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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告破

作品名称:十里坊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22-12-15 09:01:49      字数:4645

  (一)
  鹭城市发生了多起撬盗保险箱案件,涉案金额巨大,给社会带来了恐惧。由于犯罪分子作案手段各异,因此按个案分由辖区分局和派出所侦查。为了尽快破案,市公安局抽调业务骨干充实到基层一线进行指导。然而,至今未有一案取得进展,社会舆论哗然。
  局长秘密会见向城后,从不同的作案手段中找到了案件的共同特点,为什么案件均发生在市区和郊区?他判断案犯一定深藏于市区。
  难道市区有一群各不相干的撬盗保险箱的罪犯?怎么可能?他判断,这是由一人或几人小团伙作的案。
  那么,犯罪分子留在保险箱上的撬钻痕迹各异又如何解释?他以龚警官为假想对象,老龚当过兵摸过枪,入伍前是钳工,部队转业后进入公安队伍,既具有撬钻保险箱的“特技”,又具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所以每次作案,既不留下指印、脚印等证据,还使用不同的作案工具,造成撬钻痕迹差异,以迷惑警方。
  局长当机立断,成立了一个秘密的专案组,将全市撬盗保险箱案件并案侦查。
  专案组把龚警官列为重点怀疑对象,为了不打草惊蛇,遂将毅虹的案件交由他处理。
  负责侦查这么重要的案件,说明组织上对自己的能力是认可的,政治上是信任的,老龚内心还挺得意。
  他思路特别,接手案件后并未纠缠在现有的证物——工作服和纽扣上,而是把毅虹来鹭城的时间作为突破口。
  他清楚地记得她来鹭城的当天,因为捡到的尼龙布袋子中的巨款不知去向而被派出所留置。为了确认这一时间,他让手下查阅了当时的卷宗,证明他的记忆准确无误。
  毅虹详细交代了乘坐列车的班次、车厢、座位、邻座的模样,以及出站后遇到的摊主、路边乞讨人员等等。龚警官带领小组成员不辞劳苦,逐一走访调查。最终认定,市电视机厂撬盗保险箱案件案发时,她不在本市,不具备作案时间,决定放人。
  也有办案人员认为,如此结案有点草率,因为掉在作案现场的纽扣,很可能就是毅虹那套工作服所缺的那枚。
  老龚却说,破案最重要的是证据链和逻辑线。“很可能就是”,并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就是”。案发时毅虹根本不在本市,那她与本案有何逻辑联系?因此,工作服和纽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没有作案时间。
  老龚是一位富有破案经验的老警察,对于他底气十足的意见,其他人还有什么好说呢?所长也赞同龚警官的意见,决定释放毅虹并退还服装,赔礼道歉。
  毅虹走出派出所时的心情是复杂的,但她从心底里感激龚警官。刚到鹭城时她被关进留置室,要不是龚警官从谏如流,听从了自己对假环卫的检举揭发,也不可能很快还她和思锁、向城的清白。
  这次他又独具慧眼,抓住了作案时间这个关键,才使毅虹免遭牢狱之灾。
  哎,若是遇上个脑子不拐弯的,死揪住工作服和那枚纽扣不放,电视机厂传达室的大伯又矢口否认送工作服的事实,自己何时能重获自由也是未知数。抑或碰上个葫芦僧乱判葫芦案,那就更惨了,也不知要坐多少年班房,这样的错案并不鲜见啊。
  她很庆幸,来到鹭城当天就碰上了龚警官这样的贵人,接着又遇到了德义和彩香两位恩人。人生啊,虽然常常会撞上坏人,但毕竟遇见好人的机会要大得多。
  “姑娘,对不起。”
  毅虹正想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抬起头。这不是电视机厂传达室的大伯吗?旁边还有两位身着便服的小伙子陪伴着,他找自己干什么?他在派出所不是说不认识自己吗?还说从来没有给别人送过工作服。这使毅虹如实的供述成了胡编乱造,也使她与撬盗保险箱案件撇不清关系。
  想到这些,毅虹气就不打一处来,真不想搭理他。但想想大伯当时给的那两只馒头和手中的这套工作服,还是解了燃眉之急的。
  “是大伯啊,有事吗?”
  “对,对不起,我想,我说你把工作服还给我吧。”
  “嗯,好的,我把这茬儿给忘了。给,谢谢。”毅虹把手中的工作服交到大伯手里时,很想问一句他在派出所为什么不说真话。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事情已经过去,自己已经获得自由,还要刺激和伤害大伯干什么?
  大伯脸色十分难看,接过工作服没吭气转头就走。毅虹望着他微弓的背影,心头一酸,大伯莫非出什么事了?只见两个年轻男子一左一右地把他夹到了中间。
  毅虹怀疑,大伯与撬盗保险箱案有关?这不是监守自盗吗?若是如此,那送工作服给自己不就是为了嫁祸于人?
  她记得清晰,当时大伯见她和思锁既一身蓝缕,又面露饥色,就拿出一套工作服,又用纸包了两只馒头,诚恳地对她说,咱就是个看传达室的,找工作的事做不了主。馒头给孩子吃,不要推辞。换上工作服,去找工作方便些。
  当时毅虹十分感激,后来她生活稳定下来后也时常唠叨他的好。这是毅虹来到鹭城遇到的第一个好人,她怎么会把大伯与罪犯扯到一块呢?
  撬盗保险箱系列案专案组夜以继日地开展工作,对向城报告的内容和毅虹的那套工作服及现场发现的一枚纽扣进行了认真的分析、比对和推演。通过查阅个人档案,获取了龚警官的字迹。据分析,如果龚警官作案,由于所盗窃的钱体积太大,没有安全存放的地方,一定会存入银行。于是决定在银行存款上做文章。当时的存单和存折是不记名的,工作难度之大,夸张地说不亚于大海捞针。
  功夫不负有心人,专案组民警居然在银行找到了一张十万元的存折底单,经鉴定字迹与龚警官相同。
  当时万元户并不多见,月工资收入才五十来块钱的老龚怎么一跃成为十万元户呢?
  (二)
  毅虹还未到酒店,就望见向城在忙前忙后。她好生奇怪,他这是干嘛?为何不老老实实待在宿舍复习迎考?这不辜负了德义和彩香的一片好意吗?
  向城说:“毅虹姐,你可回来了,让人好担心啊。”他一见毅虹,眼眶中闪烁的激动泪花仿佛快绽放出来,他伸出手,想抱起她欢呼一番。理智使他缩回手,并合拢着放于胸前,既兴奋又略带尴尬地瞅着她。
  对了,毅虹最想知道的不是别的,而是思锁。他没等毅虹开口,就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思锁的事。毅虹几天没见上儿子一面,当然太想知道近况如何了。
  毅虹被抓那天,思锁放学后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去酒店,因为他已经两天没有见到妈妈了,怪想念的。
  向城与市公安局局长密谈后立即往回赶,因毅虹被抓的事还没来得及与德义和彩香沟通,担心说穿了帮,思锁会怀疑。
  向城发现前方背着书包的就是思锁,他一边铆足了劲骑车一边叮铃叮铃地打铃儿。
  向城在思锁后面猛下车并大叫一声:“思锁!”
  思锁脑子中正翻来覆去想着球鞋被烧的事,向城的叫声让他大吃一惊。
  “你快吓死我了,叔叔。”思锁嗔怪地说。
  “男子汉,胆子那么小?快上车。”
  思锁可不像他妈妈,跳坐自行车可利索了。他跟在自行车后面小跑,大概是给身体增加点惯性吧?眨眼间,右手抓住自行车后座,屁股猛地向上抬了一下,就侧着坐上了自行车后座。
  “我告诉你,胡林的院子被烧光了。”思锁神秘地说。
  “我的复习资料?”向城惊呼着,就立即调转车头。
  “房子都烧光了,哪里还有什么复习资料?”思锁脱口而出,接着他噘起小嘴说,“你送给我的球鞋也没了。”
  向城被思锁说乐了,哈哈哈大笑,说:“烧掉就烧掉呗,鬼厝有什么可惜的,省得让人担惊受怕的。至于你的球鞋嘛……”
  思锁瞪大眼睛,问:“球鞋怎么啦?”
  “小傻瓜,我再给你买一双,好不好?”
  思锁高兴得蹦下车,说:“叔叔真好,你要是我爸爸就好了。”
  向城左脚撑地,自行车停了下来。他微笑着摸摸思锁的头,说:“小孩子别瞎说,你妈妈会不高兴的。走,咱快去酒店。”
  “好啊好啊,我要好好看看我妈妈。我就跟她说,让叔叔做我的爸爸。”
  向城难住了,现在哪是当不当爸爸的事?毅虹被抓了,如何向思锁解释?看来瞒是瞒不住了。
  “思锁,你知道我去哪儿了?”
  “不知道。”
  “公安局。”
  “你被抓了?”
  “没有,我去见了公安局的一位大领导。”
  “你去公安局干什么?”
  向城不语,过了一会儿说:“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妈妈被抓了,你怎么办?”
  “什么?我妈妈被抓了?我要去救我妈妈,我要和妈妈在一起。”
  “那你上学怎么办?”
  “上学哪有我妈妈重要?”
  “你相信我吗?”
  “相信。”
  “实话告诉你,你妈妈被错抓了,我们要去救她。”
  思锁呜呜呜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怪不得……呜呜呜……大早妈妈不在,我要妈妈……叔叔你带我去找妈妈,我要陪妈妈。”
  “难道你不上学了?再说你陪在她身边有用吗?能救她出来吗?”
  “我就是要陪妈妈,你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
  “你知道你妈妈的工作服是哪里来的?”
  “知道,是电视机厂传达室的爷爷送的。是不是说我妈妈偷工作服?我要去证明,她没有偷。”
  向城觉得思锁的话非常重要,应该及时把工作服的来龙去脉告诉局长。
  “你想去证明可以,但必须听我安排,这样才能救出你妈妈。”
  “我全都听你的。”
  “那好,只能去证明,暂时还不能见妈妈。你要正常上学,像没事的人一样,否则……”
  “否则,救不了妈妈是不是?”思锁想了片刻,又说:“是要保密吗?”
  “对啊,你太聪明了。”
  向城带着思锁去见局长,局长马上命令专案组带思锁去做笔录。
  专案组认为,思锁的证词非常重要,同时他也是那套工作服来历的重要证人。
  其实,毅虹在派出所早已多次陈述,大伯送工作服时思锁始终在场。然而办案人员偏听了大伯的一面之词,武断地认为思锁是毅虹的儿子不足为证。
  龚警官接手毅虹的案子后,更不把工作服当回事。
  专案组立即秘密传唤大伯与思锁对质。大伯和遇见毅虹时如法炮制,坚称不认识思锁,更谈不上送馒头和工作服的事。
  思锁着急地责问:“爷爷,你为什么说谎?”
  “孩子,我没有撒谎,这是事实。”
  思锁两只小眼珠转溜了一下,脱口便说:“我有证人!”
  大伯被怔住了,他硬是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但那张老脸已经背叛了他,红一阵白一阵的很难看。
  思锁娓娓道来。
  那天早晨,他跟着妈妈进了传达室的门,妈妈一见地上一片狼藉就立马扫地,她边扫地边讲明来意。
  爷爷似乎不好意思,说:“怎么能让你扫地?”
  妈妈说:“这有什么?牛拴在桩上也是老。”接着妈妈端着半畚箕的垃圾,按照爷爷的指点,去垃圾堆倒垃圾。
  这时,爷爷去了里屋。思锁出于好奇,就悄悄地走到房门边偷看。
  爷爷从床底下掏出一个木箱,又从枕头套里找出钥匙。
  木箱打开后,天真的思锁愣住了,里边装着锤子、钳子什么的。爷爷想干什么?不会要拿锤子砸人吧?
  只见爷爷两手用力一提,露出了服装。原来该木箱为上下两层,上面放工具,下面放衣服。从外表看,它只是个工具箱。
  爷爷拿出工作服,把箱子推到床底下,就出了里屋。
  这时有一个人嚷嚷着进了传达室,“大伯,夜里喝酒,我的瓷杯落在你这儿了。”
  思锁瞄了一眼,那人身材魁梧,国字脸,理着平头。
  “噢,在桌子上,自己拿。”大伯说。
  “这么早就来客人了?”
  “乡下的远房亲戚,很苦。”大伯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拿着工作服说,“这是送给他们的。”
  那人刚出门,妈妈就进了屋。
  专案组很快找到了那个剪平头的国字脸的证人,同时在传达室取走了工具箱。
  大伯聪明反被聪明误,被专案组控制。
  原来大伯是龚警官的父亲。一天凌晨,他起来解手,发现儿子穿着电视机厂工作服骑着摩托车回家。儿子是警察加班是常事,他就没有往心上去。
  上午他去厂里接班,前班的人告诉他,厂里出大事了,财务科的所有保险箱被撬,失窃近十万块。据保卫科夜巡人员说,深夜发现有一个穿着厂服的人从财务科附近闪过,眨眼工夫就不见了踪影。还说有一枚纽扣落在保险箱附近。公安正在全厂职工中大排查呢。
  大伯听了先是一怔,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顺着话题说,少了这么多钱,不会扣咱们的奖金吧?
  大伯请假叫人临时代班。他骑上自行车,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家里奔。他潜到儿子房间,寻找那套工作服,竟然藏在床底下。再一细看,确实少一枚纽扣。他知道儿子干了什么,这么多钱,恐怕会杀头的。为了儿子,他偷偷地把这套工作服带到传达室藏了起来。
  毅虹被派出所释放回去途中,老伯向她要回工作服的事,也是专案组精心安排的。
  至此,鹭城市撬盗保险箱系列案告破。想想大伯和龚警官父子俩,毅虹感慨,人固然不可貌相,但观其言察其行也不一定靠谱嘛,哎,识人真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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