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悲秋

　　一阵类似号角的乐声响起，提示学校的师生们，午餐时间到了。
　　曲慕寒从食堂打好了饭菜，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一口一口地吃着。
　　秀水学校因为其特殊性，没有大食堂，午餐生和住宿生的一日三餐都在教室解决。每到饭点，走廊上的餐车早已准备到位，盛出一盆饭食和菜肴端到教室里，上百名学生集体“开造”，那景象想想都壮观，下午上课时，教室里饭菜的香气还未散去。
　　学校食堂的饭，刚开始吃时还挺好吃的，后来就像干嚼米饭一样，没什么滋味却又不得不吃，偶尔也会有“惊喜”，吃个肚子溜鼓，但大多数都只是混个饱肚而已。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天天吃外卖吧，费钱不说吃多了也不爱吃了，对健康无益，食堂的饭菜再不好吃，吃不出毛病来。
　　吃完了，饭碗一推，躺了下来。如果这时手里有根烟的话，那可真是比神仙还快活，吃完就躺倒，最近又胖了。
　　她现在真的已经适应这里的清静和无聊了。刚刚过去的七天假期，她一个人没感觉多寂寞难捱，晚上熬夜追剧，早上起来准备早（午）饭，吃过后已经快中午了，刷刷手机玩玩游戏看看书做做家务，有时她会下楼走走，到超市买东西，看了两场电影，回来后准备晚饭，忙完后晚上了，接着追剧，追完一部还有下一部，有时，她也会像现在这样干躺着，脑子里想着一些事情，有时什么也不想，七天，一个人，这样过来的，也挺充实。
　　有时，她会和好友们煲电话粥，在省城当老师的璇子听说后直呼太羡慕了，起码不用每天起早了，可以一直睡到自然醒，晚上熬多久也不怕，更不用挤公交、担心路上塞车迟到了，出了家门几步路就上班了，真好，还说假期有机会的话去你那里看看。
　　我这里，我什么时候成这里的人了？
　　躺了一会儿，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还是半个小时，曲慕寒拿起手机，点开通话记录的页面，看着夏沐霖的名字，后面的括弧里面显示“21”的字样。
　　七天过去了，她没有按照约定回来相见，给她打电话，都是响了几声后挂断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她执着地一遍遍地打过去，开始还有响应，后来干脆关机了。
　　她很着急，去问海玲姐，她也说打不通她的手机，她在那边一定有情况，而且很严重，但不是她，放心，假期最后一天，她向学校请了三天假，她本然亲自打的电话，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请假的，即使生病了也咬牙坚持上班，一连三天更是少见，肯定是她家里出事了。
　　曲慕寒问海玲姐知不知道她家的地址，她想去找找看，海玲姐摇头，她知道她很多事情，就是不知道她家的地址，也没听她说过，小许也不知道。
　　“放心吧，她没事的，再等等吧，等她抽出空来回联系我们的，她不是个没分寸的人。”
　　另一个朋友许文贤昨晚回来了，她爸的病要不了命，但基本上等同于残废了。她回去一直照顾着她爸，她爸说他有后妈照顾着，放她回来了。
　　曲慕寒捧着手机，犹豫着，最后还是放下了，算了，还是别去打扰她了，她会回来的，只是晚了几天而已。
　　她正准备起身将饭盒收拾下去，有人敲门，海玲姐。
　　“你不上课吗？”
　　“上午的上完了，下午最后一节，我来是和你说一声。”坐在她对面的海玲姐脸上的表情让她心情忐忑。
　　“她、出事了？”
　　“没有，没出事，她身边的人出事了。”
　　曲慕寒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她身边的人，谁呀，出什么事了？”
　　“还记得上次来过的青姐吗？”
　　“记得，怎么了？”
　　“死了。”
　　曲慕寒的嘴刚张开，“啊”字还没出口，海玲姐又说：“她还有一个朋友云姐也死了。”
　　曲慕寒无比震惊：“她们怎么死了？”
　　“小李让我和你说一声，怕你惦记，她们都是自杀的。”
　　“自杀？”
　　“对，听小李说她们一个是在四天前，一个在三天前。青姐的公公病了，婆婆要云姐出钱，青姐说自己没钱，婆婆不信，非要青姐拿钱出来，青姐说自己真的没钱，婆婆让她回娘家借，还说了一堆难听的话，青姐委屈，给家里打电话，青姐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青姐心里委屈，什么居家过日子谁家不吵架，过去就好了，你有钱先拿着，过后再说，真因为点钱离婚了可怎么办？为了孩子忍忍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习惯就好了。”
　　晚上，婆婆又来要钱，青姐说自己真的没钱了，信用卡已经透支到极限了，自打结婚后，老公的工资卡婆婆把着，家里的开销都是青姐的，她哪来的钱？婆婆不信，翻起她的东西来，找到了一盒面膜，质问她是怎么回事，青姐说是为了帮一个卖化妆品的朋友的忙才买的，婆婆不信，破口大骂：宁肯自己美也不愿意给老公公看病，丧了良心缺了八辈大德，后来越来越过分，说青姐有了外心，把自己打扮美了是想去外面勾搭人，也不自己看看，要不是当初可怜她，哪个男的会要她这么个老姑娘……她老公把那盒面膜撕烂了扔到了青姐脸上，也跟着一起骂，最后放狠话，不拿钱出来就离婚，还不行就把房子卖了，房本上有男方的名字，他说了算。
　　青姐喝了口水，继续说：“青姐跑出了家门，给家里打电话，青姐妈说你要离婚爱上哪去上哪儿去，家里没你地方。她联系了小李，小李给她安排了一家旅店，听她哭诉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青姐回家了，婆婆老公又为难她，说她在外面住了一宿，不守妇道，连孩子都不管，买房子离婚，净身出户……青姐抱起了孩子去了卫生间，给小李打电话，小李当时正忙，说了两句就挂断了，青姐将浴缸注满了水，抱着熟睡的孩子走进了浴缸……”
　　曲慕寒身子直发抖。
　　“当时，她的婆婆和老公就在客厅里，等到她老公上厕所时才发现门上锁了，喊了几声没动静，以为青姐在置气，又骂了一通，还是不开门，最后把房门撞开了……”
　　一片死寂。
　　“小李自责自己挂断了青姐的电话，如果她当时花点时间听她说，兴许青姐不会死。”
　　“不能怪她，害死青姐的是她的两个家庭。”
　　“另一个云姐，在她后面，‘十一’放假，家里父母又逼着她去相亲，一天要赶五六场，云姐不想去，她父母就说狠话，云姐是在听到青姐的死讯后自杀的，她留下了一封遗书，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你们给我准备冥婚吧，然后，跳楼了……”
　　海玲姐眼里也和自己一样雾气蒙蒙的。
　　“她们的父母呢？”
　　“青姐妈当时就垮了，一病不起。云姐妈天天捧着她的照片抹眼泪。她们的爸还算比较坚强，男的嘛，都薄情。”
　　海玲姐抬了一下手：“我得回去了，小夏参加完了她们的葬礼，今天下午的客车就回来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吧。青姐家后来的事有人拍下来发到了网上，我把链接发给你，你看看吧，我还有课要上，我走了。”
　　海玲姐刚走，曲慕寒的手机响了一下，她刚一点开视频，一声母狮子似的嚎叫声震得她耳朵疼，画面上一个老太婆正坐在客厅的地上大声嚎叫着，看面相就知道不是个善茬，屋里有不少人，都像是围在了老太中间，看她表演一样。画面有些晃动、角度很偏，应该是被偷拍偷录下来的：“天哪，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摊上这么个事啊，这是要把我往绝路上赶啊。这天杀的啊，当初我就说这岁数大的女的不能娶、不该要，都是怪我都有病，好的能剩下？怎么样，出事了吧、这个天杀的、挨千刀的，要死别处死去，死在我家算怎么回事？你死了清静，把孩子也带走了，这女人心比狼都不如啊，简直就是畜生啊。她可是她亲妈啊，虎毒还不食子呢，这女人，不是人哪。这岁数大了的女的要不得、不能娶，当初我们家就不该可怜她，要不是我们家好心娶了她，她个老姑娘谁要？我们这是引狼入室啊，进门了天天作、天天闹，把我们家可祸害惨了，这天杀的坏女人，死了也得下地狱。我和你们说啊，娶媳妇千万不能找岁数大了还没结婚的，都是精神病、变态，我们家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视频下面的评论中不乏认同老太婆、骂青姐的，面对两条鲜活生命的离世，没有一丝的怜悯，冷漠冷酷至极。害死青姐的婆家固然可恨，青姐的父母也是刽子手，还有看不见的、吃人的“偏见”，他们都是凶手，还有云姐，也是被他们害死的。
　　曲慕寒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海玲姐的电话打来了，两人一起去了夏沐霖家，许文贤也在。夏沐霖叫了一桌子菜，开了一瓶酒，放上了四个杯子。
　　“今天，你们能陪我喝点吗？”她看着她们三个。
　　“行，我陪你喝。”
　　“算我一个，我陪你喝。”
　　只剩下曲慕寒了，“采取自愿，你不愿意可以不喝。”夏沐霖温和地说。
　　“我自愿，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