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步仁不义

　　施步仁因押送“人犯”迟到被捆绑挂牌批斗后，心生怨恨，他觉得这一切都是缘于厉大守这个混账。如果不是厉大守抢他的女人，她也不会和柳梢闹翻，也就不会出现去找小寡妇快活而耽误了押送“人犯”，弄得如此的狼狈不堪。
　　他非常后悔当初不该答应当什么副司令，给厉大守提供人力物力的支持。现在他是进不得退不得。进，有厉大守挡着道，他不甘心做厉大守的打手和炮灰；退，在生产队经营多年的群众基础都在抄家抓人批斗中丧失殆尽。
　　他也后悔不该和柳梢闹翻，更不该当众批斗把她推到厉大守一边。其实他也清楚，柳梢是个气量小玻璃心眼中容不得沙子的醋坛子，即使不挨批斗，当她知道他和顺狗子老婆有染的话，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步仁审时度势，觉得必须面对现实，对厉大守一伙，他还不具备你若拳来我就脚往的与之对决的实力。柳梢和大守反复云雨给他造成了很大伤害，对于这一点他只能隐忍。当然他也不会系在柳梢一根绳子上，他找女人有的是办法。关键问题是柳梢掌握了自己太多见不得阳光的证据，一旦告诉了厉大守，岂止是批斗，坐牢都很有可能啊。
　　私分集体粮食是挖社会主义墙脚，虽然点子是柳梢出的，但他是队长主意是他自己拿的。更让施步仁想起来就背脊发凉的是那两百块钱的事：
　　一年下来，生产队卖公粮卖棉花卖猪卖牛等等收入的钱，按规定留足集体积累后的部分就用于社员分配。一分工能值几分钱这是社员们望眼欲穿想知道的结果，这样就能算出自家能从集体分得多少钱。会计昏天黑地算了三天，终于算出结果，每分工四分钱。一个壮劳力每天最多只能挣十分工，也就是说从早忙到黑最多只能挣四角钱，剔除口粮钱后才是所挣的净钱。多数人家能从集体分钱，也有少数人家每年的劳动所得，不足抵扣口粮款，还须倒找集体一些钱。不管怎样，社员们从年头忙到年尾就盼着年终分配的这一天。
　　“队长，分配方案算出来啦！”会计兴奋地说。
　　“好啊，送大队审批后就分配到户。”施步仁看了分配方案后说。
　　会计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在队里什么都听队长的，在家里什么都听老婆的。他跑路的样子很有趣，像小脚女人那样蹒跚向前，大家叫他小会计。小会计按队长吩咐去大队审批年终分配方案，然后去信用社取钱。
　　柳梢站在路口等候小会计，虽然已近黄昏，但很远就能看见小会计提着一个包回来了。
　　“吆，会计回来了，走，到我家喝酒去！”柳梢娇滴滴地说。
　　“不了，我有要紧的事。”小会计道。
　　“有什呢要紧的事，队长已到了，就等你！”柳梢嗲声嗲气地说。队长都到了，哪有不去的道理，小会计便答应了。
　　“来，我帮您拎包吧。”柳梢说着手就伸过去欲帮小会计提包。
　　“不要，不要！”小会计本能地把包换到另一只手，他知道这是全队社员一年的血汗钱，岂能离开自己的手？然而，柳梢那热乎乎的手接触他的手背后，他就像触了电似的，全身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抽搐感，似乎迈不动步了。老实巴交的人也经不住情欲的刺激，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他骂自己：“一点出息都没有，女人一碰就腿软！她不是自己的那盆菜。再说了老百姓的命根子钱都在自己手里呢！”于是他佯装咳嗽向麦苗地吐了一口痰，非分之想慢慢退去。
　　队长坐在柳梢家餐桌旁，翘着二郎腿，捧着黄铜水烟台吧嗒吧嗒地吸着烟。队长会计都来吃饭，柳梢公婆开心得在灶台上忙乎不停。接着，队长会计以及柳梢的公公和她男人入席落座，两个女人张罗菜肴酒水。有重要的客人女人不上桌这是韩桥人不成文的规矩，其实就是重男轻女！
　　四个男人推杯换盏，喝得开心。柳梢公公因为是东道主不喝不行，已经伏案端不起酒碗了。
　　她男人还当自己是酒仙，说：“我没醉，就一坛酒四十五斤，来……再来一碗。”他说话时口角不停地流着口水。
　　“队……长，你对我真好，我要柳梢……喝！”小会计像是在说胡话。
　　施步仁向柳梢使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喊：“娘，队长还没喝好，我招架不住，你来啊！”
　　“好的，我不相信队长有多厉害，我来和他弄！”
　　柳梢为他们斟酒，她给婆婆斟的是货真价实的酒，而给施步仁倒的却是水。老太婆两碗酒下去也就差不多了。
　　这是柳梢亲手酿的黄酒，一坛大约四十五斤吧，别人家总是一斤米兑三斤水，酒味淡。而柳梢知道，这坛酒一斤米只兑一斤水，酒浓淳，劲儿足！几个人你一碗我一碗就这样把一坛酒喝光了。这么多酒下肚，尿憋得慌，酒鬼们川流不息去茅缸歪歪扭扭地小解。
　　小会计老婆在家如坐针毡，他去信用社提钱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这钱可不能出一点点问题，是社员的命！她忽然想起队长下午和她说晚上在柳梢家喝酒的事。
　　“咚咚咚……开门，是我！”是小会计老婆的声音，施步仁和柳梢立马装醉。
　　“咚咚咚，咚咚咚……”小会计老婆见没人开门，便一脚把门踢开。天哪！一坛酒喝得精光，四个男人两个女人都醉得不省人事。她扑哧一笑，柳梢的婆婆这么大年纪了竟然倒在队长怀里打呼噜。
　　她打量着六个醉鬼，还只有他男人稍微清醒点，手臂挽着包，嘴里重复地说着“老婆，我没醉”的醉话。她摸了摸他的包，里边是方方的硬硬的东西！分配的钱还在，她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她拿起装着钱的包，背着小会计回家。
　　施步仁捏了一下柳梢的屁股说：“别装了！”
　　“弄疼我啦！”柳捎撒娇地亲了他一口。
　　“拿到了？”施步仁问。
　　“十块一张，共二十张一张不多一张不少，还连号呢！”柳梢把施步仁拉到房间里，打开梳桌小抽屉取出二百块钱交给他。
　　“这可是我唻两个人的钱，你把它收好！”施步仁吩咐说。
　　“太多了，我不敢，还是你保管吧！”柳梢担心地说。
　　“这样吧，在你家屋后找个隐蔽的地方把钱藏起来，果好的？”
　　“好，好的！”柳梢挺感动的，这钱施步仁确实是为她俩筹的啊！柳梢憧憬着挽着他的手臂，用这个钱去城里买新衣服新首饰呢。
　　她找来油纸把钱包了一层又一层，陪着他到茅缸后边河坎的树旁边挖了个坑把钱藏了起来，两人开心得拥抱在一起……
　　施步仁回到自己的家，喝了碗茶解解酒，又捧起水烟台吸了三台烟，心头热乎乎的。他笑骂柳梢是蠢货，和自己睡了觉，还帮着偷钱数钱。
　　他从家里拿了把铲锹，悄悄地来到柳梢家附近。那天，天黑风号，西北风吹得他瑟瑟发抖，好在还有些酒意尚能御寒。他踅到柳梢房间的窗外，右耳紧紧贴着窗棂，只听到柳梢微微的均匀的悦耳的酣睡声，他知道这是她睡觉很沉的声音，忙碌操劳了一大晚上，也该实实美美睡个好觉啦！他又走近老两口子的房间窗下，那呼噜声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在比高低。
　　他操起铲锹，来到柳梢茅缸后边藏钱的地方。天真冷，他和柳梢覆盖的土已经冻上了。很庆幸好在带了把铲锹，否则锹小了还挖不开呢！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挖到了钱包。然后，他覆土恢复原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二百块钱塞进自己的腰包。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小会计夫妇俩慌慌张张地来敲队长家的门，队长两眼惺忪地问：“这么早，做什呢呀？”
　　“队长，队长，钱……少了！”小会计着急地说。
　　“什呢钱少了？”施步仁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
　　“队里年终分配的钱少了！”小会计无可奈何地说。
　　“啊！不得了的事，你怎么弄的，天哪，这是社员从年头盼到年稍的钱，说没就没得了。”施步仁一边说一边急得直跺脚。
　　“少了两百块。”小会计补充说。
　　施步仁稍稍平静了点说：“你说说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我睡醒了就摸摸钱，后来睡不着了，就数钱，发现总数少了两百块。也没有发现被别人动过的痕迹。”小会什详细描述着。
　　“在信用社有没有搞错？怎么正好少两百块唻！”施步仁问。
　　“在信用社我数了两遍，都是对的。”小会计答道。
　　“这不好说，是整钱又不是零头钱，容易错啊！”队长道。
　　小会计自己反而吃不准了，难不成信用社少给了两百块没有数出来？到底问题出在哪儿呢？现在到信用社去理论人家认账吗？如果不认账又怎么赔得起呢？
　　“这钱少了不是小事，你得赔！年终分配不能推迟。”队长严肃地说。
　　小会计夫妻俩向他磕头，央求队长救救他们。
　　“怎么救？信用社肯定不会认账，你不赔有什呢办法？”队长无奈地说。
　　“有办法？”小会计道。
　　“有办法？你找我做什呢？”队长反问道。
　　“得你同意才行！”小会计道。
　　“有屁快放，怎么能变出钱？”队长不耐烦地问。
　　“调账！”小会计道。
　　“我就不信唻，调账能多出两百块钱？如果真的，你就不要下地了，就天天坐在家里调账变钱！还成神仙了！”队长质疑道。
　　“就是账上少记两百块收入。”小会计解释道。
　　“这……老弟呀……”队长为难地说。
　　小会计见队长不爽快，又是磕头捣蒜醬又是捶胸抽嘴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大哥只有你能救我，以后队里的事都听你的，我为你做牛做马都愿意！”
　　“起来吧，就帮你这一回，把账弄弄好，大队会计发现了我就帮不了你了。”队长顺水推舟做好人。
　　“大哥放心，账上的事他们不会发现。”小会计信誓旦旦地说。
　　施步仁想着想着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柳梢发现茅缸后边藏的二百块钱没了，肯定会到厉大守那里告状，几条罪状下来哪还有好日子过？他想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