心中的那些隐晦收了起来,他戏谑地撅起嘴接过香烟:“还能是甜的?”说罢便点上那烟吸了一口。
  “上来抽,我没证的,给交警逮住就坏事了。”袁牧州提防地左右环顾着,然后示意长生赶快上车。
  摩托车停在一栋七层的居民楼下。
  “走,跟我上去,先带你去宿舍。”袁牧州双手搭在长生的肩膀上,就像小时候玩闹似的轻轻推搡着他,长生自然应和着往楼梯道上去。
  房间在四楼,走廊靠右边的第三间房子,走到里面去,屋内的陈设比较简单,一张看上去宽度不超过一米五的单人床;旁边是一张可折叠的方形小桌,之上放着全新白瓷的烟灰缸,极小的物件,算是整间屋子里最为精致的东西了;床尾的那面墙上拉着一根钢丝,是用来晾挂衣物的;紧挨着的地面上放着两个塑料盆;除开这些,屋子里再不见其他物品。袁牧州管这叫“极简实用主义”,他说的没错,小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平日里最受用的。
  “你说当初你要是不闹腾,现在也该是个准大学生了吧?”袁牧州这冷不丁的一问,让刚坐在床边的长生心中犯难。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假装思量着,等上一会儿才说道:“也难说。”他的目光在房间里乱窜,但大大咧咧的袁牧州并没有察觉出,随手拾掇物品时又说道:“你知不知道,咱匀城镇中学现在可是大变样了。”
  “是吗?”长生实在提不起兴趣,勉强地追问着。
  “我前不久帮我爸办事时回去过,学校的教学楼还有宿舍楼都跟新建的似的,还多出好些年轻的老师,看上去都是些生面孔……据说都是上次评级带来的成果……”牧州说到高兴的地方,脸上还带着些稚气的洋洋得意,再一抬头看到面无表情的长生,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自己的话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袁牧州来回抓挠自己的头发,方才的笑容瞬间凝固下来,然后浮上脸庞的则是一丝歉意。
  见状,李长生则把话题转到一边去,他问袁牧州:“之前都你一个人住吗?”
  袁牧州对于长生的明知故问没有计较,连忙点头说着:“这不,可把你给盼来了。”
  两人相视而笑,凝固的气氛也才缓和下来。
  那一夜,长生想着白天牧州所说的话,又无数次地想起匀城中学,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只好趁着牧州熟睡的时候翻起身,从自己的行囊里找出那本随身携带的黑色皮面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点上一支烟后,他缓缓地在本子上写出这样一句话:实则,这世上的地方大概都有人走过,那些走通了的便叫作路,至于那些不曾走通的地方就尽管唤他做荒郊野岭罢——哪怕枯草白骨养育了肥沃的土地,也可权当人迹未至的蛮荒。
  长生的这个本子上记着许多的话,还有一些是文章或是故事,很少有人看到,就算看到,也难以理解那些文字构造出来的是一片怎样的光景。
  后来我在匀城遇到长生的时候,有幸翻看过他的这个笔记本。我惊叹于他那细腻的情感,也同样在他的字里行间中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我把内心中的想法告诉他的时候,长生只是笑笑,再把本子拿回去,宝贝似的往裤兜里揣,然后紧紧地捂住。那时候的他已是一个满脸胡渣的中年人了。长生给我说过,他上学那会儿喜欢看鲁迅的文章,后来我想,长生或许想做自己精神上的鲁迅吧,只不过当时他的刀笔还欠些火候。
  第二天袁牧州带着长生去到厂子里办各种手续,假模假样地例行体检,最切实的益处是省下些中介费。那是一条少数民族服饰制品的流水线,牧州的表哥是那个车间的组长,平日里自然得到许多的照顾。长生从陕北离开时本想着去江浙皖一带,那些地方工厂多,容得下许多不安稳的年轻人,不过恰巧那时候袁牧州跟他联系过一次,于是他便放弃了去沿海地区的想法。
  日复一日的流水线生活就这样开始了,长生并没有显得不适应。在封闭的环境中,长生直觉得爽快,他再不用被那些杂乱的思绪纠缠了。只不过日子一长,他的脑海里总是冒出一个女人的身影,记忆中昏暗的房间里轻灵地出现一个声音——“木一南”。长生意识到自己脑海里的那个女人竟然就是木一南,想到这儿,他便在心里对自己怪嗔着:真是怪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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