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组织

　　金花院，是一座孤儿院。
　　这是一所荒芜了的孤儿院，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但是，院里虽然没有孤儿了，可院长还在。院长叫米斯，中国名字叫金花，是一位加拿大老妇人，早年随父亲来到中国，创立了这所孤儿院。建院伊始，只接收战争遗孤。当然，后来进园的门槛就放低了，只要是孤儿，就接收。改革开放后，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中国的孤儿越来越少，以至于竟然一个孤儿也没有了。金花院渐渐凋零，最后，终于结束了她的历史使命。几十年风风雨雨，化为历史尘埃，金花院长也已是风烛残年。人老了，不愿意折腾了，遂打消了回加拿大的念头，在北京住了下来，准备在异国他乡，埋葬这把老骨头。
　　良涛就是在这座孤儿院，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在岁时，被玉芬母亲领养，过上了正常儿童的生活。
　　良涛走进金花院，来到唯一有亮光的窗子前。这是金花妈妈的房间，透过窗玻璃，他看到金花妈妈戴着老花镜，双手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籍，神情专注的阅读着。他没有打扰金花妈妈，来到第二进院子，推开第三个房间的木门。
　　这是他童年住的屋子，离开后，虽然多次回到金花院看望金花妈妈，但是再也没敢在此过夜。似乎一住下来，就再也离不开了。单人床铺、小书桌、洗漱用具，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多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只有墙上的照片，光滑如新。
　　大强、大壮、耗子、燕子、湘云，还有真真，这都是他童年的伙伴。大家都是孤儿，没有姓氏，名字也是随便叫的。看着照片上二十几个孩子没心没肺的表情，心里很不是滋味。
　　良涛收拾心情，把目光落到真真的脸上。这是他童年爱慕的女孩，二人关系一直很近。长大后，被人领养，各奔东西。良涛事业有成，条件成熟了，便多次寻找真真。最后，一条确切的消息，震惊得良涛很久没缓过神，直到遇见妻子岳红，才缓解了内心深处的悲伤。
　　真真大学毕业后，真真加入了动物保护协会，去了一处自然湿地。这也是她从小的夙愿，喜欢跟动物生活在一起。不幸的是，在一个暴雨天，为了救助一只红鹳，滑进了沼泽地，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良涛捧着报道这件事情的晚报，度过了无数伤痛的夜晚。最后，还是岳红不断抗议，偷偷烧了报纸，此事才告一段落。
　　感情，可以淡，但不会断。
　　面对生活的无奈，良涛只能接受。
　　良涛抹了一把脸，心思回到现实。他掀开床铺，摁了一个机关，一条通道展现在眼前。良涛沿着阶梯，走进了密室。他无聊地打开柜子，一排排的手枪、弹夹、手雷、刀具，映入眼帘。其中还有二战时期的一把大镜面匣子枪。另一个柜子里，都是金条、股票、美元、人民币。这些并不是他的私人财产，而是组织在亚洲区的活动经费。因为良涛就是“斑点狗”组织亚洲分部的副总裁，所以有一定的人权和财权。
　　他看着这些枪械和金钱，叹了一口气，关了柜门，坐到工作台前的椅子上。沉下心思，慢慢梳理眼下的处境。
　　一夜过去了，接下来是黎明。良涛换了一个动作，缓解身体的麻木。漏税案，免于刑事处罚，不是难事。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鹭鸶老师抚养四个孩子的问题。他决定帮助鹭鸶老师的想法，并没有请示组织，按照惯例，这绝对是不被允许的。因此，援助行动，只能暗中进行。
　　“斑点狗”，就是他服务的组织，一个给钱什么都干的国际雇佣集团。当初，这个组织看上金花院的时候，金花妈妈起初不同意，后来受到一些非常规手段的逼迫，只能答应。从此，金花院变成了组织后备人员训练基地。金花妈妈对此不闻不问，也从不参与。她专心抚养教育孤儿们，紧紧抓着内心深处的一点良知，作为人生信念的支撑。几十年，就这么过来了。良涛没有选择，那时他只有五岁，不服从，只有死。
　　良涛抽出笔筒里的铅笔，在纸上写了“衣食住行”四个字。解决生活四要素，主要条件就是钱。但是，一个现代社会公民，并不是有大量不劳而获的金钱，就能幸福美满的。对于不明财产，不能心安理得，不能在法律层面说服周围的人，是不会被社会接纳和容忍的。
　　鹭鸶失业了，没积蓄没收入，经济这一道坎，是她目前绝无可能跨过的难关。如何把钱不留痕迹的交到鹭鸶手里，也是一个颇费心思的环节。她住在玉芬母亲对面，房子是两室两厅，租金过万，这一点，就不是鹭鸶能够承担的。目前，急需解决的，就是房子问题。如果她能住进金花院，凭着金花妈妈的人品，必定会免了房租，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那四个孩子，会不会步了自己的后尘，成为别人卖命赚钱的工具人？
　　绝不能让鹭鸶搬进金花院！
　　还是在别处找一处房子，安顿那五口之家吧。这对良涛来说，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就在这时，外院传来响声。良涛打开密室的一个出口，来到外院的一处花丛前，探头望出去，就看到一个消瘦的女孩，从一辆电动车的挎篮里，提了一个包，进了金花妈妈的房间。
　　这个女孩，正是鹭鸶姑娘。
　　她怎么会认识金花妈妈？一个不好的念头，在良涛的心头冒出来。绝不能让她住进来，绝不能。
　　良涛返回密室，拿了一摞钞票，用一块花布包了。然后，像狸猫一样，悄悄来到电动车前，把钱放到车头的挎篮里。
　　返回密室，他收拾了一些不必要的痕迹，正要离开，忽然电脑里闪起了弧光。他拿起耳机，报了一个DalmatiansTwoy.对面传来一个文件。
　　良涛打开文件，里面有几行字，良涛看了以后，面露苦笑，不免有些自嘲。组织的一个重要人物，落到了警察手中，关押地点，正是他所在街区的看守所。组织命令他，借着漏税案，进入看守所，营救那位重要人物。
　　良涛一个头变得两个大，本来决定争取免于刑事处罚的，现在，这个想法跟组织命令发生了冲突，看来，援助鹭鸶老师的计划，要搁浅了。
　　良涛眼前闪现出那个瘦弱的身形，还有女孩化不开的忧郁与茫然。要不自己做一回？或者说做一回自己的主！这个念头一出现，良涛的身体一阵颤抖。组织的家法，可不是说着玩的摆设。
　　他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略一思量，就拿定了主意。先解决孩子们的住房问题，后边的事情，再慢慢想办法。孩子的成长需要十五年的时间，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想到就做。他带着现金，出了密室，到车库里开了一辆大众，来到一家房屋中介，提交了住房要求。
　　“距离学校近，那就是学区房了……挨着一家雇佣女性的公司……有，有这么一个小区。不过，租金要稍微的高一些。”漂亮的女中介很专业地说道。
　　“可以，带我去看看房子吧。”良涛微笑着说道。
　　房子是三室一厅，租金两万。这个小区是高层小区，名叫盛世家园，共有八栋楼。小区里有一座幼儿园，小区紧挨着一家服装公司，北面是一座小学，最让人意外的是，旁边还有一家私立学校，这样一来，孩子们选择的空间就大了一些。良涛很满意，回到中介，取出一张身份证，签了一份租期五年的合同。办好这件事情，接下来就是如何忽悠鹭鸶搬过来了。
　　走出中介公司，他手腕上的钻石表，发出了一声狗叫，这是组织嫌他动作迟缓，对他发出的第一次警告。从侧门回到金花院，他把车停到车库里，来到自己的原宿舍，坐在真真的照片前，思考着鹭鸶的事情。岳红跟着那个搞拳击的私奔后，良涛尘封的心，再一次出现了真真的面庞。虽然那时候他们很小，还不能明了爱情的含义，但他肯定真真是喜欢他的。这无疾而终的初恋，或者叫暗恋，曾经支撑了他无助的童年。那些毫无人性的训练，就是靠着真真的笑容，支撑过来的。能够战胜魔鬼的，只能是美好的爱情。
　　有时间应该去湿地公园看看，至少缅怀一下儿时的爱恋，为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画上一个句号，也算顾头顾尾，不失做人的本分。
　　良涛取出手机，打开微信，看着一个叫“救赎”的微信名。这个叫救赎的微信，就是鹭鸶的。他打开露丝的朋友圈，希望能从这些生活点滴的记录中，寻出一个行之有效的赠房计划。
　　浏览了鹭鸶全部的微信记录，稍加总结，就发现了一个很明显的特征。鹭鸶很喜欢参加一些公益活动，不管是关于儿童的，还是老年人的，抑或是残疾人的，她都要掺合一下。其中有一个中医活动，引起了良涛的兴趣。
　　关于中华国粹，历来是华人的骄傲。但是，国际关系是复杂的。一些别有用心的个人、组织和国家，或因为政治原因，或因为经济原因，甚至私人恩怨，总是会做出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华夏中医，就是别人的一个突破点。良涛接到过一个任务，就是搞臭华夏中医。为此，他制定了详细的计划，成立了反中医协会。进一步的计划，正在实行之中。要不是出了岳红私奔这件事，这个计划早就实施了。
　　有反中医的协会，就有维护中医的组织。鹭鸶就参加了一些维护中医的活动，虽然是外围人员，至少进入了这个范畴。一个计划在脑海里形成，只要计划顺利，露丝就会毫无痕迹的搬进盛世家园，从而解决住房问题。
　　这个计划就是，“弘扬国粹支持中医”有奖征文活动，获奖者可以成为中医体验官，奖励一个住房体验。良涛进入密室，打开电脑，开始撰写中医行动计划书。这个计划，分为两部分。一份是中医体验官的诞生，也就是鹭鸶老师就职；另一份是中华第一中医张方键，因受伤恳请西医救治的计划。
　　良涛一边写着，心里却充满了不安。他要把这两个计划，合二为一，即让组织接受，又让鹭鸶接受，难度还是很大的。他眼前再次闪现出那个瘦小的身影，那是一个忧郁的女孩，她叫鹭鸶。
　　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孩，领养四个孤儿，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可惜，这一切，都是他良涛造成的。所以，他不能不管，也不得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