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选美

　　峧业研究所的大门口，一进门，靠右手，有个小小的斜上坡，车开个两三分钟，到了尽头，就是峧业研究所的招待所了。
　　别看小小的招待所不显山，不露水的，安安静静地座落在这个独立的小山包上。可真正是个藏龙卧虎，虎啸龙吟的地方。里面说不尽的富贵荣华，道不尽的旖旎风光。
　　招待所外面用一道矮矮的红墙围着。就像美女用纱巾紧紧地包裹着她的脸庞，让人很难一窥她的真面目。沿着红墙种了一排翠绿的竹子，风一吹，竹叶就沙沙地响，好像一排迎宾的少女。
　　红墙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竹林，供客人饭后散步用的。竹林虽然小，可应有尽有。连比较罕见的黑竹、方竹里面也有种植。竹林疏密有致，修剪成径。竹林里稀稀落落地排着石桌石凳，供人休憩。转过曲径，眼前突现一个巨石搭成的假山。假山最高处有瀑布飞流直下。假山有石阶可以拾级而上。瀑布落下处是个小水潭。潭里有飘浮的睡莲。睡莲下有名贵品种的金鱼在嬉戏。转过假山，前面还有仿前人的摩崖石刻。石刻边也有银带状的瀑布。瀑布旁修了个小巧的八角亭，供人端坐赏玩。
　　招待所的大门，却只是简简单单的两扇红漆木门。就像一个笨拙的农夫蹲坐在那，毫不起眼，毫无生气。这两扇木门，终日只是关着。只有在接待上级首长时才打开。普通人禁止入内。峧业研究所的科、所级领导只有在接待首长，陪首长喝酒时才有幸踏进这木门。绝大多数的普通科员一辈子都无缘踏入这木门，一睹他神秘的面容。别说木门，就是后面的竹林，普通人也禁止涉足。
　　按理说，这招待所所长应是最清闲的职位，除了接待时繁忙。可招待所所长张显成天忙得见不着影。你说他忙啥？一年的绝大部分时间，张显都在全国各地跑，忙着给招待所挑选女服务员。有人就嘲笑张显，说他别的啥不干，专管挑秀女。
　　这招待所的女服务员是十里挑一，百里挑一，千里挑一？不，是万里挑一。身高有标准，体重有标准，四肢长短比例也有标准。身材就甭说了。甚至有人诽谤张显说，每一个女服务员的胸围，张显都亲自丈量过，用卷尺量的。皮肤得白皙无瑕，脸蛋得标致迷人，鼻梁得端正挺直，眼睛得顾盼有神。据说张显随身带个本子，每项上面都有详细的评分标准，以五分为最优。各项标准都在五分以上才算合格。恕我不能一一奉告。
　　张显一般挑十七八岁的女孩，超过二十二岁就得辞退。女孩不但要容貌姣好，家世也得清白。身高体重三围好不容易都入选的女孩，张显还得继续调查女孩祖宗三代有无作奸犯科，偷摸劫抢、信访上告、尖钻刁滑之民。三世清白，女孩才能算是落在张显的定选名单中。
　　各地选中的女孩陆续送回峧业研究所的招待所里。关在那两扇木门里，平日无事，终日要进行培训学习。首先请了礼仪师来培训女孩们。仪容举止，怎么走路，怎么微笑，怎么上菜，怎么端茶，怎么倒酒，这是必不可少的，也是最基本的。都按五星级酒店的标准来执行。训练非常严格，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姑息和马虎。据说，女孩有因走路略有弯曲而被打哭了的。
　　接着请了最著名的钢琴师来教女孩们弹钢琴。招待所的宴会都是用钢琴伴奏的，而且宾客随时可能自点曲子，宾客点什么曲子就要弹奏什么曲子。大多数女孩从没摸过钢琴，现在要求她们要弹得优美动听。这其间的难度可想而知。训练枯燥而又艰苦，困难重重。据被辞退的女服务员透露，每天钢琴都得弹十小时以上。天赋差些的，还不止。有的女孩夜里弹着弹着，就趴在钢琴上睡着了。就是做梦，嘴里也是念着琴谱。
　　弹琴是必备的，但还不仅止钢琴。还要学下棋，学打牌。象棋、围棋、桥牌……都得会。还要学按摩推拿，泰式推拿中式推拿都要学。就是书法绘画，也要教基础入门的。保不定哪位首长临时要交办点事，女服务员抄写的字总不能太丢人现眼吧。如果张显从小道消息打听到上面的谁谁谁有打球游泳的爱好，就得额外加上打球游泳的课程。
　　招待所的女服务员个个身怀绝技。就算是被峧业研究所辞退了，也很快就能到外面的五星级酒店上班，大家都抢着要。女服务员虽然训练辛苦，但薪资待遇优厚。研究所的普通科员根本望尘莫及。别的不说，这些女服务员干了几年后，到被辞退时，个个都有房有车的。研究所的人都自叹不如。
　　等不到辞退，干了一阵，招待所里的好些女服务员都会莫名地消失不见。于是就有传闻说是，被首长看中带走了。咳，这种空穴传风，诽谤谣言，无中生有，也不一定真实。有时招待所临时急需，会派冯膺送酒过去。冯膺可以借机一饱美色。冯膺回来后，总要在办公室里出神半天，口中啧啧不已，“上次那个湖南妹子，我就说呆不久。今天果然就不见了。新来的这个四川妹子，更没得说。那个水灵，简直可以掐出水来。”说着，手就不由自主地在空中一捻，仿佛真被他掐出水来似的。
　　宴会大厅里摆放的名贵兰花，首长走后，佟宇说白扔在那怪可惜的，就让送到新办公大楼来摆放。这天宴席散了，张显叫了研究所的几个小伙（这种公差，一般由研究所的各个科室轮流摊派人手），一起帮忙把招待所里摆过的兰花搬到新办公大楼来。所长办公室摆两盆，副所长办公室摆两盆，剩下的就摆在大会议室里。
　　张显正指挥人搬花盆，劈头看到冯膺。冯膺嘻皮笑脸地说，“张所长，您怎么还在这哪？不都说您都高升了好几回了吗？要不，肯定是高升的那些职位都不中您的意，您是一门心思，想钓个最大的金龟哪。”
　　张显抹了抹额上的汗，还没来得及回答。刚好羊裘也走过来了。羊裘一见到张显，就忙着作揖打拱，忙不迭地，“张所长，您身居要职，位高眼高，虽说不见得看得上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天要是高就了，可别忘了提携提携我们底下这些弟兄。我羊裘就感激不尽了。”羊裘说着又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张显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哈哈大笑了两声，毫不在意地说，“这都是哪跟哪的话，门都没有的事。这还不是跟大家一样，都是干活的命。这不，都干起农民工的活来了。”说着自嘲地朝卷起的袖子上的泥巴努了努嘴。
　　羊裘伸起了大姆指，“您这叫与民同甘共苦，起楷模表率作用。了不起，了不起！”
　　冯膺趁机猴了过来，凑在张显身上，涎着脸说，“张所长，我的终身大事就指在您身上呢。您那挑剩下的，不中用的女孩，给我带回来两个，给我留着做女朋友，行不？”
　　张显听了笑起来，伸出手在冯膺背上捶了一拳，半是生气半是玩笑地说，“去你的！这都是什么话！”
　　说着就搬完了兰花，张显也就走了。
　　这天夜里，如玉加完了班，独自一人走回宿舍。如玉正走着，路灯下树丛里闪出一个人来，看到那不高却矫建的熟悉身影，如玉会心一笑，心中就温暖踏实起来。佟宇经常在路灯下等她，为了可以和她说说体己话。
　　佟宇看了看如玉的脸色，不放心地问，“今天夜里挺凉的，你会不会穿少了？”
　　如玉摇头说不会凉，让佟宇放心。如玉转又关切地问佟宇，“你的胃现在还好吗，不疼了吧？”
　　佟宇说自己没事。如玉知道佟宇向来在她面前都是说没问题，不管胃有没有疼。如玉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如玉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佟宇忽然停下脚步，如玉也就停住了。佟宇专注地在如玉脸上搜寻了许久，郑重其事地说，“我知道有件事情，你心里怨恨我很久了吧？”
　　如玉忙急急地分辩，“我怎么会怨恨你呢。我对天起誓，我从来没有过这个念头。”
　　佟宇笑了。佟宇把头转向黑影里，叹了一口气，“我把从小一起长大的鲁平，和辛辛苦苦在食堂工作的胡大赶走，你心里一定对我有看法吧，一定觉得我这人无情无义，是个冷血动物？”
　　如玉低下头，不说话了。把鲁平和胡大赶走，如玉是觉得挺绝情的。可如玉并没有因此就怨恨佟宇。如玉觉得佟宇要从全所考虑，他做事总有他的出发点。
　　如玉抬起头，佟宇正专注地看着她，认真地说，“你放心。我把他们的出路都安排好了。鲁平回到老家，我让他给一家公司经理当私人司机。两人脾气相投，相处融洽。胡大就在这市里，我介绍他去一家仓库当管理员。”
　　这可给了如玉一个大大的惊喜，“真的？”如玉脱口叫了出来。
　　佟宇含着笑看着如玉，用力地点了点头，“你可以去看看胡大，我这里有地址。但是不要告诉所里其他任何人。”
　　如玉感激地看着佟宇。她的任何心思都逃不过佟宇的眼睛。佟宇站在路灯下等她，就为了告诉她这件事，就为了让她放心，不再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