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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八)

作品名称:飞鹰情      作者:王秋粼      发布时间:2022-11-02 18:48:29      字数:7155

  “我忘记了是怎么回到喜字和金童玉女画鲜艳的房间的,是如何收拾东西的,毫无印象。我被能回学校继续读书的幸福淹没了,没有了感知。但是,后来的事又都清楚地记得,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我边在心里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把东西收拾好,躺到床上看高一的物理书,玉兰拿出五元钱给我。
  “玉兰是什么时候进的新房,我不知道,因为我太幸福了,对周围的一切都感知不到,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是母亲把她拉进房间锁上了门。这是每个被包办婚姻捆绑到一处的人的母亲必做的事,从小我就听闻了不少,一直都给予被锁在房间里的两个人足够的同情和怜悯,可是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会经历。十二岁我就因为本家叔叔张庭健的包办婚姻而发过誓,要与喜欢的女孩结婚,哪怕是死也不受包办婚姻的毒害。事世难料,人生无常,曾经同情怜悯别人深受包办婚姻之苦的我,却被母亲锁住,与仇恨憎恶鄙视的人同居一室,这真是让我感到既难过也无奈。对母亲没有怨怒和憎恨,因为她与我一样,心里受着煎熬。我的幸福是母亲的幸福,我的不幸也是母亲的不幸。我被锁在屋子里与仇恨憎恶鄙视的人在一起,母亲比我还痛苦,因此脸色苍白,瘦得只剩下骨头架子。但母亲又不得不这么做,凌驾于她之上的暴君要她这么做。她想反抗但却没有勇气,从小就被叔叔婶婶灌输的男人是天,女人是地,男人是一家之主,女人只能服从不能违逆。要做一个好妻子的条件是无条件地服从丈夫,这是封建社会的旧观念,但却根植在母亲的心里。不只是母亲有这根深蒂固的旧观念,新中国成立前出生的女性都有,因为父母和长辈从记事起就在训诫教导,牢记丈夫当天自己是地。
  “我对拿着五元钱的玉兰冷哼道:傻瓜才会要你的钱,滚开!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超出了我的猜测。我总是在猜测,典型的自大狂。她要我买本关于裁剪方面的书,缝纫机放着不用,学会了缝纫乡亲们就不用跑远路。她解释那五元钱的用途,仍然如之前在小石桌边劝说父亲让我回学校时一样,神情平静,语气和缓,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态度和恶言恶语。
  “我没有理由不接过那五元钱,便猛地把钱抓到手里,是的,是抓在手里而不是接过去,由此可知我当时是多么的地憎恶玉兰。我把那五元钱夹进物理书后便忘记了它的用途,以致四个月后回到家看见玉兰裁剪衣服才想起,但她早就托与我是同一个高祖的张玉青进城办事捎回了要我买的书。我把钱夹进物理书后想接着看时,玉兰又拿了一张纸到床前要求我们之间要,订一个君子协定和约法三章。我看书最讨厌被干扰,不管是最好的同学儿时的玩伴,还是母亲,都会生气,何况当时打扰我的是世界上最仇恨憎恶鄙视的人,便大声讥骂山野村妇也配谈约法三章君子协定。挖苦得多狠,讥骂得多重啊,就像被人把痰往脸上啐,鼻涕往脸上甩一样,任是圣人贤者都受不了。可是,玉兰不但受住了我又狠又重的挖苦和讥骂,还面不改色地说要我看后签上大名。”
  “什么君子协定约法三章?”欧阳源欧阳龙吟江君如异口同声地问。
  张玉龙没有回答他们,继续羞愧万分地讲述他的往事。
  “我虽然因为看书被一再打扰而心头火直冒,都到了想打人的程度,但还是接过那张纸。定睛看(我是面露嘲讽和讥笑地接过那张让我在半分钟内失去了玉兰的纸),新的信纸上第一行正中写着君子协定,约法三章:
  “一:名为夫妻,实为兄妹;二:考上大学,马上离婚。之后各走各的阳关道,各过各的独木桥,互不干涉,各奔东西;三:立此为据,签字为凭,不得更改,不得反悔。”张玉龙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声音像从地底深处传上来,让人感到心如重锤在敲打。
  “小张,后来怎么样了,凤儿呢?”欧阳源擦着满脸的泪水颤声问,“她去了哪里?快告诉我。”
  “爸爸,你让玉龙休息会儿吧,他累了。”欧阳龙吟握住父亲颤抖的手轻声说,“现在已知道凤儿还活着,你可以放心了。”他见父亲点头后便又转向张玉龙,“玉龙,休息会儿吧,你讲述这么久也累了,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张玉龙仍然没有听见欧阳父子的话,只看向窗外的天空。
  此时,天空变成了蔚蓝的海洋,成条状的白云变成了洁白的浪花。鸟儿在它们的下面飞过,没有鸣声,不是鸽子,但同样把身影投到大地万物间,如鱼儿在水里穿梭来去。远处传来了鸡啼,让张玉龙感到无比的亲切无比的温暖。这响自省城的鸡啼,与当年玉兰养的大红公鸡的啼声一样,悦耳,动听。定是人们的乡下亲戚送的,城里没地方养鸡,它的生命不会存在多久了,最多几个小时或几天,粪便会使邻人不高兴。在乡下,有多少动听的鸡啼啊,每天清晨,它们那激昂的啼声催醒世间万物,迎接朝阳。它们与狗一样是人们的好朋友,在生活上给予了一定程度的帮助。而在这钢筋水泥的省城,却很难听闻它们的啼声,家乡每天都能听到。但是,玉兰去的地方有鸡啼吗?她是否还会养卢花母鸡大红公鸡?从小鸡养起,公鸡供或变卖或自己吃,母鸡下蛋供自己食用外送亲友。我很久都没吃上她养的鸡下的蛋了,也很久没吃到她煮的葱花荷叶蛋了。那葱花的绿,鸡蛋的白和黄,相互映衬得煞是好看。在无数的梦里,我吃着她煮的葱花荷包蛋,很开心很幸福,醒来却杳无踪迹。玉兰!张玉龙心里难过得差点叫出声,但却忍住了,又开始讲述,亦可说是回忆。
  今天是自钟玉兰离开后的五年零十个月,张玉龙第一次把往事向人述说。在五年前,钟玉兰刚离开的那段最痛苦的时候,除了徐岩张剑刘诚赵伟之四个最好的同学,他对谁也没有提起过往事,一直都深埋在心里,默默地一遍遍地回忆,在回忆时经受痛悔的折磨,饱饮苦涩幸福的美酒。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向他敬重的处长一家祥细地讲述着,只因他们是钟玉兰的亲人,虽然他们都没养过她。
  “我扫了一眼君子协定,声音更加冷硬更加傲慢地说考上大学的第一件事就是马上离婚,用不着她!玉兰的神情虽然毫无变化,但声音却变得低沉嘶哑。她的声音在之前如常和缓,即使我几次讥讽嘲笑鄙夷冷嗤也没有变,但在那一刻变了。只因她对我抱有的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我有一天会想到她与我也是包办婚姻的受害者,相互理解体谅后,开始了解和认识她,发现她值得一生相守做真正的夫妻。但我却没有,看不起她,嫌弃她。最后的一线希望破灭了,心中悲伤,声音才低沉嘶哑。但她忍着悲伤,声音嘶哑低沉地说:口说无凭,立字为据。而我却没有注意到,几个月后回忆起,才发现她的声音与之前不同。我想早点学习,补落下的功课,就在君子协议约法三章上签了字。没有要她已拧开的天蓝色小钢笔,用枕头下面的圆珠笔在信纸的右下角写上名字。就是这一签啊,让我在一年零十一个月后失去了玉兰,有了饮不尽的苦酒,吃不完的苦果。我把到手的幸福像扔垃圾一样地扔掉了,留下的只有不尽的思念和牵挂。但在那一刻,却以为拥有了自由和幸福。”
  张玉又哭了,泪水奔流不息。地面很快便又积成了小水塘,映着他和天花板。
  “玉兰是如何把崭新的信纸拿过去,认真地在约法三章,君子协定上签了字,把薄薄的信纸锁进衣厨中奶奶送给爷爷,出嫁前爷爷转赠给她的锦盒里,我不知道,因为我不屑于看她。我没有接着看书学习,在心里高唱着解放区的天是人民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而闭上了眼睛睡觉。婚后第三个秋天,我回忆起那晚的事,悔恨得想要杀了自己,因为在那个晚上我把玉兰从身边推开了,让她能走得毅然决然,头也不回,一如我当年去读书时。
  “夜里,我睡得很香,因为绝望的心重获希望——考上大学,把母亲带离有父亲的家,不再受伤害;离掉凭着一纸结婚证就住进了我房间的人,而它是我喜欢爱恋的人才配进入安坐睡卧的。没有做梦,初中同桌赵家林说有希望的人每夜必做梦,我不但有希望且还幸福,能回学校继续读书于我是最幸福最快乐的事,照他的话说是会做梦的,可是却没有。也许是因为过去一周被痛苦绝望折磨累了,心灵和大脑都需要休息,因此才没有做梦。
  “那天晚上,我不但没有做梦,也没有醒过,一觉就睡到了小闹钟响。醒来屋里已没有玉兰,绿色凤舞九天的锦被仍在床的老地方,与我睡前一样叠得整整齐齐,没有动过。我没有去想夜里玉兰睡在哪里,根本就不在乎。但我能肯定她坐在屋子里其中的凳子上,因为门在她做完该做的事进屋后就被母亲锁上了。被子有两床,一床红色,龙腾云涌的锦被我抓盖到了身上。而床尾也没有被头或身体压过的痕迹。我醒来下床时注意到了,不是有意的,而是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就像一个人起床后习惯性地伸懒腰或打哈欠或无心地看屋顶。在过去的七天我最怕的事是每天早晨醒来看见玉兰,那么,会让我想起是她我才读不成书考不成学而痛苦和愤怒,两个暑假后,我因醒来第一眼看不见玉兰心如手撕。真是世事难料,当初的我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我竟然违背永远仇恨憎恶鄙视玉兰的誓言。”张玉龙又笑了,眉头舒展,嘴角上扬,英俊的脸泛起了红晕。
  “醒来没有看见玉兰,我很高兴,同时在心里说永远都不要在醒来看见她。所幸我只是在心里说,要是说出来被母亲听见,便又多了一件取笑我的事情。因为高兴,我在心里唱起了歌,《在希望的田野上》。心中高歌的同时,我环视了一圈在过去七日被我曰之为地狱的屋子。
  “床是新的楠木床(不是玉兰的嫁妆而是我家的),床上有两床被子,一床是龙腾云涌的红色锦被,一床是凤舞九天的绿色锦被,两张鸳鸯戏水的枕巾,两只花开并蒂的粉色枕头;(一年后,我要剪被子和枕头,玉兰拦住不许,说是奶奶买后绣上花朵鸳鸯龙凤的。我之所以要剪它们,是因为我省吃少用买的裙子她不穿,而金项链却天天都戴着———我愚蠢可笑至极地以为金项链是恋人送给他的,因此大吃其醋,闹了好几次。而那一次闹得最凶,我一怒之下把那条蓝绿小白花的连衣裙剪成了碎片。玉兰像没有看见,神情冷漠。裙子剪成的碎片像彩蝶,更像落叶,过去七年,它们一直都在我的脑海眼前翻飞,飘舞。但却不知有没有在玉兰的脑海心底翻飞如蝶,飘舞如叶??)藤条箱子、红木箱子、(前面那只是我家的,后面那只是玉兰的嫁妆。她走后,红木箱子我一直带在身边。它是奶奶送给玉兰的,与玉兰它是奶奶,与我它是玉兰。)红漆大衣橱(两米多高,是我见过的最大的衣橱,也是玉兰的嫁妆),熊猫和竹子组成图案的天蓝色窗帘,是新的(之前的旧窗帘也是竹子熊猫,因为十年前乡集市上只有这一种窗帘可买),玻璃窗上贴着两个繁体喜字,窗下是缝纫机,(我家的,在我接到假电报被父亲骗回家的第二天,他去县城连同大楠木床买回摆上的。十年前,凡是家中宽裕的人都会摆上缝纫机,而父亲也不会忘了这么干)缝纫机前有只圆凳子,它们是一套,人称缝纫凳;门的右手边是一只柏木红漆大衣架,高有两米(是玉兰的嫁妆);一张小圆桌和两只有背椅子,(是我家的)而我的床上换了新蚊帐,质量在当时是最好的;蚊帐门两边各贴了繁体喜字和金童玉女画,两只金色蚊帐挂钩有红色的穗子,被从门缝挤进来的风吹拂得轻轻摆动。这就是我的婚房情况,而我对房间里的一切都感到厌恶和憎恨,特别是那些红色嫁妆,贴在门窗和蚊帐上的喜字画像让我又气又怒,要不是怕母亲代我受过,早就把它们用斧头砸得粉碎,用手撕成碎片。”张玉龙的脸上满是悔恨和羞愧之色,眉头又紧皱。
  “我用憎恨厌恶的目光打量完屋子里的一切,洗漱后走进厨房,冷声问坐在灶前出神的玉兰饭做好了没有。我可真是既可笑又可悲,对玉兰是既仇恨又憎恶且鄙视,却要吃她做的饭。要是换了别人定然不会,自视甚高的我却要吃仇人做的饭,岂不可笑可悲。哦,不只是可笑,可悲,还有可怜。我的这一行为(亦可说是表现)是相当茅盾的,换了别种说法可能不够准确。但人本就是一个茅盾体,做的事与说的话和所思所想的都不一样。如果说当时的我很可笑可悲,也有可能是不愿母亲为我操劳想法在起推动作用。还有,我要尽可能多地在玉兰面前颐指气使,吆五喝六,端架子,耍威风,就像我的叔伯父辈一样,真是耳濡目染,潜移默化。自幼所生长的环境里的不良行为把我的心腐蚀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点才是最重要的,也是最可笑最可悲的。懂事起就憎恨和厌恶叔伯父辈的这种行为,长大了,不知多喝了几倍的墨水,也竟然学他们的样,只有疯子才会如此,凡是头脑清醒的人都不会有如此行为。不过,当时的我与疯子无异,只是没有大喊大叫,赤身裸体到处跑。
  “(与张家河相邻的赵家坝,有个六十多岁名叫赵如才的疯子,出生于世代地主老财家。读了不少书,会吟诗作赋,出口成章,文革时期受不了夜夜批斗,日日劳动,精神失常了。文革结束后,都以为经过调理和休息,会恢复正常,但受批斗时所经历的种种使他太痛苦屈辱而没有恢复正常。不穿外衣被吊起来打,被人啐口痰甩鼻涕,使他饱读诗书的心承受不了莫大的耻辱而精神失常。一到夜里就大叫大喊,且还不穿衣服,自己撕成片扯成条。白天藏在屋子里不敢见人,双手抱住头坐在床后的墙角,嘴里不知喃喃地说着什么,从小看到,为他难过。读初一那年,他用自己撕碎的衣服裤子布条把自己吊死在了窗棂上。人们说在那个吊死自己的夜里,他的心智恢复了,从而回忆起文革期间所遭受的一切,深感屈辱而自杀。自古以来文人最看重名声,脱掉衣服吊起来打,是世间最屈辱的事,也是最失名声的事。他之所以用自己的衣服裤子的布条勒死,是因为他屋子里除了床和被子,没有其它东西。他的儿子赵之雅,一直怕他出意外,房间只有床和被子。我一直都相信他的儿子知道父亲会自杀,不是在疯狂时,而是在清醒后。赵如才自文革中期疯后到死前都没有恢复正常,精神和心智恢复的那个夜里,也是他决定结束生命的日子。文革时期他没有机会自杀免受屈辱,一直都有人看着,不是怕他舍弃自己的生命,而是要他受更多的屈辱。在十年后,他终于能决定自己的生死了。但他不知道的是,人们不会再做使他精神和心灵受折磨的事,错误已被纠正。不过,即使他在恢复正常后的第一时间不自杀,之后的任何时候也会,因为他饱读诗书,承受不了耻辱往事的折磨。人不可能不回忆,而一回忆往事就会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眼前一一浮现,因此,赵如才在清醒后用衣服撕成的布条吊死。一个生不逢时,饱读诗书的人,用自己的双手结束和不可重得的生命,让乡亲们难过唏嘘不已,同情万分,出殡那天凡是有心之人都洒下了眼泪。)
  “当我像冰块霜雪的话音还没落,玉兰就把一碗漂着油星葱花的六个荷包蛋放到小方桌上,回到灶前小板凳上煮猪食。给我端饭目不斜视,神情平静。时隔数月后,我一次次地为她当时的样子感到奇怪,我那么对她竟丝毫不用仇恨和怨责的目光神情对我。按理说我在回家的路上、签君子协定前后的讥骂嘲讽挖苦,任何人都会受不了而还之以颜色,可她却对此毫不在意。来年暑假,我终于明白了,因为玉兰本性善良,抚养他长大的奶奶和父亲还有爷爷又自幼教育她宽容,博爱,仁慈,同情,怜悯,不睚眦必报,要以德抱怨。因此,即使我那么对她,也不会还之以颜色。
  “我坐在厨房靠门顺墙放着的小方桌子边,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地吃着从小就喜欢吃的油煎葱花荷包蛋。我当时就知道那碗葱花荷包蛋不是玉兰要做给我吃的,而是母亲吩咐她做的,所以,我并不因为食物是她煮的在吃的时候感到恶心反胃。或许在别人来说,那碗葱花荷包蛋不管是母亲咐咐玉兰煮的,还是玉兰自己要煮的,性质都一样,都是由我所憎恶仇恨鄙视不屑的人煮的,按理说我不但吃的时候会感到恶心,连看着也会反胃。但是,我认为两者之间有区别,本质上的区别,即母亲吩咐煮葱花荷包蛋的是有母爱在里面,而玉兰要煮的葱花荷包蛋是她想讨好和巴结我。虽然当时我做事和说话很是欠考虑和思考,但在这件事上却理解得很清楚。因此,我在吃葱花荷包蛋时,不但不因为是玉兰做的感到恶心反胃,还吃得很香。吃完葱花荷包蛋,把碗一推,我即去向母亲道别。
  “(唉,我在学父亲的样子,吃完不但把碗一推,不洗不刷,还不往灶台上拿,虽然它就在三米处。记事起,我就没见过父亲吃了饭把碗放到灶台上,也从没看见他刷过碗,总是在哪里吃在哪里放,即使是母亲生病卧床不起,多是被他打得下不了床。我长大读了九年书,不但把懂事起就发的绝不像父亲对待妻子的誓抛到脑后,反倒学父亲的样子!真是可恨又可悲。)
  “母亲要玉兰送我,我没有反对,因为母亲不但命玉兰把从钟家坪背回去的核桃花生全部装进了包里,还装了一包饼干、我最喜欢吃的腊排酥肉和红薯圆子(饼干是办婚事剩的——母亲故意要帮忙的人们做的多,她要留给我吃。腊排酥肉和红薯圆子是夜里母亲和玉兰做的,我收拾好衣服书本去茅房看见她们在厨房里忙),还有四十个松花皮蛋的小纸箱(也是我最喜欢吃的),整整三大包东西,我一个人根本就拿不了。不过,即使没有那么多吃的,母亲也会要求玉兰送我。从小到大我就怕在夜里外出,总是由她或爷爷或同高祖的大哥陪着。
  “走在通往码头的路上,玉兰背着我的衣服和吃的。我拿着手电,什么也没有拿。两手空空走的快,不管她是否跟得上是否看得见路。时至今日我都感到惊异不已,因为仇恨憎恶鄙视不屑,我仍然与玉兰拉开了距离,最低有十米,出门不久便是地边小路,然后是爬山,下山,且多崎岖难走。玉兰背着东西,没有手电,竟没摔倒过。虽是中秋后第四日,睡前有月起床时已被厚云紧紧地抓住,无法挣脱,光线很弱。我没想过她是否看得清路,是否会摔倒。第二年暑假,我曾问过玉兰,走在山路上没有手电是怎么看清面前的路的,她没有回答,忙着做衣服。没有第三者在场,她回答我的机率少得可怜,哪天我说的五十句话有一句她作出回应,我就会高兴快乐得在心里大声欢笑。
  “下了最后一片陡坡,转过一个大S弯,玉兰停下脚步,在后面气喘吁吁同断断续续地叮嘱为了母亲邓好读书。我看着码头昏黄的灯光,大步流星地走在十几米之外,声音如钢铁似冰雪地说:哼,谁用你说?!玉兰说:那就好。我不送了,就到这里。注意身体,吃好穿暖。声音平静,好像我是一个朋友或熟人,而非一个仇恨憎恶鄙视不屑她的人。我一个字也没说,转身去拿东西,还没走到面前,她已把三只不小装满吃的包放到地上,转身回家了。我也没有把手电给她,虽然已不需要。我懒得和她说话!我恨她!”
  “凤儿。”欧阳源轻轻地叫,泪水又溢出他睿智的眼睛。欧阳龙呤和江君如夫妻都没有安慰他,他们也因相同的原因心痛和难过得泪水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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