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五章 追凶

　　文宝杀了文遐的儿子，心里一阵畅快，觉得压在自己心口的那块石头终于挪开，自己跑到三河口沂河沿上，当年枪杀他爹的地方，大声喊了起来：“爹，铁锁，我为你们报仇了。”
　　路人都惊奇地看着这个疯子一般的人，赶到警察吹着哨子追来，文宝才意识到跑。
　　文宝在前边跑，警察在后边追，沿着河沿向北而来，警察队一个小队长累得气喘吁吁，两手叉着腰道：“歇歇，人家是土匪，在山里跑惯了，他妈的咱哪有那脚法，兄弟们，回去一个，向文遐团长报告，他的儿子死了，又不是咱的儿子，咱何必出那份逊力。”
　　众警察点头，对文遐父子为人都知道，也不愿意尽心。
　　一个警察回去，快到晌午，文遐骑着大马跑了一身汗来了，他后边带着十几个士兵，警察小队长一见他来，立马敬礼，装作疲劳的样子，两手扶膝，上气不接下气，然后一手指着固庄方向：“团长，那边，朝那跑了，兄弟们追了一路没追上。”
　　警察们指的地方，正是固庄所在的位置，文遐一想，这文宝是慌不择路，去了固庄，定是躲到二先生家里了。也好，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大声喊：“走，去固庄。”
　　十几个士兵跑动起来，沿着河沿上的大道朝固庄跑来。到了固庄东侧的河沿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文遐止住众人，跳下马，四下里打量，固庄他太熟了，雷神庙没了，剩下的地方，能藏人的话，最有可能是油坊和祠堂，祠堂想进去，需要钥匙，油坊是文杼媳妇现在经管着，就不好说了，目前来看，油坊可能性大，一则是进祠堂，容易遇到熟人，大白天，文宝不敢，油坊那边有一个地道，当年文桐闹暴动时挖的。他指指一处院子，道：“去油坊。”
　　听了长官命令，十几个人沿着河沿下的小坡朝下奔跑，拐了一个弯，朝着油坊过来，油坊里没有干活，杜氏见李家油坊停工，自己打算好好收拾一下油坊，大干一番，新雇的两个短工，都是本村的，正忙着打扫院子，收拾豆饼、豆子，还有仓房门口堆积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文遐提着鞭子进来了。这两个人与文遐本是同宗，一见大兵包围了油坊，都害怕地从里面出来，看着文遐一言不发。
　　“你们四少奶奶呢？”
　　“她，她，我去请她。”一个人被吓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去了。
　　杜氏从后边屋里出来，她才听到外边的动静，正在里间盘账，前几天和宏俊也商量了，生意还是宏俊的，杜氏本打算收回油坊，宏俊不同意，说大小是个买卖，两家合伙做着吧，杜氏也就没有坚持，她盘盘账，把以前的钱清理一下，以前的钱是五五开，后边再挣的钱，宏俊说了，四六，他四就够了。以前，名义上是宏俊的油坊，豆子也是他负责采买，所以分得多一点，现在，豆子多了，自己操心少，当然要少拿点。
　　一见文遐带了人在外边，杜氏出来了，给他施了一礼：“大哥呀，里边坐吧，你这是？”
　　文遐与杜氏很少打交道，也知道她是个经营的能人，二叔一家子现在指望着她，态度和缓不少。他从马上下来，哭丧着脸道：“我来找文宝。”
　　“文宝？文宝大哥，他……他怎么会到这里？”杜氏一下子愣了。
　　“弟妹，一言难尽，他在三河口行了凶，把我家方诚……唉，这个该死的文宝，有人看见他跑到这里来了。”
　　“哦，还有那样的事？方诚没事吧，大哥？”
　　“唉，弟妹，不说这事，咱先找文宝，要是找着他，我会剥了他的皮，不，我要活剐了他。”他扬了扬鞭子，又放下了。
　　见文遐沮丧的样子，杜氏已经猜出大半，她朝一个短工道：“叔，把门打开，请长官们进来搜查，咱说没有人不管用，他们搜了才算。”
　　文遐最关心的是油坊里的地道，当年，这里搞暴动的时候，最早就是从地道开始的，到了仓房，他跺跺脚下的地道：“弟妹，把地道打开。”如果单纯的搜查，杜氏不生气，现在要打开地道，有些过份了，谁都能看到，地道口是堵死的，上边垛满了豆饼不说，地道口也早已封上，上边的东西没有挪动的痕迹，杜氏道：“这个地道，原本说是很秘密的地方，现在，哪还有一点秘密？大哥，你想想，文宝大哥会躲在里面等你来抓吗？这上边垛满了东西，我一个妇道人家，想救文宝大哥，就怕这一堆豆饼也挪不动。”
　　文遐根本不听这些，他认准了文宝朝固庄跑来，那定是在这里躲起来了，固庄能藏人的地方，这个地道最有嫌疑，见杜氏阻拦，他更认定此处可疑，方才对杜氏的一点客气也瞬间没了，不耐烦地摆摆手：“搬开。”
　　几个手下过来，使劲把上边的豆饼清理到一边，这才发现地道根本下不去，口已经封死，文遐已经失去理智，大叫：“给我撬。”
　　手下没法子，只好用刺刀，或者可手的家伙来撬，等把地道口打开，底下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
　　看来确实不像有人藏在里边，文遐围着院子转了几圈，摆摆手：“去祠堂。”
　　一行人还没到油坊门口，门外站着一个老头，弯着腰，手扶着拐杖，正瞅着这一伙人。“我寻思是哪个，原来是固乡长，乡长大驾光临，怎么着也得到寒舍一叙吧？”
　　文遐一看，正是二先生，他在家里没事，正和几个孩子闲聊，一个乡邻给他传话，说看到文遐带着十几个兵去了油坊，把二先生吓了一跳，怎么好端端的，文遐去油坊做什么？他忙跑了过来，正看到文遐在撬地道，知道那里面什么也没有，就是当年藏的宋县长的那点家底也让人家运走了，让他搜吧。
　　一旁，短工告诉他，文遐的儿子方诚被文宝杀了，把二先生吓得一激灵，怎么又闹这一出？天天你杀我，我杀你，何时是个头？
　　正寻思着，文遐带着人出来了。
　　一听二先生说话阴阴阳阳，文遐想生气，可又忍住了：“二叔，是你呀，我来抓一个凶犯，就是文宝。”
　　听文遐如此说，更坐实了短工的话，文宝杀了文遐的儿子，二先生慢慢地说：“怎么文宝回来了？你看见他跑到我油坊了？”
　　“那倒没有。”
　　“不确定的事，你也乱查，一个个扛着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固永劼摊上事了。没查到，那我问你，固庄这么大的地儿，你怎么径直跑到我这里了，是看着二叔像窝藏犯人的帮凶，还是怎么着？”
　　文遐不想和他打口头官司，也没那心情，他突然想起来：“二叔，我还要祠堂去搜一搜，钥匙在你那边。”
　　“这好说，官府来抓人，应当的，咱草民一个，钥匙在哪？哦，我忘了，放在家里的，你等着，我回去给乡长取来。固乡长，怎么文宝又作下事了，你那年害了他的孩子，他今年害了你的娃娃，这冤冤相报何时了？你爹当年害了你永勋伯，文宝那年用枪打伤了你爹……”
　　文遐知道二先生护着文宝，不耐烦说：“二叔，我现在没心思和你讲古，文宝他杀了我的儿子，我绝饶不了他，他就是跑到天边，我也要抓着他，用刀子剐了他！”
　　两个人在前边走，二先生冷笑一声：“我不反对，当年文宝也这样说过，不杀你全家不罢休。你爹害你永勋伯的时候，就不考虑考虑人家有文宝吗？一家子被逼得上山当土匪，儿子也被你送给日本人，我不明白，文遐，你也是念过书的人，你兄弟三个，我觉得你最明事理，怎么也和你爹一样，办事糊涂。”
　　文遐不愿意听二先生唠叨，打马向祠堂跑去，他要在二先生之前赶到，防止文宝跑了。
　　一直到了晚上，快黑天的时候，祠堂也搜遍了，没有文宝的影子，二先生像唐僧念经一般，没完没了，文遐没了耐心，当兵的都饿得前心贴后心，中午饭就没吃上，现在快黑天了，还是没完没了，一个个都泄了气。文遐突然想到，最后先带手下回家吃一顿，文逸在家里，办饭也来得及。和大家商量了，都点头同意，河沿上突然传来一声枪响，饭也顾不得吃了，文遐领着手下朝河沿急驰而去。
　　二先生不放心，在后边跟着去了河沿，河沿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松软的河坡上散乱的马蹄印，指向三河口。
　　回到家里，却见一个人坐在桌子前，正和方仁说着话，旁边站一少年，正是方勇。那人见了二先生，起身笑道：“爹，没事了，那帮人让我一枪引走了。”说这话的正是文桐。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还扣着吗？”
　　“没事了，大首长和我谈了心，省里也没调查出问题，就不了了之了。我还是我，方勇，叫爷爷，这是你二爷爷，忘了吗？”
　　方勇忙叫了二爷爷。
　　二先生抬着看看方勇，心里一酸，这孩子还有大先生的模样，要是大先生看到方勇长这么大了，该多高兴！他喃喃道：“长高了，成大人了。”
　　父子两个说起了话，方勇出去找方仁几个玩，二先生想起来，又问：“你没事了？和崔家少爷到底有什么仇恨，非要整你？”
　　“没事，不要信外边传言，我们只是工作方法不同，没事了。”
　　“官复原职？”二先生比较关心这个。
　　“那倒没有，现在是副司令负责军事工作，爹，你不要问了，我们一会就走，我是从三河口来的，刚从宏俊那边过来，路过来看看，怕你担心，顺便过来看看防务，李世营的人快从沂州外围撤回来了，我们马上要攻打沂州城，这回，打下沂州城，我就不走了。”
　　这些话二先生似懂非懂，没事就好，官复半职也好，总比关在里面强，上次，大首长路过这里，看来，求了他，还是起了作用了，二先生心里很是欣慰。
　　等文桐走了，他才明白，八路要打沂州城了，大概听文桐说过，这日本人真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