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风波

　　李文哲走进家门，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他推开门看到老婆与父母说着闲话。三人看到他进来，都停了话茬。隋金凤站起身，脸上充满了喜悦，和风细雨地说：“小五，跟俺回家吧。”“不回。”李文哲语气坚定说，“俺在你眼里还算个人吗？你心情好就让俺进家门，心情不好就赶俺走，你知道俺啥感受？”“夫妻吵架，吵过去就行了，哪有当真的？”隋金凤通情达理地说，“俺脾气不好，一上来气就控制不住，所以才……其实打心眼里不愿意你走……”
　　“你既然把俺赶走，就不要再来叫俺了。”李文哲气哼哼地说，“人都是有尊严的，俺在你家里连狗都不如，你回去吧，省得见到俺就生气。”“咋又倔上了呢？”隋金凤脸上没有了笑意问，“你大晚上不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又干啥去了？害俺等你半天，你还像女人一样耍性子。”“赶出你家的门，你还想管着俺？你快回吧，俺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回去，俺要盖房子，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隋金凤眼看没有办法让李文哲回去，就向两位老人求助：“爹、娘，你们帮俺劝劝。”母亲开口说：“五子，回去吧，金凤怀孕了。等有了孩子当了爹，你就知道日子该咋过了，没有孩子的家，俩大人就是没啥意思，不光没意思而且还长不大，没有孩子的人就是到老也长不大，有了孩子，你们的日子就有奔头了。”
　　听到金凤怀孕，李云哲如同听到一声晴天霹雳，在头顶炸裂。这早就该有的喜悦，迟来了四年，却已经引不起李文哲丝毫的兴奋，反而成为了一种沉重的负担。“多久了？”李文哲有气无力地问。“刚刚知道的，也就四五十天。”隋金凤以为有了转机，和颜悦色地说，“以前别人都说三道四，议论是你有毛病还是俺有毛病？俺就觉得咱俩都没毛病，只不过晚做父母……”“不是。”李文哲打断隋金凤说，“趁现在还小，快做掉吧。”“你说啥？”隋金凤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俺跟随娘去过好多地方拜佛求仙，求送子娘娘早送贵子，为表示虔诚，俺磕破过头……你倒好，竟然这样没良心，要毁掉咱们的孩子……呜呜……”
　　“五子，听听你都说了些啥气话？都要做父亲了的人了，说话就没个分寸。再生气，也不能说绝情的话。听爹的，快回去吧，回家好好过日子……”“爹，娘，俺真的不想回去了。”李文哲信誓旦旦地说，“在俺出来的那一刻，就再也不想回去，俺就做好了离婚的打算……”“你个臭小子，说你没数，你还真没数啊？还敢离婚？快滚，别在这儿气俺。”一旁的父亲吸着旱烟袋，一口接一口，一生气没喘上气来，“咳咳”咳嗽起来。他将烟袋往门框上使劲敲着，旱烟沫子乱掉。他瞪大被皱纹包裹着的眼睛怒斥：“你打算把俺俩活活气死吗？不回去，这里也不要你，爱滚哪里滚哪里？”父亲以为这样断了儿子的后路，让他无家可归，就会逼儿子妥协，就会跟随老婆回家。
　　李文哲听父亲骂完，转身就走。隋金凤紧跟后面。到了他们的家，隋金凤看到李文哲根本就没有进去的意思，就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说：“俺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赶你。回家吧，俺不能没有你。”李文哲迟疑了一下就走了进来。隋金凤高兴坏了，她点起灯说，“小五，这两天你不在家，俺难过极了。一个人的日子就是煎熬。俺都想好了，等孩子出生，咱就盖四间新房子。咱俩从今往后不许耍小孩子脾气……”
　　“金凤，咱俩已经没有往后了。你那些想法不属于俺，俺只希望你没有累赘，找个好人家。俺真的要和你离婚，你好自为之。”李文哲说完，还没等隋金凤反应过来就离开了。只留下隋金凤在黑夜里无助地哭喊。
　　第二天隋金凤就红肿着眼睛回到娘家。柱子娘一看就一惊一乍地问：“大妮，这是咋了？
　　“那姓李的小子又欺负你了？”金凤摇摇头说：“娘，他要跟俺离婚。”“啥？离婚？别说咱村就是整个乡也没有谁敢离婚。他这是犯了神经病，还是活腻歪了？俺这就去找他，看他是吃饱了撑的还是咋？”“娘，别去了，他不知去了哪里？昨晚就走了。”柱子娘胸有成竹地说，“走，去油坊，老窝堵。”
　　柱子爹拦住说：“都别瞎搅合了，这种事越闹腾越没好结果。无风不起浪，要找到事情的根源，李文哲为啥突然要离婚？大妮，你先说说。”
　　隋金凤低垂着头说：“俺从一开始就对他有些过分，所以才让他慢慢对俺有了反感。”“大妮，爹又不是外人，你详细说说你怎样过分了。”“爹，俺总希望他能够哄着俺、让着俺，懂俺的心。可是他就像一块木头，话不说明了不知道，丝毫不懂女人心。俺一生气就把他赶出去，其实他只要一求饶，俺就会心软。可他倔得像头驴，一条路走到黑，就不知道转弯。赶出去就走，不叫不回家。叫还要说好话，你说俺委屈不？”
　　“大妮，你觉得委屈就跟他离。”“爹，俺不离。离了婚，俺哪有脸见人呀？”“大妮，离婚不丢人，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生活过得别扭闹心，每天都吵吵闹闹才丢人。爹没觉出你对小五有啥过分，倒是觉得他不会关心体贴你，这样的男人离了也好。”金凤摇着头，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
　　柱子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作为村长村里有啥难事他都能迎刃而解，面对这样一个不懂惜香怜玉的女婿，他竟没有了主意。“晚上，俺找他谈谈。”
　　李文哲并没有去油坊干活，杏子就丢了魂落了魄，想到昨晚上的情景，她就后悔不已。想到自己同意跟他约会，却又弃他而去，这样明摆着要拒绝他。杏子昨晚回家一夜没睡好，她反复思考一个问题。是要众叛亲离伤风败俗嫁给李文哲，还是安分守己皆大欢喜嫁给王二喜。她在内心反复比较两个人，她一次次问自己，到底喜欢谁？折腾了一夜也没有结果。她知道拒绝了李文哲就是要坚守婚约，如果有一天坚守不住，就随心所欲。她没想到李文哲会不来油坊，突然就像阴天没有了太阳。她懒洋洋的，对柱子的百般殷勤视而不见。“这小子哪去了？”柱子像自言自语，又像在问杏子。“谁知道。”“难道人间蒸发了？”“你姐夫当然在你姐家，傻吧你？”杏子没好气地说。“俺跟你说，”柱子故作神秘说，“跟俺姐闹别扭，好多天都流浪在外面，大概睡在草棵里。”杏子的心一紧说：“天哪，会不会发生啥事？白天晚上不见人。”“一个大男人会发生啥事？只要不去寡妇家炕头就行。”“你姐夫会是那样的人吗？”“是不是谁知道呢，反正要跟俺姐离婚。”
　　杏子的心就狂跳起来，她怕李文哲离婚会是因为她。她现在迫切的想见到他问个究竟。好容易等到傍晚收工，杏子回到家一副热锅上蚂蚁的样子，坐立不安。杏子娘诧异地问：“大妮，你这是咋了？像长了腚尖。”“娘，没、没啥。”杏子目光躲躲闪闪，但又忍不住问，“娘，如果有人离婚，你怎么看？”“离婚，也听说过，但十里八乡没人离过。那还不是伤天害理，你说一个女人离了婚到哪里再找个主？”“喔。”杏子应了一声叹了口气。“唉。”“大妮，你咋了？突然问个奇怪的事。”“没事、没事。”
　　吃完晚饭，桃子同娘去了识字班。杏子心不焉得刷洗碗筷，突然就听到了两声“喵呜喵呜”杏子一下子兴奋起来，放下未刷完的碗筷快速走出家门。但是她左右环顾不见人影，便一路小跑来到了昨晚的玉米地。杏子以为李文哲一定是先去了约会地。她越往里走越开始担心，一点有人来过得痕迹都没有。“也许是真猫在叫。”杏子这样想这时候，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因为她听到了有人走近的声音，那声音绝对是陌生的，还“呼呼”喘着粗气。杏子突然意识到他们的暗号被别人识破，也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危险。她大气都不敢喘，顺着两行玉米棵之间的空隙，悄无声息地向玉米地外游走。但脚下被杂草一绊，她“哎呀”一声暴露了她的行踪。那个像猎犬一样四处寻找她的人，正在漫无目的四处闯荡，正在茫然无措的不知何去何从时，被她的一声惊叫指明了方向。一阵杂乱地脚步，一阵玉米叶子断裂地脆响，都向杏子的方向靠近。杏子的脚崴了，每走一步，都疼痛难忍。她却不敢停下来，怕被擒个正着。她知道在葱葱茏茏玉米地，别说是黑夜，就是白天也能遮挡耳目。不管里面发生什么骇人听闻的大事，地外的人也不会发现。
　　脚步声越来越近，杏子只能跪下爬行。蚊子乱飞，碰撞到她脸上身上，疼得她睁不开眼睛。手也被荆棘扎破，钻心地疼。但是她却不敢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就会被发现，就会被抓住，后果就会不堪设想。一个女人清白的名声，还有身体就会被毁坏。到时候真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到时候就只有死路一条。”杏子这样边想边爬，突然感觉手抓住了一条动物的躯体，丝滑冰凉。她的脑海里立刻想到她最为害怕的东西——蛇。她惊慌失措大声叫喊，“啊……蛇……”她手一松，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爬行逃跑的声音。她这下真的吓傻了，纹丝不动地跪在那里成为了泥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