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讨教

　　第鹭鸶走进金花妈妈的屋里，看到老人正在准备早餐。金花妈妈抬起头，睁着浑浊的双眼，说道：“鹭鸶，你来了。”
　　“妈妈，还没吃早餐吗？”鹭鸶来到桌前，打开挎包，从里面取出一捆熏香，放到柜子上。
　　“鹭鸶，上次的香，还没用完呢。”金花妈妈把煎蛋盛到盘子里，坐到餐桌前，双手合十，开始例行的祷告。
　　鹭鸶取出一块熏香，放到香炉里。等到金花妈妈拿起刀叉的时候，鹭鸶才说道：“金花妈妈，这是苏门答腊的降真香，有醒脑安神的作用。”
　　金花婆婆微笑着表示接受了。
　　“金花妈妈，院子有些荒了。”
　　金花妈妈说道：“有志愿者经常来打扫，你不用担心啊。”
　　用完早餐，鹭鸶收拾餐具，洗刷干净，放到橱子里。金花妈妈说道：“鹭鸶，你今天有点反常呢，工作不顺心吗？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了。毕竟世界不是为我们某个人出现的，有了这些无奈，才有了很多梦呀。”
　　鹭鸶说道：“金花妈妈，我收养了四个孤儿，想请您教我。”
　　“四个吗？”金花妈妈呢喃道，“以前你跟人合租，房费还算勉强负担。多了四个小家伙，你有了家，却没了房子。”金花妈妈微笑着打量着眼前的姑娘。
　　鹭鸶皱着细长的眉毛，无言以对。
　　“搬到这里来吧，老婆子我很孤单呢。”金花妈妈毫不在意地说道。
　　鹭鸶说道：“我这不就是投机取巧了吗？”
　　金花妈妈一笑，说道：“别忘了，这是我的老本行。重操旧业，也是一种幸福呢。”
　　“可您都八十岁了。”
　　金花妈妈听了，神情一怔，说道：“主没叫我，是嫌我不能瞑目呀。”说完，忽然一惊，看了鹭鸶一眼，见对方并没有注意自己讲话的内容，稍稍松了一口气。
　　鹭鸶心中想起了家中的孩子们，不知道玉芬妈妈安排得早饭，孩子们吃得是否顺口。领养四个孩子，真不是一个小工程，她对未来，一点把握也没有。
　　金华妈妈说道：“宿舍、作息、教育、游戏、衣服、营养、医药，等等，这些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当初的金花孤儿院，最兴盛的时候，保姆就有十几个。鹭鸶，来吧，妈妈跟你一起做。也许，这是我所抚养的最后一批孩子了。”
　　鹭鸶看着金花妈妈，几乎就要答应下来。
　　金花妈妈没有再聊这个话题，她知道鹭鸶需要时间考虑，所以自动转移了话题，把自己六十年的育儿经验，耐心地说给鹭鸶听。一老一少，就这样持续到中午时分。鹭鸶看到金花妈妈神情有些疲倦，起身告辞。
　　金花妈妈没有起身相送，自己的孩子，礼节少点没关系的。鹭鸶来到院中，走到电动车前，忽然发现车篮里的布包。她疑惑地打开，看到里面的现金，心中说道：“这个世界，有恶，也有善呢。”她知道这些钱不是给她的，而是给孩子们的。至于谁给的，鹭鸶觉得并不重要。
　　骑车回到家中，还没推开家门，就听到哭声吵闹声，响成一片。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头一个变得两个大。
　　地板上，没有插脚的地方。床铺上，没有躺平的地方。餐桌上，没有放筷子的地方。卫生间，还没去。
　　海兰拿着鸡毛掸子，正在追打海岛。海浪在一边摇旗呐喊，另一个小丫头，鹭鸶给她起名字叫海礁，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泣。
　　看到妈妈回来，大家一愣，纷纷找到自己的位置，安静下来。人人都表示自己是受害者而非肇事者。
　　静默了一会，海岛说话了：小黄毛太脏了，又丑又臭，搞得我们饭都吃不下了。
　　鹭鸶：小黄毛是谁？
　　海岛：海礁。
　　海浪：就是，我们昨夜都没睡好。
　　海岛：小黄毛打呼噜。
　　海兰：我管教他们，可都不听我的。
　　一夜之间，家里成了花果山。鹭鸶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严重怀疑，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着急，眼泪就下来。海兰看到妈妈哭了，急忙走过来，扯着鹭鸶的衣角，摇了几下，说道：“妈妈，都是我们不好，你别哭了，我们一定听话。”
　　鹭鸶心想：“原来眼泪才是最有威力的。”看到几个孩子都老实了，她想停止哭泣，可眼泪不听使唤，一个劲地往下流。几个孩子都被吓住了，最小的海礁，开始浑身颤抖，就像癫痫病发作似的。
　　最后，还是玉芬妈妈听到动静，不住咳嗽着为鹭鸶解了围。玉芬妈妈肺部有问题，身体孱弱，不能着急受累。鹭鸶好说歹说地把玉芬妈妈劝回家，对着几个孩子，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海礁忽然倒在地板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几个孩子吓得不知所措。鹭鸶上前查看，自然是没有结果。她掏出手机，拨打了120。二十分钟后，海礁被送到了人民医院。接下来就是跑上跑下的缴费、化验。最后，海礁被安排住院。因为床位紧张，只好在楼道里，租了床位。鹭鸶工作了三年，并没有积蓄。本来手里有一笔莫名其妙的钱，她准备跟房主续约，继续租下去，她是不准备去金花妈妈那里的，毕竟妈妈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了。现在，钱都交了住院费。眼看着房子就要到期，住处没了着落，海礁的病也不知道还需要多少钱。一时间，鹭鸶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海岛说道：“妈妈，我们上当了。”
　　海浪说道：“对，肯定是上当了。”
　　鹭鸶擦了一把眼泪，说道：“你们什么意思？”
　　海兰说道：“妈妈，海礁不是私生子，也不是孤儿。她是因为先天身体有病，被遗弃的。她……就是个无底洞。”
　　鹭鸶想反驳，却没找到理由：“你们看好妹妹，我去找医生。”几个孩子脸上献出愤怒的表情，看着昏睡的海礁，似乎要吃人。
　　鹭鸶来到内科诊室，找到主治医师宋一文。此人不到三十岁，表现得很稳重。宋医师正在接待病人，鹭鸶只好等着。宋医师空下来之后，看到鹭鸶，笑着说道：“我正要找你。孩子安顿好了吗？”
　　鹭鸶点点头。
　　宋医师说道：“你是想了解孩子的病情吧？”他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海礁的病，我们还没确诊。通过临床表现，大概率是一种罕见的神经系统紊乱综合症。这种病，来源于父母的遗传，应该是大量生食海鲜，感染了细菌或者病毒。我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正好跟导师研究过这样的病例。不过，还没有什么成果可以用于临床。”
　　随着宋医师的话，鹭鸶的一颗心忽上忽下。有时候，医生的一言一行，是可以吓死人的。
　　宋医师看着鹭鸶，说道：“冒昧地问一句，你是不是特别喜欢生吃海鲜？”鹭鸶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不是她的亲妈妈，我还没结过婚。”
　　“她的亲妈妈是谁，你总知道吧？”
　　鹭鸶摇摇头，表示也不知道。
　　宋医师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说了一句：“要是她的父母在，也许能提炼血清，有助于治疗。”
　　宋医师看着无助的鹭鸶，心下不忍，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鹭鸶姑娘是吧，请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收入怎么样？毕竟医院不是慈善机构，一切都要收费的。”
　　鹭鸶红着脸说道：“我没工作，暂时也没收入。”
　　宋医师说道：“你先回去吧，有情况我们会随时联系你。”
　　鹭鸶晕晕乎乎地出了诊室，脚步飘忽地回到楼道。海岛和海兰倚着病床睡着了。只有海浪，看着熟睡的海礁发愣。
　　鹭鸶一脸颓废地走过来，海浪察言观色，知道事情越来越糟，懂事的没有开口追问。一家人就这样蜷缩在楼道里，沐浴在昏暗的灯光下。过了一会，鹭鸶看到一个端着饭盒的护士，才发觉大家都没吃午饭。她站起身，说道：“海浪，你看着点妹妹，我去买饭。”
　　这时，海礁醒了过来，听到要去买饭，小声说道：“点外卖呀。”几个孩子一听，诧异地盯着海礁。鹭鸶也露出吃惊的神情，看着天真的小海礁。心中却是一动：莫非海礁来自一个富豪之家？
　　她走到病床前，温声说道：“海礁，好好躺着，妈妈去去就回。”说完，迈步走出医院。
　　鹭鸶出了医院的大门，眼见着街道两边开了很多家小超市和小饭馆，因为是第一次来，也搞不清楚哪家的口味好，哪家的便宜。就随便走进一家包子铺，询问了价格，感觉能够接受，就要了五屉包子，五杯八宝粥，花了一百五。出了饭馆，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想买几支，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医院走。
　　“哎呦，我的鹭鸶小美人，买支糖葫芦，也这么纠结吗？是不是被小白脸甩了？”后边传来一个嬉笑的声音。
　　不用看人，鹭鸶也知道是自己的大学同学余冰玉。转过身，果然是她。余冰玉身高一米七，前凸后翘，很是迷人。只是长相一般，减了不少分。她家境富足，爹爹是良知集团的副总，在良涛手下做事。她每月的零花钱就有一万，鹭鸶孤单一人，岂能跟这个白富美相比。
　　余冰玉走上前来，揽住鹭鸶的肩膀，说道：“没零花钱了，跟姐姐说呀。”她看了鹭鸶手中的包子，说道，“来看病人吗？不对，这是有人住院了。”
　　鹭鸶勉强笑道：“你还是那么聪明。”
　　余冰玉说道：“良知集团出事了，那个讨厌的良涛，终于摊上大事了。老婆跟人跑了，头上顶一片大草原，没准还要吃几年牢饭，真是报应不爽。”
　　鹭鸶说道：“良涛跟你又没什么交集，何苦诅咒人家。”
　　余冰玉说道：“我爸爸不喜欢他，我做闺女的，自然向着老爸。毕竟，我每月还要养着一堆小白脸，需要老爸的钱。啊，对了。良涛出事，阳光小学倒闭，你就失业了呀。鹭鸶，你本来就在还债，如今丢了工作，囧了吧？用多少，说吧。”
　　鹭鸶张了张口，终于没说出那个字。
　　余冰玉说道：“我经常失恋，你经常失业，咱们一对难姐妹，你可别跟我客气。反正老板们的钱，都不干净。”
　　鹭鸶说道：“你总是打倒一大片。行了，冰雨，我要去医院探望病人，改天聊。”
　　余冰玉说道：“什么病人？关系近不近？”
　　鹭鸶说道：“一般关系。”
　　余冰玉说道：“你等一下。”说完，买了十支糖葫芦，递给鹭鸶。后者也没客气，接过糖葫芦，进了医院。
　　余冰玉看着鹭鸶瘦弱的身影，疑惑地说道：“这小丫头，无亲无故的来医院，莫非是找了男朋友，探望未来婆婆？有趣。”说完，掏出手机，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向自己的跑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