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十三）

　　“回到学校，首先是把吃的分一半给寝室的同学，剩下的一半送给徐岩张剑刘诚与家人一起吃。核桃、花生、南瓜子、红薯圆子、腊排酥肉和皮蛋一点不留，不是不喜欢吃了，而是因为它们是经玉兰之手炒、挑选、做、装和背过的。就像我憎恨厌恶与她有关的人和事一样，我对那些吃的也怀了同样的感情，要是厌恶和憎恨能被说成是感情的话。我虽然喜欢吃炒花生南瓜子核桃馓子餜子皮蛋红薯圆子腊排酥肉，但与憎恨和厌恶比，口腹之欲便不那么重要了。当然，它们与钟家坪的人和事一样，是无辜的，只因为我仇恨憎恶鄙视不屑玉兰而受累。但我的同学们却以为我吃腻了才分送给他们，他们不是神仙，只是凡人，不会知道原因。他们吃着炒得恰到好处的花生南瓜子，个大饱满的核桃，香气扑鼻的红薯圆子和腊排酥肉，一个劲地称赞和说谢谢。
　　“回到学校的感觉真好，看不见听不见仇恨憎恶鄙视不屑的人和事，心情舒畅，愉悦，精神便好了许多。与亲爱的同学，敬爱的老师在一起，我暂时忘记了所经历的一切，尽情地享受在家里享受不到的感觉：幸福的感觉，能与彼此喜欢尊重的人们在一起，是幸福的。家庭不能给予我的，学校给予了。我是幸福的，因为在农村有无数年轻人，他们得不到我所拥有的机会和幸福。在那个中秋节过后我能重获这幸福，是因为玉兰的帮助，但我从没想到这点，以为是我自己争取到的。这就是无知和愚蠢，对事实一味地否认，既可笑也可悲。当然，后来我承认是玉兰的帮助，我才能拥有和享受其他农村青年不能拥有的幸福，重返校园，与敬爱亲爱的老师同学在一起，度过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但为时已晚，她不会因为我的承认而原谅我对她的伤害，因此才会离开。如果我一开始就对她的帮助心怀感激，那么她就不会离开我，说到底是我放弃了她，而不是她放弃了我，可惜的是我在喜欢她后才明白了这点。
　　“人一旦感到自己是幸福的，那么时间就会过得很快，眨眼间我回到学校已四周。而在过去的四周时间里，开学的第一天起，我走路看书，吃饭看书，上厕所也捧着书，同学都说我是拼命三郎外加书虫。我不在乎同学叫我什么，在乎的是成绩。为了饱受苦难的母亲，为了把令我憎恨鄙视的人赶出房间，让使我心动神摇视如女王的人住进去，为了远离父亲，我不得不做拼命三郎和书虫。天道酬勤，我的努力和刻苦有了回报，月测验名列全年级第二名，第一名是张剑，父母都是小学教师。学校发了奖状和日记本，我在日记本的扉页上写下了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名句。
　　“在测试的前一天，玉兰说到做到，捎去生活费和衣服，一大包吃的。我把吃的全部分给了徐岩张剑刘诚和室友，不愿被玉兰挑选和炒过做的东西留在箱子里面。第二个月，她仍然在第二十八天把吃的用的捎到学校，衬衣上面有封信，玉兰写的，不是父亲。父亲不会给我写信，只会捎语气冷硬的口信。我一直都羡慕同学隔段时间就会收到家信，可是当我收到时却并没有感到高兴，相反满心地嫌恶，因为它是我憎恨厌恶鄙视不屑的人写的。虽然很是嫌恶，但却不得不读。
　　“信是这样写的：学习忙吧？身体可好？再忙也要注意身体。父母康健，切勿挂念，常写信回来告知情况免二老牵心。信是玉兰写的，写得简短，字迹工整，字体隽秀，比班上人送雅号书法家的徐娜还好看。
　　“徐娜的父母都是小学语文老师，写得一手好毛笔记，她从小便受了熏陶，在班上享有书法家的美誉。但她生性傲慢，难以接近，让人不免心生反感。在班上，她的学习与刘诚一样好，但人缘却不及刘诚的一半。还有，比她家庭条件不好的同学都不喜欢她。她自恃父母是老师而轻视工人和农民，为此刘诚张剑徐岩很是看不起她，经常对之斜视和撇嘴。徐娜的理想是考北大当教授，但成绩上让不能实现愿望，最后就读于西安大学，学成留校任教，一年过去当上了讲师，正在评副教授职称。前不久我还遇到过她，老样子，戴着金丝眼镜，仍傲气不减，也仍然看不起工人农民。早就结了婚，爱人是同事，正在评副教授职称，有个一岁的孩子。穿着考究，不像是老师，倒像是模特儿。她给我看了孩子的照片，一个可爱漂亮的女儿，很是让人羡慕——如果玉兰不离开我，我们早就有一个比徐娜的孩子可爱漂亮的女儿。
　　“徐娜喜欢张剑，曾含蓄地暗示过，张剑没有接受，因为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这件事只有我知道，他没有告诉徐岩和刘诚，虽然他俩与我都是他最好的同学最好的朋友。他之所以不告诉刘诚徐岩，是怕他们会取笑，就像他总是拿相同的事取笑刘诚徐岩。我不取笑人，不论是最好的朋友还是关系一般的同学，都认真地对待。徐岩和刘诚不一样，他们对最好的朋友或一般的同学都会取笑，一有机会绝不放过，因此，张剑才把徐娜含蓄地暗示喜欢他这件事只告诉了我。我没有告诉刘诚和徐岩，虽然说好不能有所隐瞒，什么事都要说出来。张剑并没有要求我为他保密，但我还是守口如瓶，不让第三个人知道。其实，张剑也知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才没有要求我保密。但后来刘诚和徐岩还是知道了，不是从我这里也不是张剑自己说的，是徐娜自己说了。一年前县中校庆他们相聚，徐娜问刘诚张剑有没有结婚，妻子如何，与她比是更漂亮还是差得多。徐岩刘诚一听有些纳闷，追问下才知道她高中一年级的春天曾含蓄地向张剑暗示爱慕，张剑没有接受而是断然拒绝，作为最好的同学和朋友的他们竟然不知道。但刘诚徐岩都没有抱怨，因为每个人都有不愿说的秘密，而张剑也有。这件事后来成了他们两个取笑张剑的最好事情，时隔几年，张剑早就不以为意，在他们取笑时能慨然受之。
　　“我读完信往箱子里放时，被张剑一把抢了过去：看看是哪个情妹妹写的。我一听急了，冲张剑大声喊道：说啥呢？是家信！但张剑不因我冲自己喊生气难过，相反笑着说：是家信也要看看，看看有没有给你说媳妇。我一听媳妇二字恨不得要咬张剑几口。我最恨人说那个代表玉兰的词，因此才会冲情同手足，亲如兄弟的他沉声说：神经病！你才有人给你说媳妇！张剑仍然没有因我冲他皱眉沉脸地自己而不高兴，看信后笑着说：真的是家信，字写得比徐娜的好了一倍。写信人是谁？是你妹妹？我没有回答，在想是否要给母亲写信。到城里读书我没写过家信，母亲不识字，要找人读。父亲虽识字，但我不愿给他一纸半字。现在母亲不用找人读信了，可是我又不愿让玉兰读我写的信。写信还是不写，我一时拿不定主意。当爱挑剔的张剑称赞信中字写得好时，我是既高兴又得意，当然是在心里而不是表露在眼里脸上。爱挑剔的张剑，可从没称赞过谁的家信的字写得好，我是第一个。平凡而又普通的人都有虚荣心，那么我也就不会例外了。
　　“刘诚张剑徐岩问信是谁写的，我默然不答，因被炒花生红薯圆子腊排酥肉的香味所吸引，没有再追问下去，去吃早就让他们盼着的东西，要是他们追问，我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我仍然把吃的分给了徐岩张剑刘诚和室友，一点也没有留，虽然它们当中有母亲做的和挑选后装的。
　　“那天，我为写不写信回家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写了。想让母亲放心高兴，要知道母亲一直都在担心我因为婚事不能安心学习，她想知道我的近况。我在信里告诉母亲连续两次月考都是年级第二名，获得了奖励，一张奖状和一只钢笔（有金色笔帽，至今都还在用）。星期天的午后，张剑徐岩都从家里跑去和我一起做作业，其他室友出去了。这是他们养成的习惯，只要我的朋友来，就离开，让我们不受打扰地说话聊天。因为他们的善解人意，我一直都怀着感激，总把家里的吃的分给他们一半。那天我们正谈着学习方面的事话师，出去的刘诚回来大喊着说：玉龙，你的信！我头也没抬地说：才几天，又有信了！声音里满是嫌厌，当然不是对刘诚而是对写信和寄信的人，但没人注意。刘诚把信拍在漆掉了一半的小桌子上说：是真的，不信你看。收信人一栏写着张玉龙收，不是你的信，难不成是我的！我不情不愿地放下笔拿信，却被张剑抢了先：我看看。说着撕开了信封：呵，是同一个人写的。嗯，字体一如既往地娟秀。写信的人是谁？不会是你订的娃娃亲吧？要知道农村不少人订娃娃亲。我闻言跳了起来：谁订亲了！张剑没有在意我的气恼和羞愤，用绸巾擦着眼睛。这时，徐岩挤眉弄眼地问道：不会是表妹吧？而刘诚则嘻嘻地笑着叫表哥，表妹。
　　“我一听生气地否认，因为班上长得像极了《冰山上的来客》里的帕米尔的冉东生，有个订娃娃亲的姨表妹。最后，他们便问是不是妹妹，我默不作声，他们就想当然地以为我的沉默是肯定，争着要我介绍给他们。我长得不丑，妹妹肯定也不难看，何况她的字体那么的隽雅好看。
　　“生平第二收到家书的夜里，我梦见和玉兰一前一后走在绿草相拥，通往钟家坪的山路上。梦醒后发现自己在笑，因此我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自己，怎么会梦见仇恨憎恶鄙视不屑得都想唾之啐之的人。在心里骂过自己后，奇怪竟然会梦见玉兰，而不是梦见母亲。自懂事起，我做的梦一半都有母亲，梦里的母亲总是幸福地看着学习工作生活的我。在收到第二封家信晚上的那个梦里，只有我和玉兰，没有其他人。我们走在那条通向钟家坪的蜿蜒曲折路上，她在前面，什么也没拿和背，双臂在身体两侧有规律地摆动着，因奶奶而扎着黑头绳的辫梢，在她的臀部轻轻地摆动，像鸟儿又似蝴蝶翻飞。周围的树木，苍翠葱茏，泉水叮咚，鸟儿啼啭，兔子像淘气的小孩在茂密的灌木丛中捉迷藏玩游戏。天空很蓝，很干净，仿佛被仙女擦洗过，云也很白，像我的父老乡亲们手里采择的棉花，被风捧去洒在蓝天上，又似一朵朵洁白的莲在碧水里绽放。我走在后面，努力想追上玉兰，但不管怎么加快脚步也是徒劳，她总在十几米外的地方脚步轻盈地走着，这是我两次与她走在回娘家的往返路上，两次通往码头路上拉开的距离。
　　“梦里，我和玉兰都没有说过话，只有鸟儿树木山泉兔子以及我和她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梦景结束于我们走在路上，就像梦景开始于走在路上一样。我没有被什么吵醒，也没有受到惊扰，而是正常醒来，就像做有母亲的梦一样。我并不希望做有玉兰的梦，但还是做了，这让我既感到气恼也感到生气，竟让仇恨憎恶鄙视不屑的她进入我的梦。自上乡里读初中到县城读高中，我做过许多梦，不是与儿时玩伴，少年朋友和同学一起玩耍、上学、学习、散步、探讨人生的梦外，就是与母亲在一座大城市里快乐健康地生活的梦，而与女孩一前一后地走在一起的梦还不曾做过。那是我第一次做没有母亲儿时玩伴没有同学的梦，而且梦里的人竟然是令我恨不得踹出北屋的玉兰。去年中秋节后父亲允许我回学校继续读书的夜里，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上大学与玉兰离婚，几个月后竟然梦见她，因此我才对自己很生气，在心里骂自己。我的梦只让我喜欢和挚爱的人出现，不要憎恨厌恶鄙视不屑的人出现。但人不能做到让自己做什么梦，超人也不能。大脑是不受人控制的，别说是平凡普通的我，即使是古今中外的哲人圣者也难办到。但我还是气怒自己做了有玉兰的梦，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自己，命令自己以后不再做这样的梦，哪怕是不见其人只闻其声的梦都不做。
　　“我能骂自己不做有玉兰的梦，但却管不了自己做什么梦，不但那天夜里梦见和玉兰走在一起，之后的十五天，每天晚上都梦见玉兰，而且每次醒来我都在笑。我很奇怪，也很生气，怎么会梦见她呢？不但梦见，醒来都还在笑，真是怪了，不是对她恨之入骨憎恶鄙视不屑致极吗？怎么会做开心地与她走在钟家坪通往张家河，张家河通往钟家坪的小路上的梦？
　　“连续做了十六个与玉兰一起回张家河钟家坪回张家河的梦后，我开始每天下午去传达室问慈眉善目，和霭可亲的梁大爷是否有我的信。他扶着老花镜微笑着摇头时，我感到说不出的难受和失望。不久开始失眠，上课注意力不集中，几次老师提问题都回答错了。一月一次的测验考试几门功课都是八十分，而之前每次月考都是九十分以上。
　　“星期六下午放学后，班主任李子文把我叫到了办公室，问我家里是否又出了事，因为人也瘦了，学习成绩下降得厉害。我回答家里没事我也很好，他便问既然家中无事，为什么学习下降得快。我不回答，低下了头。
　　“李子文老师见我低头不语，知道了原因，急得额头渗出了汗珠。他的急是有原因的，二班的赵子豪为了二班的郑丽秀，一个月从年级第一名下降到年级五十名。班主任林伟之和同学好友苦口婆心地劝解开导，不但不听，还一意孤行地退了学，不但早早地订婚，还迫使父母接受郑丽秀。为此校长受到主管教育领导的批评，因为赵子豪会考上清华北大。这点连他的父母也深信不疑，他的各科成绩都是优，而他自己也曾说要报考那些大学。赵子豪退学后，校长就严令各年级班主任管好学生，杜绝类似事件发生；如果再发生类似事件，不但当不成班主任还会大幅度地降工资。
　　“赵子豪的父母是水利局的高层干部，是班里条件最好的学生。戴着价格不菲的手表，穿着价格不菲的衣服鞋子。刚考上县中就拥有了一辆名牌自行车，令同学很是羡慕。人也长得相貌堂堂，四肢均称，额头和面颊有几个长水痘留下的小疤，但要近前才能看得见。他的理想是当一名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因为受了老师的批评，负气与郑丽秀一起退学，向父母要了钱做服装生意后悄悄的同居，到了适婚年龄就领了结婚证。两个人开始生活得很幸福，有了孩子便有了争吵和怨气，主要是赵子豪性格急躁，任何事都不能冷静处理，久而久之便有了积怨。所幸他听得进忠言，能认识到自己的缺点，才没有走到离婚这一步。他和郑丽秀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都漂亮可爱，健康强壮，如张剑说的一对粉雕玉琢般的孩子。他们在县城最繁华的地段不但买了房子，还买了两间铺子，生意越做越大。虽然家庭和事业都好，但他在与张剑徐岩相遇后，话里话外都有后悔没有读书之意。前不久我受邀去与王茂雄相聚的路上，遇到要去荷花河进货的赵子豪和郑丽秀，在互诉离别情后，回忆起了高中的一些事，三个人都不免有些感慨。末了赵子豪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对郑丽秀说：要不是因为你，我现在也实现了理想，成为了一名军官，穿着军装，端着铁饭碗，不用忙忙碌碌地奔波劳累，过着人人羡慕的日子。他的话音未落，郑丽秀的神情就变了，转过去看望江公园被风拂起的池水。我见此情形便转移了话题，问县城有哪些变化，这才缓和了郑丽秀的神情。我不知道回家后郑丽秀是否会因此而与赵子豪吵架生气，但我知道她心里很难过。其实郑丽秀当年退学前学习也好，考本科没有问题。但她和赵子豪两个都因为没有理智地对待老师批评和这件事，负气双双退学，毁掉理想和抱负，步入了有违初衷的生活。林伟之老师批评是为了他们好，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工作业绩，这点她和急躁的赵子豪都没能理解，导致两个人都失去了实现理想和抱负的机会。虽然她和赵子豪的婚姻幸福，但仍不免有些遗憾，这点从他们见到考上大学同学时那既羡慕又嫉妒的神情不难知道。而我差点步了他们的后尘，所幸能理智冷静地对待李子文老师的开导和劝解，否则也实现不了考上大学的理想和抱负。但是我却因理想和抱负实现而让玉兰离开了我，与理想和抱负比，玉兰更重要。不过在当时我没有想到这点，一心想要实现理想和抱负，带着母亲远远地离开父亲，在城市定居，让她过上安逸舒适的晚年生活，不再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下，为恐惧所困，胆战心惊没有一刻放松。当然，我开始读书主要是为了母亲，后来也为了玉兰。我想带着玉兰和母亲离开偏僻落后的农村，到城市生活，让她和母亲都成为出入都不用走泥路的城里人。正是因为这个想法和愿望，我才能在喜欢玉兰后安心地在学校读书，不负众望考上大学，既圆了大学梦，也粉碎了与玉兰带着母亲离开父亲这一美好愿望的梦。而我能考上大学，不辜负母亲的殷殷期望，班主任李子文老师功不可没。要不是他机智巧妙地劝说，我会因为心事而学习难以上升，从而成为差生考不上大学。
　　“时隔七年，我还清晰地记得当时李子文老师相信我成绩下降得厉害，与赵子豪郑丽秀一样在谈恋爱的猜测后，低下头难过着急的样子。他的关于我像同学们一样因为心事不好好学习的猜测并没有说出来，而是我猜想到的，因为赵子豪和郑丽秀的事才发生不久。
　　“那天，李子文老师在知道家中无事的情况下，我却学习猛降而猜到有心事后，怕我也会毁掉，急得在不大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两道浓黑的眉毛都皱到了一起，嘴唇紧闭，脸色发白。这样的表情持续了好几分钟，于我却像过了几个小时。最后，他在窗前停下了，背靠有些磨损的办公桌温和地问：张玉龙，你母亲好吗？我一听他问起母亲，心里便一阵难过（这点并没有逃过李子文老师敏锐的目光，相信找到了劝说我用心读书的办法）便回答腰腿不好，需要经常吃药。他听后又问：母亲希望你走进大学吗？我抬起头回答：想，我是母亲的骄傲和自豪。但是——以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和学习情况，能让母亲骄傲吗？李子文老师仍然声音温和地问我，而我则羞愧得低下了头回答不能。李子文老师并没有就此结束谈话，而是继续下去。那么你想让母亲失望和伤心吗？他仍然看着我问。我虽然低着头，但却知道他一直都在用温和的神情目光看着我，一如他平时看着其他学生。我低头含泪回答不想让母亲失望和伤心，他听后笑了，说：那就好。然后，他来到我面前的椅子上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张玉龙，我相信你不想让母亲失望和伤心。说着他握住我微微颤抖发凉的手，一语双关，意味深长地说：张玉龙，为了你在乎的人，你要用心学习，特别是你的母亲。
　　“一语惊醒梦中人，为了母亲，为了过去四周每晚都出现在梦景里的玉兰，为了让我梦醒后都还在笑的人，我要用心读书。我在心里这么想后，为过去几周不用心学习，胡思乱想而自责。所幸李子文老师，开导和劝说，让我能够振作起来，把心神精力投入到学习中去。一个星期后的小测验，我的成绩有所提高，李子文老师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脸上的皱纹不再粗得像麻线，细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虽然有玉兰身影的梦每晚都还做着，但已不再影响我学习。不但没有影响，相反变为动力，成绩比以前更优异，几可与张剑齐名。这让李子文老师非常高兴，皱纹遍布的脸笑成了花，邀请我和张剑去家里吃他的拿手菜，芋儿炖排骨。我之所以喜欢吃这道菜，就是因为我尊敬爱戴的李子文老师，每次吃芋儿炖排骨便成了一仲仪式——感恩和思念的仪式。与吃韭菜炒鸡蛋、腊肉炒青椒，酸菜粉条，是思念牵挂玉兰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