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责怪

　　隋金凤打了两个贱人，并且让他俩在人前丢尽脸面，再也不能在相亲们面前扬眉吐气，妹妹们都感觉出了口恶气，大快人心。隋金凤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快乐，反而郁闷的要死。第二天她与四妹来到医院，跟娘诉说起前因后果。“俺前两夜本想去跟他和好，却听到屋子里有男欢女爱的声音，俺就在外面偷看，看到竟然是杏子跟他苟合……俺一个人没敢出声，怕打草惊蛇，就偷偷回家，就想着怎样让他俩出丑？怎样把他俩的丑事宣扬出去，让他俩没脸见人。俺就想，一不做、二不休、翻不倒葫芦洒不了油，不争馒头争口气，就在第二天晚上，把妹妹们都带上，事先准备好了短棍，给这对狗男女一顿暴揍……”
　　“这样你就痛快了？”金凤娘不等她说完，就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说，“大妮，遇事要冷静，要三思而后行，你这样一闹，别说咱村，就是十里八乡都会知道，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你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导致你的家庭破裂，柱子的婚姻告吹，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
　　“娘，俺本意是想要挽回他的心，俺都怀着他的孩子，他要是不管，孩子出生咋办？总不能没有爹吧？俺要是一个人，再带个孩子可咋活啊？”“这样就能挽回他的心吗？金凤娘气急败坏地说：“这样反而把他推远了，推给了别人，你再也要不到了，并且还牵连上你弟弟的媳妇。不是娘说你，大妮，你做事就是不动脑子，这么大的事，咋不跟你娘商量商量？作为女人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是要软硬兼施，该哄得时候就要哄。这倒好，你看看你这一冲动，啥都毁了。”
　　“娘，那可咋办？难道俺做错了？难道俺就该忍气吞声？让他俩继续狼狈为奸？俺姐弟做缩头乌龟？就算俺作为一个女人，为了家为了孩子能忍受，可是柱子呢？你能眼看着柱子还没娶媳妇就戴绿帽子？咱们该醒醒了，想办法让杏子家多给咱赔偿，或者还可以让杏子爹帮忙，让柱子去当工人。如果能当上工人，身份可就不一样了，那时候啥样的媳妇找不到，何苦非要在一棵上吊死？杏子就是一个水性杨花，这样的媳妇不如不要。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一刀两断，咱多要些好处，娘你倒是说句话呀？”
　　柱子娘觉得女儿说的很有道理，慢慢地陷入了沉思。好久才说：“这事还得争取柱子的意见。”她抬起头看到在医院的院子里，柱子拄着双拐，一瘸一拐在锻炼着走路。四妮在一旁，忍不住跟他说出杏子跟李文哲的猪狗之事。柱子一听就火冒三丈，回身就往病房来，因为走得急，一步没踩稳，一下子摔了个狗啃屎。四妮赶紧上前搀扶起他。柱子扔掉双拐，用手狠狠的拍打着双腿，狮子一般吼：“为何不让俺去死？呜呜……”一个铁塔一样壮实的汉子，竟然像柔弱女子一样无助的哭起来。
　　“唉——”柱子娘长长的一声叹息说，“柱子都成这个样子了，谁愿意嫁给他？只能拖住杏子，她越不愿意，咱越不放过她，咱不好过，她也别想好过。柱子变成现在这样，全是她家造的孽。”
　　柱子心急火燎走进病房，“娘，大姐都告诉你杏子的事了吧？”“嗯，都说了。”柱子娘见纸里包不住火，想瞒也瞒不住，直截了当地问，“你想咋？娘都支持你。”柱子不加思索地说：“娘，俺一出院就结婚，免得那混蛋再打杏子的鬼主意。俺就一直担心着那鬼影一样缠住杏子的姓李的混球。从他见到杏子起就没安好心，整天花样百出诱惑她，等俺回家，先打断他的腿，就连那晚上杏子掉进白浪河，也是他搞的鬼……”
　　隋金凤突然不再坚持自己的主张，今非昔比，她强壮如牛的弟弟，已经变成了一个处处需要人照顾的残疾人。她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她突然感到内疚，如果不是自己没安耐得住性子，这件丑事弟弟就不会知道，如果一直不知道，他就会傻傻的幸福着，心满意足。如今因为她的捉奸在床，没有人不知道这件风流韵事，从弟弟的表现中，可以看出，杏子早已经红杏出墙。
　　柱子看到姐姐发呆，就缓和了口气说：“大姐，俺当着你的面骂他，你别往心里去。这个李文哲真他娘的不是东西，俺三在油坊一起干活，他就想方设法哄杏子开心。杏子单纯，上一个大男人的当，也是情有可原的。”“柱子，”隋金凤大叫了他一声说，“你真以为全是小五的错，这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柱子也有些激动说：“明天俺就出院，俺实在呆不下去了，俺去找他俩算账。”
　　在柱子强烈要求下出院了，柱子住院四十天。一条腿致残，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只要一走在路上，身后就会聚满不懂事的小孩，一边学他走路，一边大喊：“瘸子，瘸子……”柱子的心是痛的，但是他能够走上大街，已经聚集了全身的勇气。他没有在意别人的看法，他只在意杏子对他的看法，会不会因此而嫌弃他。是的，已经出院三天，杏子连个影子也没见。
　　杏子娘是在第二天出现的，拿着家里攒下的二十个鸡蛋。她一改往日的威风凛凛，满脸愧疚地来到柱子的炕前，用手轻轻抚摸着柱子的伤腿，声调带着哭腔说：“孩子，俺家对不起你，让你遭罪了……”眼圈发红，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柱子娘接上话说：“这孩子死心眼一个，就稀罕杏子，只要杏子不嫌弃，他遭多大的罪也没怨言。”“杏子犯了错，没脸来。怕柱子见她生气，没敢来。俺来问问你们，杏子出了这样大的丑，你说该咋办？如果你们觉得丢人退亲，俺没啥话说……”
　　“俺不退亲，”柱子躺在炕上，支起身子说，“俺也不怨她，要怨就怨姓李的那混蛋。等俺好了，非好好收拾他不可。你让杏子来吧，俺打心眼里想她……”杏子娘擦擦眼泪说：“想不到柱子会宰相肚子能撑船，有这样大的肚量，你说的可是真的？不会嫌弃杏子？”“婶子，俺都变成这个样子了？还有啥资格嫌她，只要她痛改前非，俺不会计较的。”“嗯嗯，回家俺就把你说的话跟她说，让她来看你，俺先走了。”
　　柱子以为杏子娘一回家，杏子就会跑来看自己。结果从天黑等到天亮，从天亮等到天黑，始终不见杏子到来。柱子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柱子娘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就偷偷跑到杏子家，刚要进门，就听到杏子母女的争吵。“大妮，你该去看看柱子了，他都回家四五天了，他都说不嫌弃你，你也别太过分了。”“娘，俺不去。”“快去看看他，咱良心上也过得去，面上也过得去。”“娘，咱有啥对不起他的？俺已经跟五哥……”“别提这不要脸的事。”杏子娘冒了高腔说，“柱子没有丝毫怨你的意思，你再不悔改，可是要伤天理的……”“实话跟你说吧，俺从来就没打算嫁给他。”“那你为啥答应这亲事？”“还不是被他家逼的，是他家不仁休怪咱家不义。俺早就打算好了，就是拖着不结婚，直到他家拖不起主动放弃，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
　　柱子娘破门而入，杏子娘俩一惊，像做贼被当场抓获一样吓得六神无主。杏子娘热情接待：“嫂子，快里面坐。”柱子娘勉强挤出一丝笑说：“你们搬进新屋了，你看这房前屋后房里房外，宽敞明亮，住着舒舒坦坦，可别忘了为盖新屋死了、伤了的人。”“嫂子，俺今辈子忘不了。”杏子娘陪着笑脸说，“这样的恩情，谁会忘？”柱子娘凶神恶煞般盯着杏子说：“你也许忘不了，可有的人看来就要忘了。”杏子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柱子娘话题一转说，“杏子，你去看看柱子，他有话想对你说。”
　　杏子一百个不愿意，但是却不能反驳，就硬着头皮走出去。她不想再见到柱子，因为那晚被他追得满地跑，被他吓得丢了魂，被他逼得跳了河。从那以后她就在心里恨上了他，又加上她与李明哲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她就闭门不出了。她也是个要头要脸的人，尽管为了爱情不顾后果，她也是一个普通的怕羞的俗人，怎受得了暴露身体的私密，怎受得了暴露隐藏的私情。在俗人的眼里，她已经是个超凡脱俗的异类，敢在没结婚之前同男人睡，敢勾惹有妇之夫。被众目睽睽之后还能安然无恙的活着，的确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她走出家门怕遇到人，遇到那异样的眼光，她感觉像一只过街老鼠，要快速躲进洞里，才觉得安全。
　　“快走啊！”柱子娘在后面催促着。杏子被逼无奈，不情不愿慢慢腾腾走在前头。一进家门，柱子娘就大喊起来，“柱子你快看谁来了？”柱子正躺在床上烦躁不安，一会儿双手揪住头，使劲把头发发往下揪。一会儿将桌子上的水杯一下摔掉，“哗啦”一声破碎，如同他此刻破碎的心。听到娘的声音，他抬起头，看到了让他日思夜想、寝食难安的杏子，低垂着头姗姗而来。
　　柱子一下子兴奋起来，他从炕上下来，顺手拿起双拐，一瘸一拐来迎接杏子。杏子看到曾经生龙活虎的柱子，现在变成一腿变瘸的残疾人。她的内心百感交集，一时却又无话可说。“杏子，你可算来了。”柱子脉脉含情的说，“俺都盼你好几天了。”杏子没有任何反应，她呆呆地望着他的腿问：“还能恢复吗？”“应该就这样了，锻炼好了，就不用拐了。”柱子望着杏子一脸失落厌烦的样子问，“你难道嫌弃俺？”杏子摇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杏子，今晚在这儿吃饭。”柱子娘说，“俺去做好吃的。”“不了，俺该回家了。”杏子说着就往外走，却被柱子一把拉住说：“多少日子不见，你连句想念关心的话也没有？你不去医院看俺，俺不怪你。你就不想知道俺的腿还疼吗？”杏子的脸一下子涨红，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但是搜肠刮肚也没有过多的话想要对柱子说。
　　柱子娘打破僵局说：“俺明天就去择日子，让你们早些结婚，柱子需要人照顾，等你过了门，俺也歇歇。”杏子又不知如何回答了，一向活泼爱笑的她，却变成了一个哑巴。呆呆地坐在炕边，走了神。柱子见娘走开，伸开双臂想要拥抱杏子，杏子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一把推开柱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