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生日晚会
作品名称:他她 作者:青蛙公主 发布时间:2022-11-22 19:11:15 字数:5727
高天一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就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高天说,研究所的气氛太沉闷。一天到晚就是工作,工作,工作;加班,加班,加班。一点人情味和活着的乐趣都没有。这个山头里的研究所,跟尼姑庵和尚庙有什么区别呢。人活着,总得有点乐子吧。光知道埋头干活,这人活着什么劲呢。这人跟机器有啥不同呢。人,总得有七情六欲,总得让他表现发泄出来,总得有地方让他去跟人沟通交流,他总需要去娱乐娱乐的吧。
高天的第一个举措,就是举办生日晚会。同一个月生日的人,在月中的时候,在食堂举办全所科员参加的集体生日晚会。因为是在食堂,家属小孩也可以参加。把餐桌紧靠着摆成两排长龙,边上摆凳子。蛋糕是三层的,由当月生日的寿星一起吹灭蜡烛后,大家一起分着吃。孩子们最开心了,一半以上的蛋糕是孩子们吃的。桌上摆满了瓜果、蜜饯、甜点、布丁、饮料、凉菜、卤鸡、卤鸭等,还有喷香的烤乳猪。孩子们不但嘴里吃得满满的,兜里也塞得满满的。墙角摞着成箱成箱的啤酒。不时有喝空了的啤酒箱搬下桌,再把新的搬上来。
桌子四周,设有各种游戏。有掷飞镖、夹弹珠、吹蜡烛、吹气球、瞎子摸象、袋鼠跳等等。这是研究所最欢腾喜悦的时候。研究所全都空了,所有人,所有家属,所有小孩,甚至连吃奶的婴儿,也由老人抱在怀里,全都拥挤在食堂里。很多人吃得酒足饭饱之后,就醉醺醺地腆着个大肚子去掷飞镖,结果总是掷不中。连三岁的孩子都不如呢,孩子们总能中个十之八九。围观的人就哄堂大笑。掷中了还奖励个棒棒糖、碎碎冰之类的小奖品。孩子们对这些小奖品心满意足,视为珍宝。整个食堂都沸腾了。孩子们的尖叫声、啤酒瓶的碰杯声、飞镖掷中靶心的欢呼声,还夹杂着女人们嘈嘈切切的聊天声。食堂成了欢乐的海洋,声音的海洋,节日的海洋。胡大这天是最忙的,乐颠乐颠地端着装得都冒尖的盘子出来,又颠颠地抱了一摞空盘子进去。忙得一点闲也没有。如玉一逮着胡大,就趁空给他嘴里塞两片火腿,或是菠萝什么的。
佟宇除了出差,每场生日晚会必定参加。佟宇也是晚会上最忙的人。佟宇跟每一个科员的家属聊天,询问她们的家庭情况,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所里帮忙解决的。佟宇看到孩子们时,总是洋溢着温柔的笑。那是毫不掩饰的,明亮澄澈的温柔。这是个有着无尽慈爱和温柔的男人,只是碍于权势,平日里他被训练塑造成一个权威严厉,甚至专制独裁的形象。只有在对他无害的人面前,他的慈爱和温柔才会展露无疑。佟宇摸摸孩子的头,捏捏他们的小脸蛋,又握握他们的小手,充满着快乐。佟宇要是看到谁喝猛了,就过去劝阻,不让再喝,以免伤身。
佟宇知道如玉最爱吃巧克力,只要看到俄罗斯的酒心巧克力,佟宇就会偷偷地抓一大把藏着。趁没人看到时,佟宇就把满满一大把巧克力悄悄地塞给如玉,如玉红着脸接了。总是不停地有人来向佟宇敬酒。如玉不放心,总是像影子一样跟着佟宇,千方百计让佟宇少喝点酒。
研究所现在规模大了,经费也充足。高天就给每个科发活动经费,鼓励科里多聚餐。让科里人多交流和沟通感情。这项举措立马让小吃部的生意红火起来。小吃部每天都是人满为患,高朋满座。原来研究所的人只是在加班错过饭点时,才去小吃部点个快餐。小吃部的老板娘阿香现在忙得团团转,见人就笑。
高天还组织了几次郊游。除了值班人员,全所参加。爬了几次山,玩了几次水。大家都说高天来了后,研究所的生活变了样,变得丰富多采起来,人活得有滋味起来。可也有人说风凉话的。研究所的原班人马说,高天这是在收买人心,跟老大挑战,想跟老大争权呢。绝大部分人才懒得管这些你争我夺的事情,只要有实在的好处落到身上,大家落得快活。
高天最大胆最富有激情最破天荒的创举,却是每周五晚上在食堂举办舞会。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都议论纷纷,觉得这也太刺激,太新潮,太反叛了吧。研究所是个传统闭塞的地方,以前从未举办过舞会。有些古板脑筋的人认为舞会简直就是伤风败俗。高天却自有他的考虑:研究所现在这么多人,单身男女也很多,总得给他们创造交流沟通的机会,让他们恋爱。这些单身汉的成家立业问题也是所里的头等大事,也应该提上议事日程。佟宇依旧没有发话。佟宇不表态,也不干涉。听任高天自己去张罗捣鼓。
佟宇没有参加舞会,依旧每周五晚上去办公室加他的班。如玉白天的事情又杂乱又繁忙,晚上有空,就去办公室继续她的课题研究,同时也协助佟宇攻关。
这天晚上,如玉正在佟宇办公室讨论一个课题。高天背着手,慢条斯理地走进来。如玉赶忙和高天打招呼。佟宇没有理睬高天,和如玉继续他们的话题。高天背着他们站着,点了根烟,慢悠悠地抽着。高天在烟灰缸上灭了烟,转过身,用相当绅士礼貌的语调慢条斯理,然而却充满了恶意的挑衅对佟宇说,“所长同志,我能向您借用一下如玉吗?听说如玉在大学里舞是跳得最棒的,所里的小伙们都眼巴巴地盼望能一睹如玉的曼妙舞姿呢。”
佟宇手按在桌上的材料上,眉头拧成个结,额上的青筋暴出,强忍着怒火,就要发作。如玉赶紧转身迎着高天,笑着说,“我本来是要去舞会的,不巧手上头还有些事要处理。这不,都弄完了,我也可以去了。我本来也很喜欢跳舞的。”佟宇见如玉这么说,把头扭向墙壁,咬着嘴唇,眉头拧得更紧了。
高天见目标得逞,眉开眼笑地说,“这就对了。如玉还是通情达理的。所里这么重大的活动,我们大家都要支持才是。”说着得意洋洋地走了。
第二天就是周五。晚饭后,站在女生宿舍楼里,就能听到食堂传来的强劲有力的音乐的节拍声。如玉看到女生宿舍已经空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去食堂。
如玉来到食堂门口,好一派欢乐的氛围:餐桌椅子都撤到边上,沿墙围成一圈。餐厅中间做舞池,供一两百人跳舞,还显得很富足。餐厅平时卖饭菜的窗台上摆着两个硕大的音箱。天花板上新装了旋转色灯,其他灯都关了,只有色灯不停地旋转着。不断旋转的色灯和舞蹈的音乐节拍,这完全是舞厅的气氛、节奏和感觉了。使人不由得就想跳舞起来。天花板上,墙壁四周还装饰了许多彩带。有的长彩带还垂到人的头上来。看得如玉眼花缭乱的。
如玉悄悄别进门,在女孩中间找了个位子坐下。女孩们看到如玉,都惊喜地叫着,“如玉姐,你来了。”如玉一一问好。有人递瓜子过来,如玉道了谢,抓了一把。
如玉坐下看时,见舞池中央,高天正带着韩梅跳快三。这是整个舞池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对。平时上班大家都穿工作服,这时很多人都换了跳舞穿的正装。还有些小伙不太会跳,也不太自信,不确定自己能否邀到舞伴,抱着来看热闹的心态,依旧穿着工作服,躲在人群里东瞅瞅,西看看。
高天穿一件淡蓝的衬衫,外面是一套深蓝的西装,衬衫西装熨得一点皱折都没有。应该是外面干洗店刚送进来的。把他一米八的个衬托得越发挺拔,简直就是玉树临风。脚下的黑皮鞋闪闪发亮,一丝灰尘也没有。高天刚刮过脸,油黑的头发上抹了腊,整个人风度翩翩,熠熠有神。如玉心中赞了一声:果然貌若神人!又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句:只可惜徒有其表。难怪夏雪每次在她们走廊上的五人小餐桌上,必然带着无限神往的神情,从胸腔里发出长长的叹息,“我们老二,那个英俊,那个潇洒,那个舞姿,那个眼神,真是绝了!天下无双啊!”也不管不顾她身边的韩梅狠狠地用充满醋意的眼神剜她。
韩梅却是一身鹅黄的长裙,越发显得妩媚动人,娇嫩欲滴。这两人的衣着打扮自不用说,他们的舞姿更是首屈一指,令人惊叹。两人都舞步娴熟,动作优雅从容。更难得的是,两人似乎都心有灵犀,配合默契,举手投足之间,四目相对,脉脉含情。仿佛他们跳的每一曲都是《凤求凰》。他们已经完全忘了其他人的存在,似乎这整个舞池都只是仅仅为他们两人而设。韩梅的每一顾盼,每一回转,都愿意用她的柔情蜜意紧紧地把高天捆绑缠绕,不愿再有一分一毫的分开。高天似乎也很享受韩梅对他的深情与崇拜,舞步更加飘逸了。
如玉扭头看到夏雪,就起身坐到夏雪身边。如玉看到女孩中只有夏雪还穿着工作服,工作服衣领上洒了好几点汤汁和粥汤,都已经结疤了,赫然在目,让人看了很别扭。夏雪却没有看到似的,仿佛它们根本不存在似的,依旧手舞足蹈地跟人谈笑着。
如玉拉着夏雪的手,“跳几曲了?”夏雪就泄了气,低下头来,“没有人请我跳呢。”
如玉拉着夏雪,避开人,悄悄地出了门,来到水池边,用纸巾沾了水,仔细地帮夏雪擦衣领上的污渍,一边轻轻地嗔道,“出来跳舞,也不换件衣服。至少出门前也照照镜子啊。”
夏雪感激地望着如玉,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不知道换什么衣服好,我找不到一件合适的。我想大家应该都跟我一样,都不换衣服的吧。”
如玉无可奈何地笑了。夏雪为了安慰如玉,又一连串地保证,“如玉姐,下次我保证不会了,我保证换完衣服出来。”如玉哭笑不得,她知道夏雪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下次她出门照样还是这副德行。
如玉带夏雪进来,依旧坐下。一会,吴嘏来邀如玉跳舞。如玉和吴嘏一边跳着,一边笑着说,:“我还以为你只会工作呢,想不到舞也跳这么好。”
吴嘏眼里忽然起了一阵忧郁,这忧郁如玉从来没见过。似乎吴嘏就从来不会忧伤。如玉见得多的,是吴嘏脸上那种近乎傻相的憨厚。吴嘏声音低沉沙哑,就像鞋里趟着水,“大学时一个女孩手把手地教我跳舞,教了一年,我才学会的。”
如玉急切地问,“那后来呢?女孩呢?我没听你说过。”
吴嘏把眼睛望向别处,喉结向下抽动了一下,有些困难地说,“后来女孩跟别人走了。”
如玉沉默了,不敢再问。
羊裘这时也来了,来了就跟杨清波接连着跳了好几曲。跳完,羊裘又不见人影了。如玉心中暗道,这羊裘,跟女友跳舞,就跟完成任务似的,好无趣。
周石倒是第一个就到了。从布置舞场就开始忙碌,设置灯光,调制音响效果,甄选音乐歌曲,全都是周石一手包揽。没人叫他,周石倒自己找高天揽下这活。仿佛舞会这主意倒是他提出来似的。周石兴兴头头的,忙头忙脚,也不抱怨,也不叫苦。周石使出浑身的解数,来为舞会生辉添色。仿佛舞会的兴旺繁荣,是他无上的光荣。
整个舞会,周石兴致是最高的。周石几乎跟每个女孩都
跳过舞了。原来大学时,周石最好的就是跳舞。周石大学里的好几任女友,都是在舞池里认识的。周石跟其他女孩跳舞时,中间总不忘穿插着请杜若芷跳上两曲。周石就是歇着不跳舞时,也到处找人聊天,高谈阔论的,指点江山。舞会上到处都能听到周石的声音。如果说高天是舞会上的王子,那么周石就是舞会上的小丑。
高天早就看到如玉了,心早飞到如玉身上了。只是怕又惹恼了韩梅,不敢立马就扔下韩梅去找如玉。高天心猿意马的,歪一步斜一步地陪着韩梅跳舞。高天跟韩梅一曲跳完,就撇下韩梅,径直走到如玉跟前。韩梅在后面气得又是瞪眼,又是跺脚。
高天来到如玉面前,用他惯有的绅士风度翩翩地鞠了一躬,声音像弹钢琴那样悦耳动听,“如玉小姐,你能亲自来,敝人三生有幸,你使舞会蓬筚生辉啊。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如玉赶紧站起来,略略欠身,忙不迭地说,“不敢,不敢。本来早就要来的。只是不巧得很。”
高天很有礼貌地左手搭着如玉的肩,右手轻轻握着如玉的手。高天有些卖弄地轻轻地滑着狐步。高天舞姿确实优美。如玉心中赞叹。在旋转的时候,高天有些轻佻地轻轻一带,把如玉送进自己怀里。如玉的头差点撞到高天的胸脯,如玉赶忙挣开,脸羞得通红。如玉时时注意,保守警戒,尽量使自己的身子后仰,竭力不让高天靠近自己。此时如玉完全享受不到跳舞的乐趣,反倒像是在煎熬。
高天却在如玉耳边,说了许多恭维奉承的话。像蜜蜂一样叮着如玉,不舍不弃。如玉耳朵嗡嗡地响,觉得头都要炸掉了。却又不得不装着在听,又不能捂上耳朵逃走。如玉真如热锅上的蚂蚁,只希望舞曲快快结束。
高天还想请如玉再跳一曲。如玉委婉地推说人疲惫得很,不肯再跳了。如玉把嘴朝人堆里努了努,“你应该请夏雪跳,夏雪还一曲都没有跳过呢。”如玉甚至有些妩媚地朝高天笑了笑,“你可是所里的领导哦。”如玉的言外之意是说请每个女孩跳舞是高天的职责范围,是他的责任和义务。
高天知道不能再勉强如玉,也只得作罢。高天走到夏雪跟前,做了个请她跳舞的姿势,眼睛却一直望着如玉,意思是说他请夏雪跳舞,是给如玉面子,如玉要欠他个人情。如玉懒得理他,眼睛望着别处,只当没看到。
夏雪受宠若惊,这舞会的王子竟然来邀请她跳舞。夏雪根本不知道是如玉要求高天来邀请她跳舞的。夏雪忙忙站起,握了高天的手就往舞池里钻。夏雪又激动又兴奋,高兴得忘乎所以,急不可待地想在高天面前表现卖弄一番。可舞技又很糟糕,跳三步就有两步踩在高天的皮鞋上。高天一直蹙着眉强忍着,没有发作。
舞会的第二天就是周末。女孩们夜里跳舞跳得累了,第二天都好好地睡了个懒觉。上午快11点了,才有人陆陆续续地起来,穿着睡衣,端着脸盆,慵懒地走到盥洗间洗漱。等大家洗漱完,觉得肚子咕咕叫时,突然发现如玉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午餐,摆了满满一桌。
夏雪两手一拍,欢呼起来,“如玉姐,你真是太贴心了。”上前就搂住如玉的脖子,晃来晃去。如玉好不容易掰开夏雪的手,笑着招呼大家在餐桌前坐下,“快吃吧,肯定都饿了。”
席间,说着说着,就又聊到了昨晚的舞会。大家都赞叹高天和韩梅是绝美的一对,天造地设的搭档。韩梅微微仰了仰脖子,陶然地沉醉在赞美的话语中。这些奉承的话,韩梅听了很受用。
夏雪把头甩来甩去地在桌上挑着她喜欢的东西吃,忽然想到什么,腮帮子撑得鼓鼓的,盯着韩梅说,“梅儿”,夏雪为了显示跟楼上女孩的亲密关系,就自做主张地在每个人的名字后面加个“儿”化音。可韩梅最讨厌的就是人家叫她什么“梅儿”了。夏雪却浑然不觉,依旧“梅儿”“梅儿”叫得欢。听到夏雪又叫她“梅儿”,韩梅皱了皱眉,没有作声。
“梅儿”,夏雪兴致很高地继续往下说,“高天差不多整场舞会都跟你跳呢。我心里可盼着他能跟我跳几曲呢。可他就只跟我跳了一曲,就怎么也不肯跟我跳了。我羡慕你都羡慕得都流口水了呢。”夏雪咂着嘴,似乎口水真的要流下来。韩梅厌恶地瞪了她一眼。
夏雪天生迟钝,什么也没发觉。依旧自顾自说下去,“梅儿,你跟高天很快就会结婚的吧。”说到这,夏雪又不合适宜地蹦出一句,“你跟他结婚,高天那么花心,你可得小心点。听说他以前在别的研究所谈过好多次恋爱,名声不好,才调到我们研究所来的。”
韩梅气得脸通红,放下筷子,脸一沉,傲然地说,“我就喜欢这种有前途的男人。只要他能当上所长,我才不管他花不花心呢。你别是嫉妒我吧,说这些不着边的话。”
夏雪终于明白,她惹恼了韩梅。夏雪缩着脑袋,不吭声了。大家忙着劝解,草草吃完午饭,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