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私奔

　　杏子到底去了哪里？原来杏子下了马车，看到柱子进屋之后，就悄悄走出民政处开始逃跑。因为昨夜桃子散工回家，看到杏子哭得撕心裂肺，就问原因，杏子就抬起朦胧泪眼说：“柱子催着登记，娘也下了命令，明天必须登记。这一登记就更麻烦了，俺再想跟五哥在一起，就更难了，他现在还没有离婚，俺再结婚，何年何月才能走到一起？呜呜……”
　　桃子对于姐姐跟李文哲一直纠缠不清、偷欢成瘾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只是不说而已，姐姐一直以为她睡觉像猪，根本就听不到。其实她都听得真真切切，她的嘴巴向来严实，从来不说，即使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也不敢声张。一来是保守姐姐的秘密，二来是若被娘知道，姐姐避免不了挨打挨骂，而她自己也会招来娘的一顿打骂，无非是轻些而已。再说这样大的事情，若是从她口中泄露出去，就像给天捅个窟窿，后果可想而知，她是无法收拾的，她在这种经常遭受暴力的家庭里生存，不敢有自己的做法，不敢有自己的想法，不敢有任何的要求，只要不爱打受骂一切都有娘做主，那样娘做错了，还要找麻烦，嫌弃叨唠几句：“你就是个死人吗？看到不对就不会说说，提醒提醒俺？”桃子习惯了忍气吞声，即使有天大的不愿意也要装作愿意，否则就会迎来无缘无故的一顿暴打，她从小到大已经不知多少次被娘打死过，所以她怕死，怕惹事生非，怕招惹到娘，只要事不关己，不去搭理，免得惹火上身，尽管这样好像很自私，但是她又啥法子呢？她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又哪来能力保护别人。
　　现在面对姐姐的可怜兮兮，她开始左右为难，她也不愿意看着貌美如花的姐姐，嫁给一个瘸子。“桃子，你帮俺想个法子呀？”杏子知道，现在只有妹妹能够帮助她。桃子紧抿着嘴，紧盯着姐姐问：“你打算咋办？”“你去给五哥送个信，告诉他俺的情况。”“这……”桃子迟疑着说，“这，俺可不敢，若被娘知道，还不被生抽筋，活剥皮？”
　　“桃子，姐姐求求你，你帮俺度过这个难关，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桃子还是惧怕娘的威严，更知道后果的可怕。她表情凝重，心海波澜起伏，但就是不表态。杏子进一步威胁说，“桃子咱可是亲姐妹，你若不去，俺就撞墙而死。”杏子做出一副真要撞墙的样子，桃子赶紧阻拦，一把抱住杏子说：“姐姐，别，俺去，俺去。”桃子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她只要答应了的事情，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做到。
　　晚上识字班放学后，桃子等到所有人都走到看不见人影，她才像做贼一样去了李文哲家。新盖的四建房子只有他一个人住，里面除了炕，什么家具也没有，显得空荡荡的，没有家的温暖，只有冷冷清清的凄凉。李文哲听到门响，还以为是隋金凤。自从他搬到新家之后，隋金凤隔三差五还是来找他，希望他能够回心转意。自从那夜，隋金凤让他丢尽脸面之后，他就彻底恨上了这个女人，并且对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丝毫眷恋之情。他感觉的他们之间扯平了，没有谁欠谁之说，隋金凤骂他绝情会断子绝孙他也认了。
　　当桃子慌里慌张地走进来后，李文哲正在捧着三国志读。一看是桃子喜出望外问：“桃子，是你姐让你来的吗？”“嗯。”桃子红着脸说，“娘让姐姐明天去乡镇民政处登记，姐姐不肯去，要俺来告你。”李文哲想了想一拍脑袋说：“这可是个千载难逢逃跑的好机会，你回去告诉你姐，让她到民政处的后门，俺在那里等她。”“你俩要私奔吗？”“嗯，眼下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桃子你要保密。”“嗯，俺不会跟任何人说的，俺走了。”
　　桃子回家后，就把李文哲的主意告诉了姐姐。杏子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安心睡觉，等待明天跟随李文哲出走，去追寻他们幸福的生活。所以一早起来，像换了个人似的，梳妆打扮，面对满腹狐疑的娘格外好，觉得她一走所有的问题都推给了娘，娘就要为她遮风挡雨，面对舆论伶牙俐齿的回击，面对逼迫，娘就要拿出猛虎下山的剽悍。她知道娘虽然无所不能，但是面对这样的难题，也够娘涅槃重生的。
　　当她左拐右拐来到民政处的后门，左顾右盼不见李文哲的人影。她不寒而栗起来，怕李文哲没有脱身走出来，她就连家也回不去。真是那样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但是她却看到一个高个女人，一直在注视着她。杏子便想走上前问她看没看到一个男人，却被那女人一把搂到怀里。杏子惊恐万状，睁大惊弓之鸟的眼睛看向女人之后，就欣喜若狂地捶打着女人的臂膀，嗔怪：“你真坏，差一点儿吓煞俺。”
　　李文哲穿了一身女人的衣裳，头上还包裹着大红方巾“呵呵”笑起来说：“一男一女走路太显眼，俩女人走路不被怀疑，俺这样装做女人保险多了。”杏子忍住笑说：“俺还以为你不来，把俺一个人放这儿，可就惨了……”“你咋会这样想？杏子，你是知道俺对你一片真心的，俺一接到桃子的消息就坐立不安、整夜难眠，半夜就起来准备，天还没亮就上路，赶在你前面到来，等你。”杏子有些感动，嚅了嚅嘴知道彼此承载着的沉重相思，也更知道这次出走不成的后果。但是既然选择了私奔就责无旁贷说，“还是快走吧，不然他们就会寻来。”俩人就从田间小路走开，所以寻找他们的人，并没有发现丝毫踪迹。
　　从上午走到中午，他俩按照之前的计划，去胶南投奔杏子爹。这儿离胶南六百里路，单凭靠步行需要很多天，他俩从没出过远门，不知道该怎样去走。杏子知道爹每次回家都是坐火车，他俩决定步行到火车站，然后买火车票。“只要咱们在一起了，随便跟你到哪里流浪，俺都愿意。”杏子挎住李文哲的胳膊，信誓旦旦地说，“哪怕就这样要饭，哪怕露宿街头，只要有你在，俺就是幸福快乐的，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李文哲被杏子的话语温暖着说：“俺不会让你跟着俺受苦，俺会给你一个美好快乐的家，成为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杏子眼泪汪汪，虽然走的腿疼腰疼，但是浑身充满了源源不断的力量，坚持往前走说：“俺，现在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李文哲用臂膀紧紧搂住她前行。
　　傍晚时分，春天还有着未尽的寒意，红彤彤太阳欲落未落。俩人相拥着有说有笑地往前走，感觉像小鸟飞出牢笼般的畅快与自由。一阵风吹来，杏子打了个寒战，李文哲把她搂得更紧说：“找个地方休息，吃些饭暖和暖和。”杏子点头，都已经一天了，没有喝水、没有吃饭，她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他俩刚走进一家店，李文哲要求会杠子头火烧，就听到杏子娘一声尖叫：“啊，大妮，可算找到你了……”李文哲吓得不敢再露头，他环顾左右，发现柱子带领六个人，全是隋家叔伯弟兄，气势汹汹，仔细查看杏子身旁的每个人。他知道此时此刻若是被当场抓住，就会被活活打死。杏子一听到娘的声音立刻毛骨悚然，但是她反应敏捷，即刻跑到娘的身边说：“娘，咱快回家吧。”“大妮，你说你咋来了这儿？跟谁来的？”娘火烧眉毛般急促地问。“俺自己跑来的，想去找爹。”杏子撒谎说：“来到这儿又不知咋去，回家天也黑了，亏了你们来找俺，快走吧。”
　　“杏子，你可真把俺坑苦了。”柱子走过来不解地问，“咱俩登记，你咋就躲了呢？俺算是服了你，你把俺当成球，踢来踢去耍不够。”“柱子，咱回家说。”杏子低下头，只想快点儿离开，不要让他们发现李文哲。“哥们，杏子既然找到了，咱就回家。”柱子吆喝着，众人觉得目的达到了也就无话可说，都表示同意。就套上马车，拉上杏子，连夜往家返。
　　柱子登记弄丢媳妇之后，就赶着马车狠劲挥着皮鞭往家赶，他要回家把这不幸的消息告诉娘，大是大非面前还是要娘来拿主意。
　　柱子娘看着杏子跟着柱子欢欢喜喜去登记，就把四个女儿都叫回家，和面、剁馅包饺子。按照俗礼，登记回来，杏子中午会在家中吃饭，证实已经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吃个饭，表示庆祝。“其实登了记就是合法夫妻，结婚只是举行仪式。”柱子娘跟女儿们说笑，“只要杏子一结婚，这五子也就断了念想，再见到大妮生个大胖小子，自然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也就回归家庭了，男人嘛总是经不住外面花花草草的勾惹，只要杏子收了心结了婚，保准姓李的那小子也回家，也算是皆大欢喜，之前犯混也就不要计较了。”隋金凤觉得娘说的有道理，也觉得之前确实亏待了李文哲，很想有机会好好补偿他。多少日子的委屈、困惑、孤独、落寞、愤恨、仇视，一经娘点拨，像漫天的乌云散尽，明亮的太阳一出豁然开朗。
　　“娘，不好了，娘——”柱子咋咋呼呼地跑进家。“咋了？”柱子娘的心又提到嗓子眼。自从柱子爹去世之后，她就用柔弱的肩膀支撑起这个破碎不堪的家。白天去生产队干活，晚上纳鞋底做鞋袜。想起柱子爹满心的悲伤，泪流满面。让她受苦受累她不怕，让她一个人承担操心劳神的儿女的事，她就感觉有些吃不消。特别是儿子的婚事，一百个不顺心、一千个不如意，杏子这样那样出反反复复出幺蛾子，不光让她家丑相百出、祖上蒙羞，更让她猜不透摸不着，天天提心吊胆。
　　“杏子呢？”柱子娘看到柱子一个人精神恍惚，失魂落魄的样子问，“又咋了？”“丢了。”“啥？丢了啥？”柱子娘着急地问。“杏子不见了，”柱子喘着粗气，不知所措地说：“她说去方便，就再也找不到人了。”“走，快去杏子家告诉她娘。”柱子娘俩快速来到杏子家，柱子娘大声嚷嚷起来：“她婶子，不好了，杏子丢了。”“你说啥？”杏子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嫂子，你说啥？杏子咋了？”“她在民政处不见了，柱子赶回来问你该咋办？报派出所还是咋？”“赶紧找去。”杏子娘性子火爆，雷厉风行的作风在关键时刻充分显现出来。当机立断，让生产队长召集人马，分成四组，每组四人，套上四辆马车，四面八方寻找。“这个遭雷劈的疯妮子，哪里去了？”杏子娘寻思着，心里是满满的担忧。这种时候已顾不上家丑不可外扬了，吩咐隋家四妮，快去李文哲家看看他在不在家。
　　隋家四妮像一阵风一样跑回来汇报，李文哲不在家。杏子娘将手边的一个水碗，一摔两半。怒气冲天地吼：“别让俺抓到你，抓到就劈死……”杏子娘跟随柱子家族四个兄弟朝南方追赶，终于在天黑的时候，追到这家小饭店。杏子娘猜想，如果想坐火车远走，肯定会在这儿歇脚，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了刚进来不久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