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司机

　　这天午饭后，如玉回到女生宿舍，正准备休息。只见夏雪两手抱了两枝开满了花的紫色蝴蝶兰，兴冲冲地跑到她跟前。“如玉姐，你快帮我找只花瓶，插这两枝蝴蝶兰。这花很美，是不是？喜欢吗？”
　　如玉心下吃了一惊：这蝴蝶兰是因为要接待部长，冯膺特意出去采购回来的。买的是最名贵的品种，一盆要一千多。买回来后，她跟冯膺一起摆放的。所长办公室两盆，副所长办公室两盆，会议室摆了六盆。佟宇办公室和高天办公室，夏雪是不可能进去的。这丫头不知深浅，难不成她去摘会议室的蝴蝶兰？部长明天就到，肯定要在会议室开会。这可怎么了得？这罪名谁担当得起？
　　如玉心中七上八下地打鼓。如玉忙忙拉了夏雪的手，看看四周没人，急急进了自己房间，反锁上门，指着蝴蝶兰，声音都变了，厉声道，“快说！哪来的花？偷的吗？”
　　夏雪看如玉全不像平日温柔可亲的模样，也害怕起来，吓得快哭出来，“如玉姐，这是胡大给我的。胡大说，冯膺今天中午不舒服，让胡大把他的午餐打包了给他送到宿舍去。胡大送餐去时，冯膺为了表示感谢，就把他屋里的两盆蝴蝶兰，各摘了一枝送给胡大。刚才胡大在路上看到我，就把蝴蝶兰转送给我了。”如玉这才恍然大悟，心中雪洞般地洞彻。嘴里“哦”了一声，沉吟半晌不作声。
　　夏雪见如玉神色缓和，知道自己已经洗刷了罪名，也就放下心来，不再害怕。就又想求如玉帮她找花瓶。如玉却一点也不理会她的要求。如玉拉住夏雪的手，一再询问路上有没遇见谁。夏雪见如玉像盘问一个贼似的盘问自己，心中不乐意，可还是拨浪鼓似的摇头起誓说，一个鬼也没撞见。
　　如玉转又再三叮嘱交待夏雪，这事除了她，再不可对第三人说起。不然要惹祸上身，谁也脱不开身。夏雪脑子又糊涂了，不明白两枝蝴蝶兰，又不是偷的，又不是抢的，怎么就引祸上身了。想要再问如玉吧，看如玉那神秘兮兮、讳莫如深的样子，肯定什么也不会告诉她的。但是夏雪向来敬重如玉，明白如玉是为她好，如玉是不会害她的，如玉说什么对，那就什么对，绝不会错。夏雪就诺诺地点头，慌慌张张逃也似地走了。
　　因为要接待部长，如玉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冯膺的办公室里帮忙。这似乎成了不成文的规矩了：只要冯膺一忙不过来，如玉就责无旁贷地过来帮忙。帮忙布置会议室，收拾整理明天开会要用的杯盏，编写校对开会用的发言稿、各种材料等……吃完晚饭，如玉又到冯膺办公室，继续加班。直忙得晕头转向的。
　　晚上快八点了，冯膺一拍脑袋，突然想起来，招待用的茶叶已经全都用完了。可明天茶叶是必不可少的呀。不管领导喝不喝，你都得摆上。这可糟了，得连夜去买茶叶。自从高天来后，又下达了新的出车规定。出车规矩更严了，司机一个人是绝对不允许单独出车的，一定要有干部带车才能出车。光买个茶叶，就非得再派个人出去不可。可冯膺手头上还有十多份材料没弄完。冯膺急得都要哭了。
　　冯膺转头看到正在打印材料的如玉，就像看到救星一样，飞一般地来到如玉面前，连连作揖，央求道，“如玉姐，你就是我的救火队、及时雨了。赶快帮我去买些茶叶回来。不然我就要出丑了，要被老大剋死。”
　　如玉看每个人都在忙着，再没别的人选了。这事又没法推辞，尽管累得直不起腰来，也只得勉强答应了。冯膺又再三交待，一定要去解放路86号那家老字号的“陶然居”茶叶店，上好的大红袍、铁观音、龙井各买两斤回来。试了多少家的茶叶店了，老大只认可这家的。冯膺给了店老板的电话和地址。冯膺又亲自给店老板打了电话，说老板答应会先备好货，在店里等如玉。冯膺一面又开了出车单，派了鲁平开车送如玉去。
　　买了茶叶回来，把茶叶放到冯膺办公室的铁皮柜里锁好，夜已经深了，如玉就回宿舍睡了。如玉正睡得香甜，突然被一阵急遽的电话铃声吵醒。如玉迷迷糊糊睁开眼，用手揉了揉眼，一看，已经夜里1点多了。这时候，谁打电话呢？有什么急事吗？
　　冯膺在电话里急急地问，“如玉姐，你昨晚什么时候买茶叶回来的？”
　　回来是几点？如玉还半在睡梦中，如玉使命用手搓了搓脸，按了按脑门，好让自己清醒一些。再努力地回想。“昨天夜里十点多就回来了。”
　　冯膺紧追不放，又追了一句，“你回来后，有没有再跟鲁平的车出去？”
　　如玉觉得莫名其妙，这话好没来由：大半夜的，一个姑娘家，出去干嘛？“没有啊，回来我就睡了，没有再出去。”
　　听了如玉的回答，冯膺那边就挂了电话。如玉想要再问两句，却是不能了。
　　如玉坐在床上，愣了半天，这大半夜的，这冯膺火急火燎地问了这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弄得人神魂不宁，不明不白的，却又没头没脑地挂了电话。莫非又出了什么事情？跟她有什么相干吗？自从搬进新办公楼后，各种稀奇古怪的事层出不穷。如玉怎么想也想不出头绪来。又想是祸躲不过，由他吧。一边又困得要命，眼皮打架，依旧倒头睡去。
　　第二天早上，如玉上班，看到1号车停在新办公楼前，车旁站着的，不是鲁平，却是一个新来的陌生小伙。原来，只要有首长视察，佟宇照例要交待研究所门口的招待所的张显准备好酒席，做好接待工作。而早上，佟宇例行要去招待所去检查一遍张显的准备工作。这1号车就是来接佟宇去招待所的。
　　这陌生小伙微瘦，却精神抖擞，干练沉着。见人就含着笑，却沉默寡言。这陌生小伙正拿着长长的鸡毛掸子，从车顶，到车头车尾，把整个车身掸得一尘不染。随后又拿起抹布，把车窗玻璃擦得锃亮锃亮的。再没一刻闲着的时候。以前鲁平可从没干过这细活。鲁平只会叼根烟倚在车旁等佟宇。
　　如玉看到车旁的陌生小伙，心中愣了一下。又想起昨天夜里那个奇怪的电话。小伙看到如玉，很有礼貌地笑了，自我介绍，“你好，我叫丁泉”。如玉也忙含笑点头问好。
　　如玉正走进办公楼一楼大厅。周石从后面紧走两步，追上如玉，跟如玉并排而走。
　　周石对如玉挤眉弄眼地笑了，“老大的新司机帅吧？”
　　如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周石说的是什么。
　　周石朝身后努了努嘴，“就是1号车旁站的那个陌生小伙。是老大的新司机，丁泉。”
　　如玉依旧一头雾水。知道周石这人向来半真半假，嘻笑怒骂，没有个定数。如玉狐疑地望着周石，同时心中一沉：万一周石的话是真的，那么，鲁平呢？
　　周石照旧嘻嘻地笑着，“昨天夜里你不是跟鲁平出去买东西了嘛。回来后，鲁平没有把出车单交给门口岗哨，依旧揣着。半夜自己又偷偷地私自开车出去。停车场不是在办公楼的花圃边上嘛。鲁平凌晨1点回来，也是运气不好，不巧老大还在八楼加班，看到他的车灯，刚好逮个正着。”
　　如玉还是一肚子疑惑，“可是一次，也不至于……”
　　周石摇摇头，感慨如玉的天真无知，“亏你还天天跟着冯膺混呢，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打听打听。像你这么纯洁的人，如今真是少有。鲁平私自出车，犯了许多回了，都习以为常了。被老大逮着都不止一次两次了。鲁平仗着是老大儿时伙伴，想着他也不犯天条，顶多就偷跑出去吃吃夜宵。老大要骂就由他骂呗，能有多大事。鲁平这小子，就依旧我行我素的。再说夜宵吃习惯了，想改也改不回来。老大对这阳奉阴违，私自出车最是深恶痛绝。老大已经三令五申，对鲁平训诫了好几次了。还有一层，这偏又是高天新出的规矩，老大可不想自己有把柄落在高天手里，自找没趣。偏偏部长要来的节骨眼上，鲁平又来了这么一出。老大实在是忍无可忍，痛定思痛，到底把鲁平给撤了。”
　　周石一番话，如玉听了后，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虽说鲁平这是咎由自取，可是是鲁平亲自开车把如玉接进这研究所的，如玉平时外出办事，大多也是坐鲁平的车。鲁平帮过如玉很多忙。一下说走就走，就再也见不着了，也没个人送送。如玉心中怎么也放不下。如玉也很想念鲁平那爽朗快活，毫无心机的大笑声。鲁平带给她多少开心和快乐呵。如玉在心中着实替鲁平惋惜感慨了许久。同时心中也暗暗起了一种兔死狐悲、人走茶凉的凄凉和悲哀。
　　如玉进了档案室，就无暇多想，身不由己地全付心思都投入到工作中去了。如玉看到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想前阵子忙碌，也没空顾到文件，今天正好有点空闲，刚好可以好好把文件整理归类。
　　如玉刚走到存放文件的铁皮柜前，高天就慢悠悠踱了进来。如玉一看到高天，整个人就进入了战时戒备状态。双手背到身后，竖起耳朵，挑起双眉，像猎犬一样警觉地注视着高天。高天往前走一步，如玉就往后退一步，一直小心地跟高天保持着一米以上距离。
　　高天见如玉如此，只得站住不动，无奈地对着如玉苦笑，“哎，你把我当成什么了，难不成我会吃了你？”高天双手在胸前抱拳，一脸诚心诚意的神情，“如玉姑娘，今天我是有一件事情，特来相求的。”
　　如玉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眉毛挑得更高了，满脸的不信任：一个副所长，不作贱我就好了，还能有什么事，来求我一个科员的？
　　高天一脸的为难表情，“如玉姑娘，我是为夏雪的终身大事，特来求你帮忙的。”
　　如玉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夏雪的终身大事，这也算事情吗？高天这么正儿八百地拿来求她，她又能帮上什么？况且，在办公场所，一大清早的，把这当做一件事情来谈论？如玉只觉得滑稽而又荒唐。
　　高天见如玉笑了，自己先就放松下来，神情也自如了。高天半是解释半是请求，“你看，这所里分来的十来个女孩，基本上都有了着落。就夏雪一个，年龄最大，学历最高，最该要结婚的，却至今没有谈恋爱。你看看所里有没有合适的小伙，帮夏雪搭搭线。”
　　高天看如玉沉默不语，又满嘴奉承地献媚，“所里这么些女孩，做这事，我看来看去，只有你最合适。你最热心，古道心肠的，做事又周到，又妥贴。所里没有人不夸你的。”
　　如玉今天见高天这么低声下气地来求她，却是为夏雪的事情，这跟高天毫不相干的人，为什么高天会这么热切？如玉心中着实纳闷。如玉低头想了想，忽然笑了，“这些话应该你亲自去跟夏雪说呀，这所里大小伙大姑娘们的婚事，这不正是副所长日夜操心的事情吗，你该让他们都知道你的良苦用心才是。”
　　高天眉头挽成一个结，叹了一口气，“正是呢。前几天，我把夏雪叫到办公室，很严肃地专门跟她谈了这件事。你知道夏雪说什么，说来说去，说到最后，夏雪说要找个长相才学像我这样的，夏雪才肯嫁呢。”
　　如玉用手捂住嘴，忍不住偷偷地笑了。又怕高天怪罪，又强忍着不敢笑。心里道：难怪呢，我说高天今天怎么这么古道心肠，换了个人似的。原来是夏雪看上了高天，高天吓坏了，想赶紧摆脱，所以来求如玉快快给夏雪搭线找个结婚对象。如玉想到夏雪，心中又忍不住偷乐，这小妮子，平日里看她稀里马大哈的，过日子就像和稀泥似的，对啥都不上心，眼光倒不错，看上高天，非高天不嫁。
　　如玉只希望能早早脱身，高天能快快离开档案室。嘴里很敷衍地连连答应。一边起身去忙自己手里的事情了，不再搭理高天。高天见如玉急着打发他，自觉无趣，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