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认命

　　柱子跟随着桃子而来，因为他认定了桃子的那句话，要是敢不跟他回家，他就去王二喜家继续闹。他相信，他要是这样一闹的话，王二喜就得逃离村子，就可以永绝后患。柱子边走边乐滋滋地想着：“桃子，你注定逃不出俺的手掌心，嘿嘿！”
　　桃子挑着水走在前头，内心波涛起伏，她知道自己的弱点就是善良，她知道要是因此给王二喜惹上麻烦，将会是她一生最悔恨的事情，她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她知道她跟柱子结婚了，过正常的夫妻生活是早晚的事，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再看看日夜不安为姐妹俩操劳的父母，桃子彻底认输了，她认命了，无力反抗了，主要是王二喜的糯弱的态度决定了桃子最终的命运。她彻底放弃了，放下了那个一直让她魂绕梦绕的人，她不再钻牛角尖，因为不是他，是谁也无所谓。她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肩上的扁担那样重，压得她要喘不过气来，两只水桶也失衡，摇摇晃晃晃不停，如同她以后不同与别人的命运，注定了摇摆不定，注定了坎坷不平。她感想着，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她用力擦干了眼睛，不想让父母看到。将水倒进水缸后，用嘴呵着热气来暖暖冻得冰凉的手。
　　桃子娘已经做好了早饭说：“二妮，你何苦那么早就去挑水呢？大冷天的，冻煞个人。”“怕去晚了，水坑里的那点儿水，被别人挑去就没水了。”“咱家又不是没水喝，找罪受。”桃子娘将一碗面条端给她说：“快吃上，暖和暖和。”柱子走了进来，馋兮兮问：“娘，做着俺的饭了吗？”桃子娘一脸尴尬说：“柱子，不寻思你来，还真没做着你的。”柱子顿时窘迫起来，赶紧改口说：“跟你开玩笑，俺吃过了。”“嗯，”桃子娘说：“吃过就好，免得俺再做一遍。”柱子趁机说：“俺是来接桃子回家的，俺娘也给桃子留着早饭。”桃子娘一听就呵呵地说：“二妮，你看你以后就有两个娘疼了，哈哈……”桃子明白娘的意思，低着头吃完饭说：“俺跟柱子这就回去了。”桃子娘惊讶地瞪大眼睛问：“二妮，你这就回去？你想通了？”桃子机械地点点头。桃子娘有些奇怪：“二妮，你这转变的也太快了。刚当人家媳妇，该受些委屈就受些，对待婆婆跟对待亲娘没两样，可不许做跋扈不讲理的媳妇，让人家背后讲究。”桃子紧咬嘴唇，点着头答应：“嗯，俺知道，俺会做个好媳妇，不给娘丢脸。”
　　柱子领着桃子欢欢喜喜回到家，柱子娘看到更是欢喜雀跃说：“俺还没做饭呢，俺这就去做好吃的。”“不用做着俺的了，”桃子说：“俺在娘家吃过了。”柱子娘一听就不高兴了说：“感情没做着柱子的饭？，二妮，你嫁俺家，俺可是拿着你当宝贝，你再看看你娘，她根本不拿柱子当人看，还是个三四天的新女婿呢，就是个外人总该让让吧？”桃子解释说：“这不能怨俺娘，是柱子说自己吃过了，他要是说没吃，俺娘肯定给他做的。”柱子娘责怪的看向儿子。柱子说：“去得早不如去得巧，俺一进门，人家正好在吃，没做多余的饭，丈母娘还变个脸，俺哪敢说没吃，只好撒谎说吃过了。”柱子娘不高兴地说：“以后去就说没吃，看看她给你做饭不？”“嗯嗯”柱子答应着。“还有你，”柱子娘又针对桃子说：“你以后要在娘家给柱子争的一席之地，你知道柱子没吃饭，就把你的饭让给柱子吃，你娘保准快去给你做饭吃，这也是疼男人的表现，你要是不疼他，以后这个世界上就没人疼他，你也一样，他要是不疼你，你以后也没个心疼的人。”
　　桃子不耐烦地听着婆婆的喋喋不休，趁着婆婆话语间断的空隙，逃回了自己房间，静静地想着心事。想着跟王二喜今晚的约会，再一次泡汤，她就沮丧成一只丧家犬，她总想大胆往前走一步，总会被自己的胆小怕事逼退一步，导致想要的生活跟现实的残酷更远离一步，她想着想着就想哭，那么多的眼泪，只为自己的软弱与无助，还是为了自己的无力与无奈。
　　柱子吃完早饭就匆匆走进来，看到桃子的眼泪在“哗啦啦”震惊不已问：“你又咋了？不就是因为娘多说了两句话吗？至于那样小性子？”桃子也是因为想得太投入，对柱子的突然进来，没有丝毫察觉，听到柱子的质问，就反驳：“你听听你娘，都说了些啥话？是俺小性子？还是她小性子？”柱子感觉头都大了说：“你们女人还真是事事多得像丝头，越理越乱，说不清道不明，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计较起来也要干架，没有谁输谁赢，谁对谁错，怨不得清官难断家务事。”
　　桃子不依不饶说：“别总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娘欺负俺的时候，你要站在俺的这边。”柱子为难地说：“俺也不能跟你合伙欺负俺娘？俺娘就会骂俺，娶了媳妇忘了娘，忘恩负义的东西……”“噗嗤”一声，桃子忍不住笑了，柱子也高兴起来问：“你还会笑啊？你不知道你有多久没笑过？”桃子低垂下头不说话，她心里的苦楚，没有人知道。她只巴望，柱子能够待她好，人和人都是日久生情，只要她不嫌弃眼前这个残疾男人，以后有什么苦，她都可以承受。
　　夜幕降临的时候，柱子如愿以偿地和桃子成为了夫妻。王二喜在家中焦急如焚，他时刻盼望着桃子再来找他，让他如愿以偿地和桃子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记忆，今生今世只有一次就足够。他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甚至把风声当成敲窗的声音，一次次起身前去探视，一次次失望而回。他知道他与桃子的约会，已经被柱子搅黄了，他每天早上只能早起去甜水湾偶遇桃子，一连几天再也寻不见桃子的身影，桃子似乎永远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只能拿着鞋垫，睹物思人，千愁万绪一起涌上心头，想着跟桃子在一起的美好情景，一次次让他迷醉，一次次又让他清醒。他失眠了，拿起纸和笔，像往常一样给桃子写信，写完后不再寄出，锁在抽屉里，他要把这难忘的时光永永远的留在纸上。
　　除夕夜里，桃子第一次不在娘家过年，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一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油然而生。突然想到，父母今年一下嫁走两个女儿，家里一定显得冷冷清清。又想到，要是跟王二喜结婚，改是多么幸福美满，巨大的落差，又惹来了桃子的太多眼泪。柱子又兴高采烈地闯进来，想要带着桃子去大门口燃放烟花爆竹。看到她哭就不高兴问：“你又怎么了？这次俺娘可没说啥吧？”“俺突然感觉到好孤单，没有亲人在身边，俺想家……”柱子听到这话，十分恼怒说：“你没有亲人吗？俺是谁？你老是哭、老是哭，好运都被你哭没了，你就不怕把俺哭死？你变成寡妇？当然，那是你最愿意的事。”柱子越说越激动：“不许再哭了，你以后要是再让俺看到你哭一次，俺就打你一次，发现多一次，就加重打一次，直到让你哭够为止。你信不信好好的日子，非让你哭坏不可，你就是个丧门星，真要命。”
　　桃子听着柱子一板一眼的数落，没有一句反驳，她擦干眼泪，躺进被窝。柱子所有的兴致全没了，他本想跟桃子燃放完烟花爆竹，就带着她四处转转，到同龄的伙伴中去炫耀一下，他跟桃子多幸福。没想到，他的想法不是桃子的想法，他的幸福不是桃子的幸福。桃子一次次的眼泪，向他证明，他的幸福来源于桃子的痛苦。他才意识到，一种被强迫的婚姻，一个人欢喜一个人愁。他嘴上怒骂着桃子，心里还是想驯服她，让她心甘情愿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柱子娘听到儿子的骂声，走进来询问详情，柱子不满地诉苦说：“这个养着身子没养着心的东西，咱对她多好，可她就是哭、哭、哭……”“二妮”婆婆拉长声音说：“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这过日子可是有个讲究，结了婚就是大人了，可动不动就要哭，那可是要倒霉的，好好的人家也会遭殃，以后可不许再哭了。”桃子把头蒙进被窝，听不到哭声，可眼泪却流得更凶。她的内心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兆，觉得不管结婚还是过年，她都做了不该做的事，都是世俗忌讳的事，那么会不会在接下来的日子，发生不幸呢？突然又觉得自己想法很可笑，还有什么比自己现在更不幸的事？
　　这一夜，柱子没有来百般讨好她，她就闷在被窝里，浑浑噩噩了大半夜。十二点，柱子就再也无法入睡，一边自己起床穿衣，一边催促桃子：“该起床了，快去煮饺子，总不能第一年的新媳妇，就被人笑话懒。”桃子感觉浑身没劲，她翻了一下身，没翻动，感觉发烧了。柱子以为她不起来，有点儿发火说：“听见没？快起床，跟娘要做很多过年的拜礼。”
　　桃子动了好几下，强挨着爬起身，头晕目眩，有些站不稳。柱子发现了桃子的异常问：“你咋了？”“俺头疼。”桃子嗓子也发不出声音，沙哑着说：“俺病了。”柱子摇着头说：“你是真够让人头疼的，大过年的，你还要跟着俺挨家挨户去给长辈拜年，要是不去，这可是头一年的新媳妇，可不能给自己丢了身份。”“俺知道。”桃子的声音在喉咙里旋转着说：“只要有一口气在，就是爬着也要去拜年。”
　　桃子先给婆婆跪拜磕头说：“娘啊，过年好，儿媳给磕头了。”柱子也跪下说：“娘，过年好，儿子磕头。”“砰砰砰”就是三个响头，婆婆见状满心欢喜，双手拉起儿子儿媳说：“快起来，亲娘就不用这些客套，去了你们的婶娘叔伯哪里，要实磕。”“嗯嗯”俩人答应着。
　　桃子跟婆婆煮出饺子，柱子放烟花爆竹，柱子因为家里添了新媳妇，燃放的格外多，一串接着一串，噼里啪啦爆响声突然中断，鞭炮断芯了，柱子本想再次点燃，不料那芯自己又燃了起来，柱子躲闪不及，被炸中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