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九）

　　“回到学校，见我瘦了许多，同学老师都相信家里出了事，或父亲或母亲，当然不是病而是逝，真诚地安慰劝慰开导，让我很感动也很幸福。因此我在心里说：还是老师和同学好，因为他们才是爱我的，而其他人只会伤害我（不包括母亲），给我的心灵毫不手软地增加一道道伤口，血流不止，痛楚万分。而我的同学和老师，给予我的是温暖，是爱护，是友情，发自内心，真诚万分。但是，他们不知道我家里根本就没有出什么事，父母都安好。母亲虽因我结婚一事受着心里的苦和腰腿痛的折磨，但身体并无大碍。我的消瘦是因为我从一个在校学生，成为了一个有妻室的已婚学生。我不只是名义上结了婚，在法律上也是，因为有结婚证，上面虽无我和玉兰的结婚照片，也无我们的签字，但这并不妨碍我成为了有妻子家室的人。结婚照父亲说会补上去，至于怎么补，他没说，但我知道是等我和玉兰生活一段时间后，生米煮成了熟饭，就会乖乖地去照相而后又乖乖地贴上去。父亲就是这么打算的，而这样的事他不是没有干过。我的几个本家兄弟和堂姑表亲结婚证上的照片，就是那么贴上去的，由他出谋献策，亲手给办的。别说七年前的家乡，只要家里有当官的，想拿结婚证可说是轻而易举，即使是七年后的今天也是不费吹灰之力。这是中国的国情，自古以来就是，只要有官便没有不可能和办不到的事。在尊纪守法，两袖清风的人那里，是不可为之事，在有权欲的人那里便成了可为之事，这就是清廉者与污浊者的区别。我从不否认父亲是污浊者，懂事起我就把他划入此列。不过，结婚照并不是父亲想办法补上去的，是我自己想办法办到的。两年后，用我高中的学生照和玉兰的身份证照片翻拍成了结婚照，我怀着幸福而又悲伤的心情，在张剑徐岩刘诚面前含泪轻轻地粘在上面后，还轻轻地吹了一下。那个寒冷的午前时分我不只是办了这件事，还怀着幸福而又悲伤的心情在玉兰的那本结婚证上写上了我的名字。”
　　张玉龙开心地笑了，脑海里是自己寒假走进照相馆翻拍照片，第八天上午粘在结婚证上后在上面写上名字的样子。
　　“回到学校的当天，最好的同班同学徐岩张剑刘诚就凑份子买营养品，悄悄地在寝室里用煤油炉子给我炖龟鳖鱼鸡鸭汤。衣服同学们争着洗，饭和开水同学们争着打，轮到值周日扫寝室校园，同学们也争着代劳。同学的友谊，老师的关爱，让我伤痛的心感到了温暖，让我有了幸福感，一次次默默地说谢谢和祝福。我暗暗发誓，不管怎样都要考上大学。考上大学既能带着母亲离开令我憎恨鄙视的家和父亲，逃离他那没有温情只有伤害的目光，还能与仇恨憎恶鄙视不屑的人离婚。为了考上大学，我拼命学习，同学打篮球我看书，同学逛街看电影我进图书馆，同学午休我在做笔记。努力和刻苦有了回报，一个月后测验我名例年级第二，年级学生是一百五十八名，父母在一小任教当校长和主任的张剑年级名例第一，而他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都是年级名列第一。
　　“离校的那一周像七年，返校后的一个月像一天，眨眼就是五周，而父亲是要我放了月假回家看玉兰的。到了放假那天下午，家在本县的同学都回了家，我留在了学校，与家在外县的同学一样，去图书馆看书在寝室学习。即使母亲要我回家也不会，从家里回到学校困难重重，一旦回到教室校园，我就像得到自由的人，不想再回到牢笼中去。离校的那七天，家于我而言是牢笼，是囚禁我身心的地方，既然逃出了牢笼，岂会回去。
　　“在放假的前一天，我捎信要母亲把生活费零花钱捎给我，学习忙，没有时间回家。每天乡里区上都有人到县城办事，在码头等一会儿就能找到捎信的人。当然，都是认识的人，而认识我的人多，因为父亲。在捎信这件事上，我是靠了当官的父亲，而他只是在这方面帮了我。为我捎信的人都知道是借口，因为我是被父亲逼着结婚的。当然，有些捎信人会说些让我听了想猛抽他们耳光的话，什么娶了那么好的一个姑娘，竟然不在家守着，却要跑回学校读书，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要是我能娶到像你媳妇儿那么好的姑娘，绝不会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你可真舍得，放了假都不回去看媳妇儿，让她独守空房。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好像他们生来就是专为了说这些混账话。那时，我以为他们说的都是混账话，但在几个月后，却认为是肺腑之言，真知灼见。同样的话，在不同的情况下听，心情会不一样，理解也不一样。其实，人们并没有说错，不但没有说错，还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的错误，即我放着好好的人儿不善待，竟置之不理，弃之不顾，这一行为在善良的人们看来无异于傻瓜和笨蛋。而当时的我却不知道这一点，还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世界上永远都不乏像我这样的人，明明是笨蛋和傻瓜却不知道，还自以为聪明绝顶。
　　“两天后，我在码头收到了母亲找乡里管钱的李成功捎的吃穿用度。钱用她自己做的手巾包了三层装在一只信封里，而信封则放在装核桃炒花生腊排酥肉红薯圆子的包里。记得那天李成功把包递给我时说：玉龙，你妈要你下个月放了假一定回家，她想看看你。他的话音未落，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但我忍住了，我不会在人前掉泪，这是我从小就养成的习惯。我知道母亲想我，我也想她，但我不想看见玉兰，那时的我又哪里会知到婚后第二个暑假没结束，我就会因为看不见玉兰差点疯掉。为了不看见令我仇恨憎恶鄙视不屑的玉兰，我不但下一个月不回家，下下一个月也不离开学校，每个月假我都会在学校过，白天去图书馆看书，夜晚在寝室学习，累了就闭目养神（白天），困了就上床睡觉（夜晚），饿了买碗面或几个包子吃，渴了就喝白开水。我还没有想好放了寒假怎么办，时间还早，暂不考虑，只把寒假前的几个月过完了再说。
　　“剩下的月假，我都是捎信给母亲要求捎生活所需的一切，仍然以学习忙没时间为借口。父亲或捎信或到县里开会都要我放了假回家，也去学校找过我。我躲着不见，告诉从传达室捎话的同学父亲说话难听，我不想见。同学不会质疑，理解和同情。在学校，不少同学都怕见父亲，因为说话不好听。我以这样的借口躲着不见父亲，同学不会说什么，只会真诚地同情我。我以相同的借口不答应捎信的父亲，因为有我视如仇人冤家的玉兰，有视如地狱的新房，又哪里会回去。几个月后，我很想回家，但玉兰不让我有机会，请人捎或自己早于放月假前就把我所需要的送到传达室。事情完全掉了个个儿，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当然，玉兰的娘家人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而母亲也知道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独我自己没有料到。
　　“日升月落，时光如梭，很快四个月过去了，高二第一学期结束，放寒假了。在放寒假的那天，我都不相信三个月竟然过完了，就像一个不相信幸福的日子眨眼间就过完了的人一样。可是，从有玉兰的家返校后的四个月就是这么飞快地过完了，在不知不觉中，我都没有好好地过就结束了。当班主任说：同学们，明天开始放寒假了，回家好好学习的同时，不要忘记帮父母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干活。平时没时间，在家就要尽孝道，这是为人子孙的责任也是义务的话离开了教室。
　　“我看着老师的背影，很是气恼。我不想回家，我不想放假，但是，学校要放假。学校不会为了任何人而不放假，特别是寒暑假，除非是主管教育者要求。但是，主管教育者不会要求学校不放寒暑假，因为辛苦的园丁工作了五个月，需要休息，而学生用了五个月功同样需要休息。我奇怪为什么有放寒暑假的观定，要是没有这规定我就不用回如同炼狱的家，不用面对仇恨憎恶鄙视不屑的人，一直在学校生活学习。那天，我恨和气制定了放寒署假政策的人，虽然他做得非常正确。
　　“放寒假当天，学校只有两个学生没回家，其他学生都像鸟儿一样飞回到家这只巢里去了。不只是因为它有温暖有慈爱，有幸福有宁静，还因为钱用完了，不好意思向同学借，因此才回家。家里不但有饭吃有火烤，还有亲人朋友。当然，有的学生的家并没有幸福和温暖，没有宁静和慈祥，有伤害有痛苦，或父亲或母亲给予的，而更多的伤痛是父亲给予的，就像我所知道的一样。但他们没有多余的钱可供他们住在学校里，因此必须回家。
　　“全校没回家的两个学生，一个是我，一个是刘诚，既同级也同班又同室。刘诚是我高中最好的同学之一，另外还有两个最好的同学，张剑和徐岩，他俩的家都在县城，家庭条件很好，子女也不多，父母都有工作。我不回家是因为不想看见玉兰，虽然我很挂念腰腿经常痛的母亲，但又不想看名义上的妻子，便只能忍着对母亲的牵挂和想念，住在被我视为天堂的学校。刘诚不回家，是因为父母正在闹离婚。不是刘诚的母亲要离婚，她很在乎他的父亲，是刘诚的父亲要离婚。刘诚的家在南充，是班上离家最远的学生，因为他从小在阆中不远的乡下外婆家长大，学籍是阆中而非南充。他在读高中前为回南充读书，还是在外婆的阆中读书，很是纠结了一阵子，最后，他舍不得离开从小把他带大的外婆而进了阆中县中。
　　“刘诚生得四肢修长而均称，皮肤白净而健康，是女孩子们心目中标准的白马王子。也确实有不少女孩给他写信，用最纯朴的文字向他表白爱慕之心和溢美之词。他是既不对此加以嘲笑也不接受表白，把信寄还给女孩子们。他说要找一个清纯善良的女孩，具有云、泉、兰、莲、梅、菊品质的女孩，而全校没有一个他符合标准的女生。他的家庭在那年冬天前与张剑徐岩的家庭一样，幸福，温暖，温馨，宁静，让连我在内的不少同学羡慕。母亲美丽，贤惠，在市委工作；父亲温和，慈祥，在水利部门上班，事业都好，且都当上了中层干部；有个弟弟，小刘诚五岁，身体不好，患有先天性耳聋和先天性心脏病，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弟弟，刘诚五岁半就被送到外婆处抚养，可以说，他是在没有父母的环境里长大的。但他并不自卑，相反性格外向，活泼，对人很好，乐于助人，有颗善良柔软的心，与张剑、徐岩一样，所以我们四个才亲如兄弟，情同手足。
　　“父母离婚一事，刘诚没有瞒最好的朋友，即我和徐岩、张剑，因为他很痛苦，需要我们的安慰。这点我与他相反，会把心里的苦痛悲伤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不管是亲如兄弟，情同手足的同学，还是关心爱护我的老师，从不透露一星半点。我不愿我的朋友和老师为我的不幸和悲伤难过，也不愿我的朋友师长看见我的伤，只想自己躲在角落里舔舐，把快乐和阳光的一面展现出来。虽然性格不同，但却并不妨碍刘诚与我成为最好的同学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
　　“刘诚父亲离婚的态度很坚决，谁劝也不听，甚至是他最疼爱，有病的小儿子刘谚流泪恳求哀求祈求，也不能让他收回说出的话。他离婚的原因并非刘诚的母亲不够温柔体贴或背叛他，也不是因为她对父母不孝对兄弟妹妹不好，而是因为她不顾他的反对请假去看望病入膏肓的高中同学。那是她的初恋，因为父母反对没能走到一起步入婚姻殿堂。刘诚的母亲家庭一般，而她的初恋出身富贵，门不当，户不对，因此他的父母棒打鸳鸯拆散了他们。刘诚利用两次月假时间回南充恳求哀求祈求父亲不离婚，说母亲是清白的，没有背叛他和家庭，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去看病危同学，是和三个同学三男一女一起去的，自始至终都是五个人。但他不听长子的劝说，不相信妻子，坚决要离婚。刘诚的父亲说他能忍受妻子心里一直都有初恋同学，但绝不能容忍妻子的不忠不贞。我们都同情刘诚的母亲，因为她并没有错，换了谁都不会拒绝其他同学相邀去看望分别二十年，病入膏肓的同学，何况那还是她的初恋，而他也想见她最后一面。他并没有隐瞒想见刘诚的母亲，打电话时清楚地听见刘诚的父亲就在她身边。那天晚上因为他的电话，刘诚的父亲说了不少气话狠话，至于是什么气话狠话弟弟刘谚没有学给他听，只说父亲说了不少气话狠话后睡在了书房。这点好像是男人的通病，总是无中生有凭空想象，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我当年也是因为无端的怀疑和猜忌玉兰，害得自己很是痛苦伤心，害得她为此而愤怒和憎恨。别看有些男人平时大度，潇洒，可一旦遇到感情方面的事就会变得像个睁眼瞎，失聪者，看不见真，听不见诚，只相信自己想象出来的事。不管亲人朋友如何劝说解释都不听，非要闹得不可收拾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错得可笑，到头来弄得自己被人笑话，别人痛苦。
　　“刘诚父亲的固执己见，不听劝说和解释，弄得他和弟弟刘谚痛苦万分，悲伤不已。刘诚的外婆急、气得大病了一场。病愈后出门让亲人乡邻难过得直掉泪，原本红润的脸，毫无血色，满头黑发白如雪。之前能背能挑抵得上青年妇女，仅仅几天，瘦得皮包骨头，走路直摇晃，别说下地干活，上山砍柴，便是鸡鸭也无力放养。刘诚原本活泼爱笑，因父母离婚的事而变得沉默寡言，经常发呆。他弟弟变得更可怜，本就因心脏病而自卑，话少，笑少，变得更加的沉默寡言了。在学校总是静静地，远远地躲在角落里发呆。同学老师问他什么，只睁着一双大得出奇的眼睛看着对方，上课看着黑板，但却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回到家，一个人躲在房间的角落里，抱着全家福流泪。那天听着刘诚流泪讲弟弟的悲伤，张剑徐岩和我难过得都说他的父亲不好，太自私也太不负责任，怎么能因为妻子去看高中同学而离婚。简直是脑子有病！张剑含泪骂出了我和徐岩想骂而又不好意思骂出口的话。不管刘诚的父亲怎样地不负责任，如何地狭隘可笑，毕竟是他的父亲，与他是好朋友好兄弟的同学是不能骂的。
　　“那个下着毛毛细雨的夜晚，我和张剑徐岩陪着刘诚坐了很久。我们取消了之前去徐岩家吃饭的约定，听刘诚讲对父亲的满，对母亲的同情，对弟弟的心疼。我们都在心里祈愿刘诚的父亲能看在刘谚可怜的份上不离婚，与他母亲言归于好，冰释前嫌，回到之前的生活，一家人幸福美满地在一起。
　　“那个夜晚，我们相守着，直到室友要休息，徐岩和张剑才不得不回离校不近的家。他们坐的地方是同学的床铺，而那是我的室友赵伟之的。赵伟之的身体不太好，不能休息的太晚，这是他从小就有的医嘱。
　　“赵伟之长得秀气如女孩，性格文静内向，寡语少言，心地善良，从不伤害人，对谁都好，谁都对他好。这是身体不好的人的一大优点，亦可说是优势，被老师同学疼爱关心。赵伟之学习很好，理想是当治病救人，救死扶伤的医生。他的理想实现了，毕业考入了川大医学院，毕业后进了省人民医院工作，现在是名出色的内科医生。我去远方读书后，一直都保持着联系。放假总会看我和我的母亲，也会陪我寻找玉兰。我来蓉城工作后，他不忙就会约见面。而我自参加工作后，每次中秋回家，也忘不了去看他的父母。
　　“当了医生的赵伟之仍然话不多，沉默寡言，总是静静地看着一个地方听你说话，你以为他没有注意听，在想其它事，但等下次见面，他会一字不漏地复述。这是他从小因为身体原因养成的习惯，听人说话不看对方，看着别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但他的心纯朴善良，对朋友极真诚。他的朋友不多，但却也没看出他孤独，这同样是因身体原因而致，即总是怕人家讨厌自己而受伤害，因此少与人深交和接近。他这么做只是想保护自己，而不是排斥。在高中，我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中的一个，喜欢他也爱他，就像他小学和初中的两个同学一样。他看重友谊，也珍惜友谊，总是小心地呵护着，怕失去。谁不怕失去友谊呢？但是，能失去的友谊并不是友谊，而是虚情假意。这点心地淳朴的他并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他，因为有些话即使最好的朋友也不能说。他与张剑剑徐岩刘诚并系一般，见面点点头，少有交谈，而他们对他是喜欢和尊重的，但却没能成为朋友，主要是他的自卑感阻止了自己回应他们，因为他们生长于城市，父母都有工作，家庭条件好。而他，生长于农村，父亲是代课老师，一边种地一边教书，母亲是农民，没有文化，兄弟姐妹五个，他是老大，因为身体不好，反正在家也帮不了母亲多少才能读书。而他的二弟、三弟和妹妹因为身体好，小学读完就在家帮着种地养猪。因为身体和家庭条件而产生的自卑，使他不愿与张剑徐岩刘诚成为朋友，虽然他们是真诚的。之所以没有排斥我而是相交，是因为出生农村，与他一样是乡巴佬泥腿子。一些家在县城的同学就是这么骂来自农村同学的，乡巴佬一个，得意啥！泥腿子有啥了不起的！只因为学习好，被他们乜斜着眼睛，撇着嘴一脸不屑地骂。我没有让同学知道父亲是区长，否则赵伟之也会排斥我，即使我的心是真诚的，他也会因自卑而拒绝我的友谊。虽然他不让家庭条件好的同学靠近，排斥他们，但却关心和同情同学。他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无意间听到我们的谈话后，便从心里对刘诚给予了最真最诚的关心。虽然他不曾说过一个字，甚至是连同情的目光和神情也不曾有过，但我知道他同情和关心刘诚，因为他总是在刘诚来寝室和我说话后悄悄地观察我，从我的神情和目光判断事情的好坏。
　　“我和张剑徐岩都为刘诚担心，因为父母的事弄得他痛苦伤心难过，学习从年级的前十名而下降到五十名。老师都很着急担心，以为他在谈恋爱，便找他谈话，要他以学习为重，其它的事先不要想也不要考虑。班主任老师李子文说话很含蓄，不直白，但刘诚知道其意。虽然刘诚知道老师是好意，但他实在是无心学习。
　　“‘都要家破人散了，哪还有心思学习，除非是傻子或圣人，而我既不是傻子也非圣人。只有圣人和傻子才不会把灾难不幸放在心上，世事看淡，凡事没不想，是圣人的境界。而傻子，得失于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我不是圣人和傻子，因此也就不能不把家庭看得与生命一样地重要。’在班主任老师李子文找去谈话的夜里，刘诚含着泪对含泪的我和张剑徐岩这么说后，看着窗外。
　　“那晚刮着风，下着雨，寒冷，潮湿，像我们四个人难过的心。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刘诚的父母最终没有离婚，不是他父亲相信妻子忠贞清白，也不是因为刘诚的含泪请求，更不是因为刘诚弟弟刘谚用悲伤绝望，大得出奇的眼睛流泪苦苦哀求，而是因为刘诚的奶奶。他奶奶说如果刘诚的父亲敢离婚，她就死给他看。刘诚的父亲可以不在乎孩子的哀求恳求祈求，不在乎妻子的含泪解释，但却不能不在乎他的母亲。母亲二十九岁就守寡，一个人不但养大了五个儿女，还送他考上了大学，成为了端铁饭碗的人。而他的二弟因高考失利虽没能考上大学，但却当兵成为了军官。记得那天刘诚收到弟弟刘谚的电报后，得知父亲答应奶奶不离婚了，高兴得泪水夺眶而出。一个月后，刘诚的父亲向刘诚的母亲道歉请求原谅。不是他突然相信妻子，而是因为他截获了那个被嫉妒了二十年的人临终前写给他妻子的信，信中感谢五个老同学不远千里去看他，让他在重温高中往事时忘记了病痛，让他度过了一个开心快乐的下午。因为那封只有感激之情而无情爱之意的信，刘诚的父亲深感羞愧和内疚，知道自己误会了妻子，伤了她的心也伤了两个孩子的心更伤了老母亲老岳母的心，因此在以后的日子里，更加呵护疼爱妻儿孝顺母亲岳母。刘诚的母亲原谅了刘诚的父亲，因为她也在乎携手走过了二十年的丈夫，她也爱两个儿子。但这是来年三月末的事了，而在那之前，刘诚的父亲还在坚持要离婚，睡在书房，不理他的母亲。弟弟刘谚在信里流泪告诉他的，那信纸上满是泪痕，有些字都被浸得模糊不情，难以辩认，只能猜测，刘诚每封信都会让我们看。那天读着刘谚泪痕斑斑的信，我和张剑徐岩难过得晚饭都吃不下，又一次把面条倒掉。因为弟弟写在信里的事情，刘诚放了寒假不愿回家，怕看见难过着急瘦得不能干活的外婆，与我作伴。
　　“刘诚以为我不回家是怕面对中秋节前发生的变故，或父亲突然一夜暴卒，或母亲阖然而逝。因为我中秋节接到电报即请假回家，一周过后才返校，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我们都没有告诉张剑徐岩还不会回家，不想影响他们的假期生活。另外，他们知道后，不但会坚持要我和刘诚住到家里去，还会争执吵架，他们都想让我和刘诚住到自己家而不是同学处。
　　“当然，我们住校不走得有理由，那就是回家没有学习的机会，原因不说班主任李子文老师了然于胸，心知肚明，因为他是一个反应敏捷的人，极富爱心，视学生如子女，不管提出什么要求，都会尽最大努力满足和给予最真诚的帮助。他对我的不回家是与中秋回家七天才回学校，人瘦了许多有关，以为家里有亲人病逝，怕面对物在人亡的悲。而他对刘诚的不回家，已猜到了几分，在一个月前因为学习下降谈话后，通过观察没有发现谈恋爱的迹象，便猜测可能父母感情出了问题。
　　“李子文老师思维敏捷，品德高尚，心灵淳朴，深受学生的爱戴，同事的喜欢和尊重。对于我和刘诚的要求，他毫不犹豫地答应，找他的高中同学，主管后勤的秦天宇，允许我们在学校呆一段时间。他的同学没有拒绝，而是爽快地答应，条件是不能带其他人进入学校寝室。同窗之谊让步于原则规定，因此，我和刘诚放了寒假还能留在学校，住在寝室。
　　“每天，我们天刚破晓即去江边散步，上午下午在图书馆或新华书店看书。晚饭后又去看书到关门，然后散步一小时回寝室学习和做笔记，十点休息，一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充实而又快乐。学习和散步让我们忘记了本不该属于的烦恼和悲伤，眨眼八天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