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红色传承
作品名称:江海潮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23-01-04 19:18:00 字数:3651
何水波离开了自家世居的房屋,被红袖套赶进了应声暂住的牛棚。
牛棚最里头地面上铺着薄薄的一层稻草,这就是应声睡觉的地方?墙角上一只口袋里有十几斤粯子,这就是应声的口粮?袋子旁边有一只口上有好多大小锯齿般缺口的碗和两根筷子长短的芦柴棒,这就是应声的餐具?破碗旁边有一块瓦爿,上面放着裹着灯草的猪油小团,这应该是当灯盏用的吧!他心头像被针刺了似地疼痛,怎么能让孩子过着这样猪狗不如的生活?孩子撑得下去吗,能撑多久?他的脑海里时而一片空白,时而一片茫然,时而充满了忧思……
水波觉得脚下有些松软摇动,便蹲下身子,抷开稻草,挪开松动的砖块,他顿时心头一亮,好家伙,还偷偷读书呢!应声在艰难的环境中坚持学习的精神让他感动不已,他似乎看到了希望……
水波觉得在牛棚里太压抑太让人心酸了,于是就走出牛棚透透气。徐徐的清风吸引了他,牛棚前的一条小河清澈见底,矮矮的土坝和土坝旁边用四块残砖搭着煨罐,清晰地倒映在水里。为防止在牛棚烧煮引起火灾,水波蹲到土坝旁用煨罐煮他和应声的夜饭,那柴火熊熊燃烧的光焰把河水映得通红,堪比那如血的残阳。
透过水面能清楚地看到螺蛳探出来的肉肉的身躯,非常缓慢地向前蠕动,肉眼几乎看不见它在运动,两个小小的触角在不停地搜索,也许是为了赶路,也许是自得其乐,也许是在觅食……小鱼小虾悠然地从它的上方游来游去,互不相扰,各忙各的活儿。总之,让你会感到它们逍遥自在,好像这个世界只有它们是最幸福似的。是啊,如果人类也能这样没有争斗而和谐共生那是多么的好啊!想着想着他眼前的小河仿佛在变宽变长变深……
“何伯伯,何伯伯,我回来啦!”应声高兴地喊着。
水波的遐想被应声的喊声打断,忙问:“被绑了吗?批斗回来还蛮高兴?”
“都习惯了,回来时队长给我松了绑。”应声笑着把施步仁被捆绑挂牌下跪挨批斗和面店服务员把他当成“人犯”的笑话绘声绘色地讲给何伯伯听,逗得水波捧腹大笑。
“活该,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看看,把我们的红色土地给搞成什么样子了?”水波愤愤地说。
“唉,何伯伯!土地不是黄黑的,怎么变成红色啦?”应声天真地问。
“哦,是打个比方。我们江浪县包括克信公社的土地上都浸染了烈士的鲜血,都有好多感人的故事。现在什呢人在当道,搞的是什呢杲昃,对得起烈士流的血吗?”
“我最喜欢听故事了,以前耿会民叔叔经常给我讲。我父也给我讲了老布夫妇的故事呢。说啊,有位老赵为了不出卖同志壮烈牺牲了。”应声抢着说,“何伯伯给我讲个故事吧!你知道那个老赵吗?”
“好的,我先问你,你知道我们公社为什呢叫克信公社吗?”水波问,应声摇摇头。
“在我们县有个大英雄,是红军的军长叫何昆,他的字也就是另外一个名字叫克信,他在指挥攻打老虎庄县保安团团部时壮烈牺牲,解放后为了纪念他的英雄事迹,就把我们公社定名为克信公社。”水波深情地说,应声听得很入神。
水波接着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何昆被拘禁,他乘晚间看守不备,顺着水沟涵洞逃走,几经辗转找到了党组织。广州起义失败后,何昆被捕,他使尽全身力气撬断了椽子,从屋顶上扒了个洞,率领难友成功越狱。后来他受党的派遣,以红军某军军长的身份来到我们这里。他仿照江西红军的建制对部队进行整训。同时以当地地下党员为基础选拔精干人员组成赤卫队,配合主力红军机动灵活地打击敌人。你说的老赵就是赤卫队的领导人之一。”
应声目不转睛地瞅着水波,非常认真地聆听着他讲述的感人故事。
“当年我才十三四岁,爷爷被保安团的人无辜打死,在我小小的心灵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我就背着家人帮助地下党老赵传送情报。当时我根本就不知道什呢是情报,做什呢用的,只想帮助老赵把信件按时送达就是了。有一次老赵拍拍我的肩膀兴奋地告诉我,由于我及时送出了情报,挽救了一大批共产党人的性命,组织上说我立了功,要好好培养我。他经常给我讲述共产党人不屈不挠的故事,使我懂得了不少革命道理,我觉得自己长大了,一心想成为像老赵那样的地下党员。”
一老一小,一个讲得兴奋,一个听得入神,竟然忘记了饥肠辘辘。一煨罐的粯子粥也凉得差不多了,水波端起煨罐,打开盖子,一股元麦粯子特有的香味扑鼻而来,他噘起嘴巴吹了吹,深深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双手捧着煨罐交给应声,又滔滔不绝地讲起老赵他们的故事……
有一天老赵匆忙来找水波,说红军准备攻打老虎庄保安团团部,要找水性好的人,问他敢不敢参加?他不假思索地说敢!就带着把切菜用的薄刀从家里偷偷溜出来跟老赵走了,这是他真正走上革命道路的开始。
老虎庄驻扎着县保安团以及省保安队的一个中队。该庄四边环水,水宽有六七十米,河沿很陡,水很深。河对面是壁陡的约有两人多高的护庄围墙,四角有哨楼,发现目标随时可以机枪扫射。其他地方有流动哨巡逻,不时有人探出头来查看河面的动静。整个老虎庄仅有南面一条进出通道,庭院深深,戒备森严,易守难攻,何军长计划从三面涉水过河偷袭。
红军组织了涉水先遣队,率先游过河做接应。老赵是先遣队队长,成员都是由他精心挑选的水性好的地下党员,水波因水性好老赵信得过而作为非党员特例吸收进入了先遣队。
老赵率先遣队成员和红军们一起隐蔽在护庄河外围,不敢发出一点点声响,等待首长的过河命令。天虽然很黑,水波看着手握钢枪、身着红军军服的红军战士,和红军战士身上依稀可见的红五星的帽徽和好似两面小红旗的领章,让他羡慕不已。心想,自己也能成为红军拿起枪打土豪打保安团多带劲儿!
“喵儿,喵儿!”随着两声猫叫声的暗号命令的发出,先遣队成员迅速蹑手蹑脚地进入水中,全力向对岸游去。已游过半河多了,有位队员突然腿脚抽筋,老赵伸手去搭救,也许是动静大了点,护庄墙上传来“嗖嗖”的声音,一颗子弹从老赵耳边擦过,“快闷水!”老赵低声地喊。虚惊一场,敌人并没有发现偷袭意图。
“喵儿,喵儿,喵儿”三声猫叫暗号,大部队开始渡河。红军战士们悄悄地挪到河里。河沿下的水有一人多深,稍不小心水就淹过头顶。好多战士似乎水性不佳,在水里翻腾挣扎,游不向前。
老赵带着先遣队很快游到对面护庄墙下。墙下的水有两米多深,根本无法立足,只有水性好的人才能浮着抓住墙壁,攀壁就更难了。老赵一筹莫展,怎么接应大部队翻墙?
红军一个人也没有游过来,说明水性好的不多,即使都游过来了,可是没有梯子或吊钩如何能攀墙进庄?老赵发现红军战士都上岸走了,是改变了作战计划?老赵想,带着大家游过去追赶大部队肯定来不及了,既然来到护庄墙下,还不如对老虎庄四周侦察一下,再回军部报告,为下次攻打提供条件。于是他把队员分成两组,围着护庄墙背向而行,侦察墙头的火力布置和巡逻情况,侦察完毕立即回原地汇合。
两组人马侦察快结束的时候,突然老虎庄大门外响起了激烈的枪声,还清晰地听到机关枪“嘟嘟,嘟嘟嘟”的扫射声音。老赵判断,红军由偷袭改为正面强攻了。他想赶紧翻墙去做内应,不行,不能丢下另外一个组。而另一组也听到枪声,就按照老赵的命令迅速回到原地。两组汇合后,欲翻墙去做内应,几次试验都因抓不住墙壁或体力不支而落入水中,没有梯子或吊钩确实翻不过去,老赵只好放弃越墙的计划。
原来,部署作战任务时没想到护庄河水如此之深,红军战士大多不会游泳,还身背武器弹药,岂能过河?何军长被迫调整作战计划,由偷袭改为正面强攻。红二大队当前锋,红一、三大队殿后,前锋犹如猛虎一般,迅速占领了老虎庄的晒谷场。
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已渐渐变为粉红色的天幕,老虎庄笼罩在淡淡的晨曦之中,晒谷场上已经彻底撕掉了隐身的夜幕,前锋二大队的将士们完全暴露在敌人眼皮底下,碉堡中猛烈扫射的机枪封锁了向老户庄冲锋的路口,红军伤亡惨重。
眼看战士们一个个倒在敌人的枪口之下,何军长痛心不已焦急万分,他命令自己必须迅速把碉堡拿下!他端起机枪,对章大队长大声吼道:“快蹲下!”
章大队长欲去夺机枪:“军长,让我上!”
“服从命令,蹲下蹲下!”
何军长踩在章大队长的肩膀上,贴紧草菑,向敌人的碉堡猛烈扫射。哒哒哒,哒哒哒,军长把敌人的机枪打哑火了。
老虎庄上空回荡着“冲啊,杀……”的呐喊声,战士们群情激奋一往无前,勇猛地冲向敌人的封锁线。不料,我军的机枪声戛然而止,何军长不幸中弹。他艰难地把机枪递给章大队长:
“打!你快打啊……不要管我……”
何军长脸色惨白,为他的崇高理想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章大队长流着泪,操起机枪,嘴里发出“啊啊啊……”的怒吼声,向着敌人的碉堡猛烈扫射……
本来可以压制敌人火力,快速占领老虎庄的,可是机枪的子弹打完了!而敌人碉堡里的机枪又开始疯狂扫射,一批批冲锋的战士倒在血泊之中……
整个老虎庄弥漫着浓浓的晨雾,一丝风都没有,四周的树木纹丝不动,似乎在肃穆致哀!老赵带着先遣队赶到老虎庄保安团的门外晒谷场时,看到的是一具具红军战士的尸体……
老赵和队员们向英勇牺牲的红军战士行军礼致哀!接着他们赶到军部,而军部已是人去房空全部转移了。
一晃过去了十六七年,何水波已经是一位老地下党员了。一九四七年夏天,老赵突然找到他说,有几位同志被捕,担心情况突变,让他在韩桥附近打听有没有地主出租土地,为一对夫妇隐藏做准备。水波与钱家园地主谈妥后,向老赵作了汇报,老赵非常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