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车祸
作品名称:他她 作者:青蛙公主 发布时间:2022-12-06 19:13:53 字数:3857
如玉在阿香的陪伴和呵护下,慢慢地好起来,恢复正常。可以慢慢地做点事情,料理自己的日常起居。静养了两三个月后,如玉又回到档案室,开始上班。
如玉仿佛突然之间就变得苍老憔悴起来。如玉以前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总是含着笑。安静而又充满活力。如玉脚步轻盈,笑声清脆,办事麻利,热心助人,浑身总是有用不完的劲,永不知疲倦似的。那个清新欢快的如玉永远离人们而去了。
如玉就像那枝百合,一夜之间,突然被霜打蔫了,枯萎了似的。如玉现在很沉默,很少跟人言谈欢笑。如玉眼里的神采再也没有恢复,如玉眼神总是呆滞而忧郁。忧伤像毒汁,浸透了如玉的整颗心。如玉只是机械地做些份内的事。冯膺偶尔也叫如玉帮忙,如玉只是嘴里木讷地应着,反应迟钝,半天也弄不明白冯膺叫她做的是什么。冯膺终于明白:如玉再也不是以前的如玉了。冯膺再也不叫如玉了。
如玉表面上看起来正常以后,高天又开始了对如玉穷追猛打的追求。只要如玉一回到女生宿舍楼,高天后脚就跟到。高天说尽了海誓山盟,要求如玉嫁给他。如玉面无表情,跟石头似的,对高天的话充耳不闻。后来,如玉只要一看到高天上女生楼,就紧闭房门,拉上窗帘。高天不死心,就改送玫瑰,天天送一大把玫瑰,放在如玉房门外。如玉看也不看,就漠然地把玫瑰扔进垃圾桶。高天贼心不死,只要单独见到如玉,就依旧死皮赖脸地向如玉求婚。如玉石塑雕像似的,睁着茫然的双眼望着空中。
峧业研究所也正是多事之秋,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突然又传来招待所所长张显酒后驾车,车毁人亡。
原来张显那时已经娶了一个外乡女子吴纹。婚后,张显在新家属楼分了一套新房,小两口就住在那。张显那天同学聚会,兴致很高,多喝了些酒。乘着酒兴,几个同学说要到山顶去看月亮。由没喝酒的同学开车。张显那天也是中了邪了,口出狂言,说老子车技杠杠的,这点小酒不碍事。一定要自己开车到山顶。其他同学看张显那样有些担忧,不肯坐他的车。张显就独自开着车狂飙到了山顶。山顶月亮绝美,大家都说不虚此行。回家时,张显不减车速,依旧狂飙下山。到了一个急转弯,张显眼睛昏花,把悬崖当作树影,直冲了过去。等到张显看清是悬崖时,已经来不及刹车,车直飞了下去。当场身亡。
这件事传到峧业研究所,高天龙颜震怒,直冲云霄。原来峧业研究所年底评选省里的先进单位,已经上报到省里。峧业研究所事迹突出,条件优越,在所有上报的单位中排名第一。只等审核通过,这省先进单位是板上钉钉的事。凭着这省先进单位的有利条件,高天满心指望的正所长的任命也就计日可待了。
高天正欢欣雀跃地做着他的黄粱美梦,不想却被张显意外身亡这一安全事故,打得粉碎。安全是高压线,万万不可触碰。只要一有安全事故,所有的政绩努力,一票否决。一年的辛辛苦苦,全都付诸东流,全都白干。这省先进单位不用说是打水漂了,高天的正所长任命就更是不知猴年马月了。你叫高天如何不气破肚皮?
张显之死被定性为研究所本年度重大安全责任事故。高天专门就此事召开了党委会议。会上,高天说,张显之死是研究所的耻辱,是污点,是黑锅。研究所要尽最大可能消除这次安全事故所带来的不利影响,要最大程度地降低它对研究的名誉的伤害和损坏。张显一人逞一时之雄,却叫全所的人来背这口黑锅。真正岂有此理!高天气愤填膺,讲到激昂之处,唾沫横飞。
对张显丧事的办理,高天作了指示:要尽量不露痕迹、悄无声息地把这件事情处理掉。就像处理瘟疫中死掉的猪一样,悄悄把他埋掉就好了。研究所任何人不得以吊唁的名义参加张显的丧事,不得进行任何丧葬的仪式。不得吹吹打打,不得披麻戴孝,不得哭哭啼啼。不能再让研究所沾染任何一点的丧气晦气。
听到张显的死讯,张显的遗孀吴纹已经哭得晕死过一回。原来张显每次出去喝酒,吴纹总是不放心,总是要坐着等他回到家,才肯安然入睡。这次却等来张显的死于飞祸,吴纹肝肠寸断,哀恸欲绝。
吴纹从昏迷中醒来,痛定思痛,自忖一个人无法应对所有这些事情,就打电话告诉了母亲,母亲连夜赶到女儿身边。
吴纹一个孤身弱女子,突然遭遇丈夫横死的打击,就像在暴风雨中枝叶披零的小树,已经智虑衰竭,身心交瘁。可是就是这样的灾祸,还要被打上耻辱、污点这样的烙印,还不能举哀,不能表露悲痛,这真是雪上加霜,痛上加痛,无以复加。吴纹心中的悲惨无伦,真的不是人世间的言语可以形容的。就像活生生的用个铁桶把你死死地箍住,你痛,你悲哀,可是你的悲哀无法发泄,只能生生地在心中冻成冰,冻成铁。
母亲进来,吴纹和母亲抱头痛哭。吴纹接到高天的命令,尸体不可进家属楼,直接送医院。不可让研究所沾了死者的晦气。母亲断然绝然地反驳说,“死的是我家的人,我有权做主放哪里。就算张显有一千一万的不对,他自己已经受到惩罚了。人都死了,还要怎样,还搞批斗吗?把张显送回家,让他在自己家里过最后一夜,我们也替他守守灵,让他好好地走。”一想到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母亲的泪又滴下来。
张显是在外出差时遇到吴纹的。张显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吴纹。张显喜欢吴纹的娴雅文静,就和她结了婚,把她带到峧业研究所。吴纹把家收拾得干净整洁,天天做一桌的饭菜等张显回来。
张显为人疏朗,不拘小节,豪放热情,好交朋友。三天里倒有两天是在外喝酒应酬的。但张显有个好处,只要是没有交际,就惦着往家跑。吴纹时时劝诫丈夫,处在这么一个人人眼红,炙手可热的招待所所长的位子,嫉妒挟仇的人不可计数,一定要敛形收迹,低调行事,万万不可处处树敌。张显素来敬重妻子,又爱她稳重,事事都与她商议,对妻子的话无有不从的。
张显天天在花红柳绿、脂粉队中穿行,哪有不目荡神移的。吴纹却能处之泰然。人问她缘故。吴纹淡淡一笑,“男人的这种皮肉之爱,随处都有,是不会长久的。张显对我的爱是风骨之爱。”张显听后,对妻子越发树然起敬。招待所新招的女服务员,皮肤如何好,身材如何诱人,眼神如何媚人,张显都会在妻子面前一一数说。吴纹一边听一边笑。夫妻俩把这当作彼此打趣的笑料。
张显只要是在外头跟人喝酒,吴纹就不放心,就一定要等他回到家才肯入睡。有了这层约束,张显也不敢太放肆,一般夜里12点之前就回家了。
有次高天醉了。高天好酒,经常喝得酩酊大醉。张显不得不把高天送回宿舍。高天躺在客厅沙发上后,张显就想离开。高天却嘴里嘟囔着叫住他,“陪陪我,我很难受。每次酒醉后,我都很害怕一个人呆在黑乎乎的屋子里。”张显只得留下,并打电话告诉吴纹他呆在高天屋里陪他一会。
高天爬起来到卫生间呕吐,张显扶着他。突然高天摔倒在地,口角歪斜。张显意识到这是脑溢血了,记起马嚭教他的急救方法,急忙把高天扶到椅子上坐好,用针在高天十个指头扎出血,看到高天的嘴慢慢恢复正常形状。张显放下心来,打了120,把高天送到医院抢救去了。
打那后,高天一见到张显,就拉住他的手,拍着他的肩,说张显是他高天的救命恩人,那天要不是张显,高天早就一命呜呼了。他一定要好好报答张显。
吴纹守在张显的灵前,默默地想:张显生前,何等风光,何等荣耀,何等热闹,何等排场。哪天不是众人簇拥着的,哪天单枪匹马地落单过,何尝知道孤独寂寞是什么滋味。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什么名贵洋酒没喝过,什么达官贵人没见过,什么燕瘦环肥的温柔之乡没领略过。哪曾想到,自己死后,一落千丈,这等冷清凄凉。死了,还要带着耻辱。就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就连普通人的亲友吊唁都不能够。一夜之间,人的遭遇就有这等天渊之别,这直接就是从天上打到了地狱。吴纹为张显感到不平,又想到丈夫生前待自己的恩情,心又绞痛起来,泪落不止。
第二天傍晚,母亲去外面买些香烛纸品。吴纹独自在家。高天背着手踱进来了。高天是来检查吴纹有没有完全落实他的指示。他是兼着慰问和问责的双层职责来的。
高天的突然到来,让吴纹很意外。可吴纹更多的是感到惶恐,吴纹很害怕此时去面对高天。在高天面前,张显就是罪人。张显既然已经去世了,那吴纹就不可推卸地要替张显担起这罪人的担子。
高天一进门就看到了张显的牌位和照片。吴纹急忙去收牌位。可高天一看到照片上张显的眼睛,仿佛听到张显说,你可是叫我救命恩人的。高天的心被刺了一下,高天连忙摆手,止住吴纹,“罢了!”吴纹又惶急地去扯头上的白帽子和身上的白衣。高天不耐烦地连摆了两下手,“罢了,罢了!你家里就这样穿吧。只是出了家门,千万别让我看见你这身行头!”
高天一转身,就看到了张显的冰棺。高天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违抗他的命令,这是他绝不能允许的。高天登时放下脸来,声音冷得像石头,“这是我三令五申过的,尸体绝不可放家中!这样沸反盈天的,闹得研究所人人皆知,会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你知道吗?”
吴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满脸泪痕,哀哀求情,“高所长,您就看在张显这么些年来,鞍前马后的辛劳,开开恩吧。您就高抬贵手,让张显在家过这最后一夜,让我陪陪他。明天一早,我一定悄无声息地,不惊动任何人,把张显悄悄送去火化。求您高抬贵手!”吴纹说完,又不停地在地上磕头。
高天没有作声。脸上僵硬冷漠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过了一会,高天又冷冷地问道,“让你写的检讨书呢,念给我听听。明天还要开会讨论这事,看你悔过够不够诚心,会上能不能通过。”
吴纹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检讨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跪在地上,断断续续地念着,“我张显目无组织目无纪律,党性全失,为逞一时之快,酿成了不可挽回的重大安全责任事故。造成了单位的严重的名誉损失。让全所的人都陪着我一起背黑锅。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全所的人。我对不起党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精心栽培。我对不起组织对我的信任。我对不起领导对我的谆谆教诲……”
吴纹身子一歪,两眼发黑,昏死在地上,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