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十四)
作品名称:飞鹰情 作者:王秋粼 发布时间:2022-12-16 18:39:01 字数:7221
“李子文老师已退休两年,三十九年教书育人,把他的头发染白了,腰也弯了,腿不直了,脚步也蹒跚了,但他的学生满天下,都记得他温和的目光,如慈父般的神情,不论在哪里都不忘过年和秋天打电话,他的生日在农历九月十六。他爱学生如子,让人感到温暖。在他面前,你无需撒谎和做作,因为他一眼就能看穿。但却从不点破,让你自己感受,从而自觉地改正错误和缺点。他是县中最优秀的老师,凡是他教过的学生,都说他应该当校长而不是那个官话套话一大堆的魏之初坐在大办公室,他才是最有资格成为那间宽敞明亮房间的主人。李子文老师不愿当官,一心只想教书。
“‘每天站在三尺讲台讲课,夜里坐在灯下批阅作业,备课是最令我愉快的事,其它事我不会干也不愿干,没有快乐。’这是他年轻时说过的话,也是他老了常说的话。谈话一周后的星期天,我和张剑去家里作客,因为高兴他又当着师娘的面说,善良的师娘又笑话他胸无大志。
“李子文老师与张剑的父母都认识,工作相同,都是优秀教师,每年都在表彰会上见面。李子文老师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老大学文,老二学武。兄弟俩也如他们的名字,一个学文一个习武。学文师范毕业,在南部县中教书,妻子是同事,南部县人;学武当兵后考上军校,毕业后分到辽宁,现在大连驻防,妻子也是军人。
“李子文老师的爱人是丝厂出纳,性情温和,心地善良,待到家的学生像母亲一样,让人感到特别的温暖。她话不多,总是听我们说,露出慈母般的神情。做的菜很好吃,与张剑的母亲一样亲切,让每个到家作客的人都能大饱口福。她穿着朴素,冬天是蓝底白花小夹袄,春秋是蓝底白花夹衣,里面是浅蓝格子衬衣,夏天是白底蓝花衬衣或与之相似颜色的裙子。总是把家里收拾得纤尘不染,让人一踏入就感到心情舒畅,精神放松。学生都喜欢到李子文老师家去,主要原因是喜欢那宁静舒适的环境。他的居是座独门小院,是师娘的姐姐去英国定居前赠送给他们的。师娘的姐夫买下小院住了没多久,因独子在国外事业有成要他们去一起住好照顾,李子文老师在他们困难的时候给予过帮助,便以赠送小院的方式回报他。
“那个干净整洁的小院子,钟了菊花、竹子,葡萄,像我家的小院子一样。不同的是李子文老师的小院子有砖砌的院墙和朱漆大门,我家的小院子只是玉兰用竹片圈了一个圆,既无院墙也无院门;我家小院子里有鸡和狗,而李子文老师家则没有;地面相同,都是青石板。我喜欢到李子文老师家去,不仅仅因为善良的师娘让人感到亲切和温暖,还有小院里的植物藤蔓,它们与我家小院子里的一样,看着让我感到无比的亲切和温暖。看到它们,脑海就出现母亲坐在葡萄架下,择菜乘凉的样子,玉兰坐在小石桌边,看在微风中枝叶摇曳的菊花竹子葡萄叶的样子。
“有时想看小院子里的植物藤蔓,或邀了张剑刘徐岩诚,或邀了赵伟之一同去看师娘,不会两手空空地去,会买了蔬菜水果鸡鸭鱼肉,借口想吃她烧的菜。善良的师娘不会厌烦我们,只是不高兴我们带东西去。但我们总不能两手空空地去,李子文老师和她的工资又是那么的微薄,喜欢去的学生又那么多,今天一拨儿,明天一伙儿,几乎天天都是一大桌子人吃饭。师娘从不厌烦学生的打扰,总是微笑着接待,好像我们是她的子女而非她爱人的学生。师娘是我们最敬爱的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想起她给予的温暖和慈爱。高中毕业后,我每次回家都会去看她和李子文老师,买点茶叶水果书籍和读书、工作地的特产。
“春节我回家一到县城就直奔他们的住处,却扑了空,院门紧锁,问邻居才知道去南部老大学文家去了,年过完才归。看着熟悉的院门,我感到失望落寞,没能见到敬爱的老师和师娘,难过得泪涌出眶。回到家没看见父亲,我不会有此感受,而他是我的生身父亲,见不到老师和师娘,会难过泪湿,而他们与我没有血缘关系,可知亲属并不一定有感情,外人并不一定无亲情。师娘有个好听的名字,程淑娴,人如其名,名如其人,她的爷爷不愧是秀才,给她取了一个最恰当的名字。
“两周后,隔壁寝室的同班同学,小个子李杨在门外要我去传达室领东西。我问什么东西,他回答梁大爷没说,只是要我去拿东西。我知道是玉兰请人捎的生活费和吃的,心里很失望,因为昨晚我决定要回家,一切所需捎来了就不能回去了。我失望地放下几何书,跑到传到室,问是谁捎的东西。梁大爷回答说一个穿蓝绿格子的女孩,我的妹妹玉兰。我并不感到诧异,聪慧过人的玉兰会说自己的名字,这样梁大爷便以为是我的妹妹,因为我们的名字都有个玉字。但是,这只是我当时的猜测,因为就在我听他说是妹妹送来的吃的和生活费,我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的那一刻起,观察力敏锐的梁大爷就知道玉兰并不是我的妹妹而是订婚的对象。他生长于农村,因当兵复员分配到县中传达室工作,对农村的一些事是了解的。那就是年轻人订婚早,即使在校学生也有不少人早就有了未婚妻。因此,他才相信玉兰是我的订婚对象,而我是她的夫婚夫。但心地善良的梁大爷没有点破,假装没有看见我的脸红到了脖子,继续为玉兰转达母亲的话:好好读书,家里一切都好,需要啥就捎信,家里会托人捎来。
“梁大爷喜欢玉兰,因为她懂事有礼貌,第一次就送了旱烟和核桃炒花生。聪颖的她知道年龄大的人都喜欢抽旱烟,也喜欢就着炒花生喝酒,特别是当过兵的人(我一直都惊异于玉兰竟然能猜到梁大爷当过兵,我既没告诉过母亲也没对其他人讲过,更不用说憎恨鄙鄙的父亲)。而核桃是每个小孩都喜欢吃的,早过了知天命的传达室大爷有孙子,这点玉兰是能肯定的,便送了这贵重的农村特产。她真是投其所好,让梁大爷既喜欢又高兴,从此把给我捎带的东西保管得很好,虽然他本就对工作认真负责。
“知道玉兰进城了,我的心就怦怦怦怦地跳了起来。哆嗦着问她走了多久,梁大爷回答一个小时。我没有听完梁大爷对玉兰的夸赞(夸赞她清雅秀丽,懂事乖巧,嘴甜心善),就拔腿跑了,去寻找玉兰。我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那就是想看看她。看看她过去三个月是胖了还是瘦了,是白了还是黑了,有没有长高。我想看看她,这冲动让我失去了理智,失去了之前对自己的自信,相信自己不会喜欢她,会越来越仇恨憎恶鄙视不屑她。在做了四十几个与她走在张家河通往钟家坪,钟家坪通往张家河小路上的梦后,我只是有一种模糊的,朦胧的感觉。当知道她进城后,这模糊的、朦胧的感觉即变为清晰的,明朗的想要看看她的冲动了。而在过完年开学的那天拂晓前,在距码头不远的地方,我连半眼也不想朝她看,她说的话也懒得听,可是现在却想看看她,哪怕只看一眼,远远地,不说话。
“我知道见面后,会因为激动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地看着她辫梢轻轻摆动的身影,就像在梦里一样。可是,事情出乎了我的意料,我不但能在见到玉兰时说话,还不结巴停顿。夜里躺在床上我回忆白天的情景,都不相信我真的能对玉兰说话,不但说了,还说了不少。
“我是在缝纫线店里找到的玉兰,但却并非直接就找到了。我知道她不可能专为了给我送吃的用的花的而进城,一定还有其它事。她在自学做衣服,那么进城肯定会买与缝纫有关的东西,缝纫线于她是必不可少的。但我一开始并不没去缝纫线店,而是去了城里最大的布匹店,心地善良的玉兰可能能会给人们捎布料,为他们节省钱。可是,去了那里却没有玉兰的身影。我呆了呆便问眼镜挂在鼻尖上的老售货员,有没有穿蓝绿格子衣服,梳大辫子的女孩去过,老售货员一手扒拉着算盘珠子,一手翻着厚厚的账薄,头也没抬的回答是肯定的。我问她走了多久,他说三支烟的时间。我谢谢都没说就离开去了城东,去年和刘诚买内衣看见有个专卖缝纫线的店铺。不远,很快就到了,玉兰在店里,缝纫线早买好了,正在付款。
“当我看见出现在梦景里的身影,心跳得像要掉出来,扑通扑通扑通声像鼓在敲,又像一群兔子在奔跑跳跃。我以为说不出来话,会像个傻子似地看着她,而事实是我不但说出来了话,还请她去吃饭。时间刚过一点,她肯定还没吃饭。她不答应说吃过饭了,我相信她为了节省或不想与我一起吃饭才那么说的,便说我还没吃饭,而食堂早就关了门。诚实的人也会撒谎,中秋节后我就开始撒谎,放了月假不回家说学习忙,放了寒假不马上回家呆在学校撒谎说在补课。一个人一生总会在不同年龄阶段,会因这样那样的事和情况撒谎。虽然我一直都看不起撒谎的人,但我还是要撒谎。就像那天,我明明和刘诚在距学校不远的稀饭包子店吃了午饭,却对玉兰说没吃。她心思单纯,竟然相信了,跟着我去好又来小饭馆。
“那是一个虽小但却干净整洁的小饭馆,夫妻俩开的,没有请人,全靠自己打理,生意很好,主要是干净和诚实,菜的份量也足。到县城读高中没多久,一见如故的张剑请我和刘诚去吃饭后,想加餐或请同学都会去那里,老板夫妇早就与我们熟了,总是微笑着。走进干净整洁的店堂,找了张桌子坐下,我要了青椒炒里脊、卤牛肉、烧排骨、素炒豆角、葱花醋汤。在等待饭菜的时间里,我向玉兰介绍了小饭馆的老板夫妻。有一双儿女,儿子长得像母亲,个子高且瘦,肤色黝黑,四肢修长,走路略向前倾,性格腼腆,不太爱说话,这点却与他的父亲相像;女儿长得像父亲,个子不高,有点儿胖,皮肤白晰,鼻梁两边有雀斑,但不显眼,需近看才能发现,性格活泼,像她母亲,不怕生,对人热情,这点也随她母亲;一双儿女都考上了大学,让夫妻俩很骄傲很自豪。我口齿清晰的介绍着,也不管玉兰是不是喜欢听,涛涛不绝地说着。而她一直看着因时间太久,颜色变暗的小饭桌,那上面有木头的纹理,神情冷淡,好像在听又好像没有听。下了晚自习我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回忆起她坐在对面板凳上的样子,我相信她没有听我说话,在回忆我讥讽嘲笑她的往事,这从她对我点的菜一口都不吃便可知晓,她心里有怨才不吃的,这点我深信不疑。但我没有证实,虽然很想问,相信她不会回答而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没有吃菜,也没有喝汤,只吃了一碗白米饭。我也没怎么吃,菜和汤都剩下了。我没好意思给玉兰夹菜,因为她神情冷淡,连正眼也不看我。虽然连续做了十六个与她一前一后地走在回钟家坪或回张家河的路上的梦后,我就盼着能看她的脸。可是,见到了,却不敢看,只低垂着眼睛看她放在桌子上的左手,拿筷子的右手。玉兰的手很好看,像葱白。那是我第一次看玉兰的手,是怀着激动和紧张的心情看的,心跳得像有个人在不停地击鼓。
“结账的时候,我找遍所有的兜一分钱也没有,我忘记了带钱。午后嫌热换衣服把钱包忘在了夹衣的兜里。我原是要请玉兰吃饭的,却成了她请我吃饭。玉兰看了一眼我只动了几筷子而她没动过的菜,皱眉把钱付了。我浪费了十八元钱,而谷子才九分钱一斤!她在心里骂我!我知道的。她很节俭,这从她的穿着和神情可看出。玉兰付钱时我心里很着急,恨自己竟然忘记拿钱包。因为着急和恨自己,我忘记了一切,玉兰离开了小饭馆都不知道,老板娘问玉兰是不是我的女朋友才像从梦里醒来,定神看时,玉兰早在小饭馆外二十米处了。
“我跑出小饭馆,追上去夺过装布料和缝纫线的袋子,垂头丧气地送玉兰去码头,船开前,要她注意身,路上慢点,别太劳累。她没有答应我,看着碧波起伏的江水,那里面有船上人的倒影和飞翔的鸟儿。
“看着渡船消失在视线外,我心里有了如春水般的愁。回到寝室把核桃南瓜子花生腊排酥肉分了一半给同学,另一半留下夜里清晨中午看书学习饿了吃,每吃一颗花生一枚核桃一颗南瓜子借排酥肉,心里就涌起甜甜的浪,而这甜甜的感觉则陪伴着我度过漫长的白天和夜晚。
“下午,等洗衣服的我去吃牛肉面的徐岩张剑徐岩在称赞中午放学后遇到的女孩,从他们的描述中,我相信是玉兰。张剑无比沉醉地说:都道四班的张倩是最清纯的女孩了,但与那个女孩比可就差远了。徐岩说他们想问那女孩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却又怕吓着她,便跟着走了很远,直到她汇进人流中。张剑站在窗前以手支颌看着窗外的蔚蓝的天洁白的云说:玉龙,即使视所有女生如粪土的你,若是看见那个女孩,也会像我们一样心醉神迷。徐岩摸着鼻梁上药擦了不少,一颗也没少的小痘痘说:是啊,玉龙,你不知道那女孩有多清雅有多灵秀。她肯定来自大城市,气质告诉我的。哦,是吗?我虽冷淡地这么反问他,心里却是甜滋滋的,像喝了一大杯岳父的蜂蜜。我没有让他们知道我见过玉兰,细心地洗第三遍衣服,一颗心如同浸在了蜜汁中。
“张剑徐岩上午放学回家看见了玉兰,是她给母亲买药出来被他们遇到。因为母亲治腰腿需要的吃药和膏药,在医药公司门店买到,而他们回家要在附近路过。玉兰每次进城都会给母亲买治腰腿的药,内服外用一大包。或请给我捎东西的人买,或她进城时自己买,但却对母亲说是我买的,从不说是她托人或自己买的。这是我放暑假当天母亲说的,当时我感动得差点对玉兰说谢谢。那天玉兰买药后去布店的路上,被放学回家的张剑和徐岩看见了,因为穿着和外表,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此跟着走了一段路。
“时间在花生核桃南瓜子腊排酥肉的香味中,一天天地过去了,又到了月末。放学后,刘诚被当兵复员后安排进武装部的姨表哥夫妻请去吃饭,我在桂花树下看书,梁大爷又让三班的大个子黄思邈捎信去传达室拿东西。我跑去问是谁捎的,他说还是上次的那个姑娘,即我的妹妹。我便又去找玉兰,在布匹店找到了,她正在给胖圆脸的售货员数钱。我又请她去吃饭,她不去,我又不好免强,便去买了一大包腊肉韭菜包子,要她在路上吃。玉兰最喜欢吃腊肉韭菜包子,因为奶奶和爷爷喜欢吃。不是玉兰自己说的,她不会告诉我她喜欢吃或喜欢用什么,而是暑假时无意中发现的。因为做衣服的玉兰需要吃点儿好的,疼爱喜欢她的母亲便做了腊肉韭菜包子,我也因此而知道玉兰喜欢吃腊肉韭菜包子。
“那天我之所以买腊肉韭菜包子,是因为老板说素馅白菜包子没有了。暑假知道她喜欢吃韭菜腊肉包,我便以为那天的事一种预示,预示我和玉兰会冰释前嫌相互喜欢,开始新的生活。但我又错了,玉兰不会接受我,只会拒绝,因为我签了君子协议约法三章。我自己放弃了玉兰,又怎么能让她相信我只想与她执手白头,相守一生。
“包子放下后,我第一次要玉兰进城时请母亲送,不要一个人走。因为路远又想当天返回,便起早摸黑赶到码头乘船,一个女孩子走在路上,夜色昏暗不安全。与上次一样,她没有答应,看着水里的蓝天白云和飞鸟。那天,我站在码头上看着渡船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远处,生出想和玉兰一起坐船回家的念头。
“其实,玉兰不是一个人起早走在通向码头的山路上的,第一次是与我同高祖的兄长张玉青的妻子寥秀花嫂子送到码头。第二次进城,有两个朋友作伴,两个卫士,但不是人,是两只大鸟,雕鸮,人称猫头鹰。它们是玉兰正月十六的清晨从山崖上的巢里发现的,旁边的雌鸟没有生命迹象,而雄鸟却不见踪影。雌鸮已死去多时,是被猎人用铅弹打伤致死的。玉兰用棍子挖穴埋了雌鸮,捧起不住啼叫的幼鸟带回了家。在农村,猫头鹰被视为不祥之鸟,代表灾难祸事,见了唯恐避之不及,与乌鸦一样被人们憎恶讨厌,绝不会带回家喂养。迷信的母亲不许玉兰养两只幼鸟,要她扔掉,理由是会给家里带来灾难和祸事。玉兰不答应扔掉两只幼鸟,向母亲解释,关于猫头鹰是不祥之鸟的说法是迷信,它们不但无害,还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抓田鼠兔子,保护庄稼。她又说它们失去了母亲很可怜,不管它们会饿死。玉兰说着眼里就汪满了泪,那是她第一次在奶奶和爷爷外的人面前有泪。一年后,我能想象和理解玉兰看到雌鸟死去,旁边是两只嗷嗷待哺的幼鸟,有多难过有多心痛,因为它们让她想起了自己没有母亲,被养父母从课桌边强行拉回家,逼着嫁给一次也没见过的我。要是有母亲,她不会辍学早嫁。因此,她同情怜悯失去母亲的鸟儿,毫不犹豫地带回家,不顾婆婆的反对坚持喂养。她没有母亲疼爱,尝尽心酸,便想让两只幼鸟在她的疼爱呵护下长大,即使不被婆婆允许,会受埋怨和指责,会被人们背地里骂她傻和疯。除了傻子疯子谁又会养不祥不洁的鸟?
“母亲以两只鸟儿是不祥不洁之物要玉兰扔掉,玉兰解释后见仍不被允许,便不吃不喝,善良的母亲心疼便不再坚持要她扔掉,允许喂养两只幼鸟。但有个条件,不许它们在堂和厨房出现,堂屋敬着观音娘娘,厨房有没有画像的灶神,否则会毫不手软地扔给名叫大花的大狗。母亲点头,玉兰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除了一迭声地答应外,就是替两只幼鸟致谢。她把鸟儿安置在我们的婚房里,找出自己的旧衣服用破箩筐做了只舒适的巢,然后用自己做的老鼠夹子,用竹纤作为捕鼠器捉老鼠喂,张玉青寥秀花夫妻和母亲也都帮忙捕捉,保证两只幼鸟不会挨饿吃得饱。在她的经心喂养下,羽翼丰满时就教它们如何捕猎,把活鼠放到草丛树间,自己去找。三个月后不但能自己外出捕捉田鼠和野兔,还能和大花狗跟着她外出送衣服,下地干活。到玉兰第二次进城那天,它们已能远距离地飞翔,像卫士一样地保护她。它们是玉兰的朋友,是她的卫士,离开时带走了它们。说它们是她的朋友,舍不得留下,又说它们只认她,没有她它们会难过。关于两只猫头鹰的事,暑假我回到家的第二天上午母亲告诉我的,不是玉兰,她连话都不和我说,又哪里会告诉我与她有关的事。
“离开码头,我惆怅满怀地回学校。从梁大爷手里接过包袱,进寝室关上门打开,炒花生炒南瓜子腊猪排酥肉的香气便溢满了屋子。除了吃的,还有裤子和衬衣,衬衣上有只牛皮纸信封。看见信封我的心便如春风拂动的池水,颤抖着抓起来急急地打开,没有信纸,一百二十元钱。看着十二张十元纸币,不见字体隽雅的信纸,我像被凉水兜头泼下,有些冷。我想读玉兰字迹隽雅的信,但却没有。我呆了呆,默默地把玉兰装入牛皮纸信封的钱收起来去上课。
“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我穿着玉兰亲手做的衬衣和玉兰并肩坐着渡船回家。醒后回忆完梦景便蹑足开门出去,去月影扶疏的桂花树下抬头看,墨蓝的夜空有枚莹莹的月,弯弯的,像玉兰的眉。我的心里便又甜甜的,像喝了岳父亲手倒的蜜汁。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盼着暑假能够快点到来,回家看玉兰。在盼着放暑假的那段时间里,玉兰还进过城买所需的缝纫线和布料。人们嫌乡区供销社的布料贵,就请玉兰捎,她心地善良,知道人们的日子过得拮据不易,能省一分是一分,因此从不拒绝,受累从城里给他们买布料做衣服。从不多收取分毫,只收取应得的缝纫工钱。这是后来我从观察中知道的,而不是她告诉我或母亲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