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定亲

　　王二喜派二叔也就是一队之长，来到杏子家做媒时，柱子娘也亲自上阵，为儿子做媒。两个媒人同时进门时，杏子娘正在做窝头。门一响，杏子娘抬头见队长到来，赶紧起身，又是递烟，又是让座。队长一屁股坐在木板凳上，点燃一根烟，狠吸了一口，咂巴着滋味说:“全村也就你家有这样高级的烟。”杏子娘说:“家里没人抽，她爹回家带回一盒，成多日子不见少，男人不在家，来窜门的也基本是女人，这烟就成看货了。要不你临走拿去，俺娘们深受队长照顾。”“那俺就尊敬不如从命了。”队长拿起半盒装进衣兜。开门见山地说，“你也是个直性子，俺也不绕弯子。俺今天是来做大媒的，俺看二喜与你家杏子，这俩孩子挺般配，又加上他俩你有情我有意，俺做个顺水媒人，挣刀肉吃，何乐而不为。哈哈……”
　　杏子娘若有所思地说:“这是孩子的终身大事，俺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这事还得跟她爹商量商量。这二喜长相没得挑，就是家里穷，四个儿子，老少住着三间土墙草屋，这妮子嫁过去，还不缺吃少住……”“娘”杏子听到娘嫌穷的话，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说:“娘……”杏子刚要说话，门“吱呀”一响，柱子娘走了进来，看到队长面带惊讶地问:“队长也在啊，看来俺来得不是时候。”队长见到柱子娘站起身往外走说：“那事，你们掂对掂对，俺在家等个准信。”“好来，好来。”杏子娘连声答应着，送走队长。
　　杏子娘返身回来，柱子娘生硬地问：“队长，来你家有事？”“嗯，还不是给大妮找婆家。”“哪家的？”“咱队的二喜子。”“小伙子长得不赖哈，就是家穷人懒，过日子没谱点。别人笑说，他家不在大街上捡到狗头金，别想富起来……哈哈……”“可不是嘛，这不没答应。”“依俺说，”柱子娘百般讨好，“你家这俩妮子，长得俊，就得找好人家，嫁过去不受难为。”“俺，也这么想。那这事就拜托你做大媒，去咱村里的好人家说和说和？”柱子娘一下子逮着了机会说：“还用去别人家吗？俺家还不是村里数算着的好人家？柱子他爹又是村长，有事也好照应着。再说，柱子跟杏子整天混在一起，你当娘的还看不出来？”“这……”杏子娘一下子噎住了。杏子在一旁不爱听了说：“婶子，你都想啥呢？俺跟柱子整天在一起不就是在生产队干活吗？可没有那心思，你还是早点给柱子找媳妇，别晚了找不到好闺女赖俺……”
　　柱子娘像被打了脸，讪讪地笑笑说:“俺该走了，家里人还等俺吃饭呢。”杏子送走柱子娘后说:“娘，俺可看不上那个憨柱子。”“大妮，你放心娘也看不上他。没个镜子还没泡尿照照，就柱子那呆头呆脑、只知吃了睡睡了吃的笨猪样，哪配上俺家大妮？再说，家里有个当村长的有啥了不起？你爹还在胶南供销社当主任呢，炫耀个啥？哪比过咱家？”杏子一听就笑了说:“对对，娘，你真是个明白人。俺真怕您动心，贪图他家家境好。”“大妮，你也太小看娘了，俺是既要家境好又要人好。今天这俩俺都不中意……”
　　门一响，柱子娘又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两个白馍馍说：“看你家蒸窝头，俺家蒸得白馍馍，来尝尝。”杏子娘说啥也不要。柱子娘说：“当个小官官就与你们不一样，俺家天天吃白膜，看你们顿顿吃窝头，快留下吃吧。”硬放下走了。“呸”杏子娘冲着柱子娘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说：“充啥大头鸟？谁还不知道谁？”
　　第二天，杏子娘又拿着四个白馍馍送到柱子家，都心疼了坏了。杏子不满地说：“娘，还他两个还不行，还要加倍？”杏子娘摇摇头说：“算是礼尚往来吧，这样不结亲，她抓不到咱家把柄。”杏子坚决要和王二喜订婚，杏子娘坚决不同意，娘俩就开始战争。“那王二喜家太穷，嫁过去你会受苦的。”杏子娘满是心疼的语气说，“俺的傻大妮，你就不知道少吃缺穿的滋味，俺是经历过挨饿，那种饿得头晕眼，肚子‘咕咕’叫，把人饿得半死不活，有气无力的扶着墙根走，有的人走着走着就倒地……”“俺就愿意，哪怕真的饿死俺也不怕。除了他俺谁也不嫁……”杏子跟娘对立着。从热吵到冷战，杏子娘一气之下不搭理杏子，不管杏子怎样叫她，讨好她，她就是置之不理。杏子一气之下也不搭理娘。杏子表面上怕娘，暗地里与二喜偷偷约会，感情直线上升。迫于无奈，杏子就写信给爹，在信中他把王二喜夸的天花乱坠。不论是长相还是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就是因为家里穷，娘嫌贫爱富，百般阻挠。
　　杏子很快就收到了父亲的来信，父亲在信中表明态度。只要杏子真心喜欢，父母没有权利干涉。至于穷没根富没苗，幸福都是自己靠勤劳的双手获取。杏子兴奋地手舞足蹈，像得了圣旨，向母亲大声朗读。杏子娘这些天也算想通了，只要女儿高兴就行。现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似乎不管用了。
　　这天傍晚，杏子拿着父亲的信兴冲冲地跑到二喜家。这是她第一次到他家，只听说他家穷，没想到还脏乱差。一大家人正围坐在窄小的屋子里吃饭，桌椅板凳挤得满满的没个下脚处。杏子只照个面就转身想走开。二喜娘掐着烟袋抽口旱烟，若有所思地说：“你父母不愿意就不要往俺家跑，这样会影响俺家喜子找媳妇，对俺喜子名声不好……”
　　“嗯”杏子羞红了脸，快速跑了。
　　王二喜叫了声“娘，你说啥呢？”就放下手中的窝头追了出去。
　　俩人也不说话，二喜一伸胳膊搂住杏子的肩头，沿着小路径直朝村外走去。“今天你咋这么晚？”杏子嗔怪，“等不到你，又按捺不住喜悦，才冒昧地来找你。”“应该是你早了。”二喜辩解，“俺家一直这个点。”“就是你晚了……”“计较早晚有意思？”二喜打断问：“快说，有啥高兴事让你这样急切的想见我？”“俺爹来信了。”杏子亢奋地边说，边拿出信在手中扬了扬。“说啥了？快给俺看看……”杏子挣脱二喜的胳膊，蹦蹦哒哒地边跑边挑衅：“来啊，来拿啊……”二喜，快步追了过去。
　　杏子跑进一片玉米地，六月的玉米棵，在水分肥料充足的条件下，正疯长着勃勃生机，像正值青春期充满朝气的少男少女。密密麻麻的已经高出人身的高度，像一座围拢的城堡，水泄不通地遮掩住所有人的眼睛。杏子窈窕的身姿在玉米地间穿行，所过之处，触动伸展的玉米叶子“咔嚓咔嚓”作响。身后追来的二喜，从背后牢牢抱住她。催促“快把信给俺。”杏子“咯咯”地笑着，像一只欢快的百灵鸟的婉转，久久在空旷的田间回荡。杏子将信高高举过头顶，朗声说：“你自己够啊！”本来身高一米八的二喜，一伸手就会从身高一米六的杏子手中轻易拿到。可他偏偏把手伸到杏子的腋窝，轻轻一挠，杏子就痒得受不了，大笑着投到了二喜的怀里。二喜呆呆地看着她的脸，在明媚的月光下，如花似玉的杏子光彩夺目宛若仙子下凡。二喜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吻上杏子的唇。
　　一阵“咔嚓咔嚓”玉米叶子断裂的声响，惊扰了一对沉浸甜蜜的恋人。王二喜警惕道：“不好，有人来了。”杏子依然紧紧地抱住二喜，还陶醉在缠绵的情绪中，因为惊慌而让心加速地跳动。小声问：“该咋办？”“悄悄溜走。”二喜拉住杏子的手，一步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像逃避地雷一样，慢慢走出玉米地。杏子环顾四望，空空荡荡的野外，除了温热的和风，摆动田地里的玉米摇摇晃晃，像扭动起来的乡村大秧歌。还有天空一轮细细弯弯的月亮，像是窥视了他俩的秘密，眯着眼睛偷笑。杏子有些失落戏虐地问：“刚刚是人还是鬼？”二喜若有所思说：“也许是人，也许是鬼，反正这鬼地方，咱得离开。”“为啥呢？”杏子不解地问。“做贼心虚呗。”二喜松开杏子的手，像棒打鸳鸯各自逃散。
　　当队长再次来到杏子家的时候，杏子娘虽然不再反对，但还是十分担忧地问：“你看这二喜家四个大小伙子住着三间房子，以后娶媳妇往哪儿放？”“这个嫂子不用担心，二喜家打算明年就盖新房，先盖四间，大喜两间，二喜两间。嫂子不用犯愁，他家全是整劳力挣工分多，很快就会改变现状。村里征兵，俺就打算好让二喜去，说不定就转成志愿兵，改变身份改变命运了。”杏子娘听着，愁眉不展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说：“中，中，这当兵可是一条好出路。”
　　王二喜家大摆定亲喜宴，将亲朋好友都请去，热热闹闹庆祝。
　　柱子一气之下卧床不起。柱子娘安慰说：“只要杏子一天不出嫁，你就有一天机会。只要你打起精神，去想法子……”柱子觉得娘说的话很有道理，从此开始对杏子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