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领养

　　会议室里坐着三十一位老师，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有。看见阳光小学的名誉校长良涛进来，想起他以前的宽容与厚道，大家不由的同情心大起。但是，面对这样的遭遇，也只能选择默默地安慰，根本帮不上忙。
　　
　　校长杨天是一位退休的副校长，阳光小学建成后，被良涛聘为校长，管理阳光小学。今天的会议，由他来主持。看了良涛一眼，沉声说道：“今天的会议，有两项议题，第一项，就是大家的工资。董事长已经把钱打到了我的私人账户上，会议结束后，我会发给大家，请不要有什么顾虑。”
　　听到杨天校长的承诺，众人大大松了一口气。
　　等到大家安静下来，杨天说道：“请董事长讲话。”
　　良涛先是说了良知地产公司的真实情况和自己的处境，随后说到正题：“公司的情况虽不乐观，但是有副董事长余东晖在，不会有大问题。接下来我要说的，是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就是三个孤儿的领养事宜。”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一个月前，咱们国家的东南地区发生了9级海啸，人民生命财产遭受了巨大损失，几十万人无家可归。让人欣慰的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直到现在，人们还在向灾区捐钱捐物。不论是官员还是平民，不管是明星大碗还是山寨草民，都尽了力。咱们学校的校长主任老师，也都捐了钱。有一件事，大家也知道。我当时去灾区做志愿者，带回来三名受灾孤儿，就在咱们学校的幼儿大班上学。现在，学校倒闭了，我又是这样的特殊情况，领养这三个孩子，已经不现实。本想把他们送到其他学校去，可是，人家见我倒霉了，都不愿沾我的边。今天召集大家，就是解决这三名孤儿的领养问题。”
　　这时，黄桃插话道：“孩子是两女一男，分别叫海兰，海浪，海岛，大家都见过的。名字是董事长起的，领养证上也是这么写的。大家都听说了，董事长遇到变故，可孩子没人照顾不行。今天谁要是领养了他们，董事长会亲自带你们去更改领养证，并且付一部分领养费。这一点，务必请大家放心。”
　　接下来，就是沉默。会议室的空气好像要凝结了一般。早上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懒洋洋的照射进来。如果这样的光线也算热烈的话，那么，阳光有时也不怎么可爱。
　　这时，英语老师孙约翰站起来，说自己愿意领养一名，男女都可。孙约翰是京师大的毕业生，来学校一年了，教学成绩和工作态度都没的说，人也年轻帅气，是女老师和女学生的偶像级人物。
　　办公室主任黄桃娇笑着说道：“这的老师谁都可以领，就是你不行。”孙约翰说：“为什么？”小桃说：“你去甘肃支边的报告已经下来了，你总不能带着一个孩子去大西北吧！”孙约翰摇头晃脑叹息连连，沮丧地坐了下去。
　　语文老师周天然看了看坐在旁边已经怀孕的妻子杨春一眼，站起身来说道：“我们领养一名。”
　　品德老师李青山说道：“怎么都是根本没有可能领养的挺身而出？是不是算计着，反正也不可能领养，先落一个大爱无疆的名头再说！是不是呀？”
　　周天然的妻子，数学老师杨春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站起来，说道：“我虽然怀孕了，孩子也快出生了，可是，我支持丈夫的决定。学校要是不给我们领养一个，我们就不出阳光私立学校的大门。”说完，看了李青山一眼，“我们可不是玩虚的。”
　　良涛摇摇头表示他们领养不现实，那夫妻二人就都坐实下去，不再吱声。
　　于是，又是一阵沉默。
　　气氛似乎僵住了。毕竟，事情并未得到解决。三名孤儿，依然没有着落。就在这极度沉寂的气氛中，忽然传来一声号哭。这一声哭号，在此格外安静之中，真有惊天地泣鬼神的震撼效果。
　　大家一转头，看见大哭的是体育老师王中华。他一边哭还一边数落着：“我怎么这么倒霉呀，从大山里出来，大学毕业都三年了，好不容易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本想积攒点老婆本，找个对象，好好过日子。谁知还不到一年，学校倒闭了。工作没了不说，还要领养一个小孩子。领了，是一辈子的负担；不领，又要背一个没有爱心的包袱。老天哪，你对我王中华太绝情了。”
　　看着如此人间惨剧，大家不由摇头苦笑。
　　这时，一名纤细的女教师站起来，小声说道：“我想……领养……”大家看着这名年轻的女教师，都不说话。
　　女教师名叫鹭鸶，二十三岁，耀星师院外语系毕业，在阳光已经两年了。她看着大家，咬着嘴唇，好像终于下了莫大的决心，轻声说道：“良董事长，杨校长，我愿意领养一名，男女不限。”她说完以后，等着大家表态。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搭腔表示支持或者反对！鹭鸶脸色渐渐发白，嘴唇咬得青青的，绝望爬上了她的脸，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鹭鸶老师是一年级2班的班主任。她年轻，有活力，工作热情高，班级管理和教学成绩一直不错。本来一切都那么顺遂美好，但是，一件突发的事情，开启了一段噩梦的纠缠。
　　那天，教室外来了一个年轻男子，自称是班里学生刘荷花的舅舅，因为刘荷花的哥哥要成婚，来接刘荷花回家吃喜宴。鹭鸶老师不疑有它，就给刘荷花开了出门证。学校有着明文规定，学生没有出门证和家长的带领的签字，是绝对不能放出校门的。不知为什么，刘荷花走了以后，鹭鸶老师就有着不好的预感，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刘荷花见了舅舅，怎么也没叫一声？因为刘荷花有口吃的毛病，是班里最不愿开口说话的女生，所以，当时自己也没有起疑心。现在想起来，这肯定是一个疏忽。
　　中午的时候，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到校长室跟杨天校长汇报了这件事。杨校长觉得鹭鸶老师没有核实这位舅舅的身份，就把孩子交给他，明显是一个工作失误。为了慎重起见，杨校长让鹭鸶给刘荷花家里打一个电话，查证一下。要真是刘荷花的舅舅来接外甥女，也就放心了。电话打过去，霹雳打过来。刘荷花根本没有舅舅！半个小时后，刘荷花的家长就来到了学校。大家商量下来，毫无头绪，只能报警了。一周后，公安局找到了刘荷花。虽然因此侦破了一个贩卖儿童器官的犯罪团伙，可是，刘荷花的一只眼角膜却再也回不来了。为此，学校受到了市教委的严厉制裁：停办整顿，赔款受害人五十万元。
　　这其中，鹭鸶老师当然是事故的主要责任人。可是，往往事情太大了，当事人却反而没办法受到处置了。因为这已经大大超出了鹭鸶偿还的能力范围。记得当时鹭鸶老师要求把自己的眼角膜植换给刘荷花，但是这是违背国家法律的，这个提议被否决之后，刘荷花的家人依旧是不依不饶，表示要诉诸法律。杨天校长只好请示良涛，最后由良知地产支付了一笔庞大的赔偿金，才算平息了刘家的怒火。这件事情之后，鹭鸶老师就由一个爱说爱笑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大姑娘，从此与笑绝缘。
　　接下来，鹭鸶老师每个月只领八百元的生活费，其余的，就算是偿还学校的损失了。
　　这次领养孤儿，她能够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是需要勇气的。而把孩子交给她，对于良涛来说，也是需要勇气的。这也是大家不敢轻易表态的原因。前车之鉴，孩子的事情，都是比天大的，绝不能马虎。其实，良涛和这个小丫头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刘荷花事件，那一次，鹭鸶在他面前只是一味地哭，几乎没抬起过头，良涛也没怎么注意她。还有就是这一次了，鹭鸶还是没有看他。良涛忽然发现这个丫头的眼睛中有一种少见的茫然，不由多看了她几眼。消瘦的肩，身子很单薄。她整体散发的气息，可以是新鲜的泥土，可以是晒干的草香，或者是雪白的大米饭，橙黄的小米粥，就是没有高级香水的气味。像一块建国初期生产的团花小布，精致的五官细碎在白皙的脸上。良涛甚至闻到了一股醉人的清香，从这个小姑娘的身上飘出来，弥散在全场。良涛骤然心软了，就想答应她。
　　就在这时，孙约翰站起来，有些激动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坚决不同意鹭鸶领养孤儿，鹭鸶有刘荷花的前车之鉴，不能让悲剧重演。”他缓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告诫道，“大家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刘荷花事件吧。”他刚说完，李青山也慷慨激昂的发表自己的看法，意见和孙约翰出奇的一致。这两人一唱一和，会场一下子又黯淡了下来。
　　孙约翰看看李青山，眼里透出一股强烈的鄙视。
　　孙约翰撞见过这样一件事。有一次，他去教务处交材料，走到楼梯拐角处，听到两个人在说话。他一看，是鹭鸶和李青山，他们好像商量着什么。后来又发生了争执，李青山为了某种请求，不断强调自己的理由，似乎鹭鸶不答应，他就会沦落成寝食难安夜不成眠之精神病患者。看着李青山口沫横飞的屌丝样，鹭鸶无奈地说道：“那你来吧。”
　　孙约翰大疑，探头看过去，只见鹭鸶闭着眼睛，瘦弱的身躯靠在墙壁上。李青山双手撑在鹭鸶的头部两侧，撮起嘴唇，吻过去。就在将要碰到鹭鸶的时候，鹭鸶忽然睁开眼睛说：“就只这一次，希望你以后好好生活工作，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李青山心中窃笑，向着鹭鸶的嘴唇吻下去。这女孩真善良，这也能成功，简直太好骗了。就在这关键时刻，忽然感到脸上剧痛，耳中轰鸣。好久，鹭鸶和李青山才明白，原来是孙约翰及时扇了李青山一个大嘴巴，制止了这次流氓行为。李青山恼羞成怒，想反打回去，又自知理亏，只好骂了一句脏话，悻悻然去了。
　　鹭鸶说道：“孙老师，你太鲁鲁莽了。”
　　孙约翰说道：“卑鄙的小人，太下作了。鹭鸶，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鹭鸶说道：“你还是省省吧。”似乎是担心孙约翰下不来台，接着说道，“我不需要男人的保护，只需要男人的爱情。”说完，笑眯眯地走了。
　　李青山和孙约翰同时追求鹭鸶老师，这在阳光小学，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这件事后，孙约翰和李青山追求鹭鸶老师的举动更加明目张胆，一度发展到白热化的程度。鹭鸶对二人的求爱，始终是若即若离，让人摸不着头脑。直到出了刘荷花事件，二人心照不宣的同时疏远了鹭鸶。倒不是二人觉得鹭鸶的失职不可原谅，只是在他们的内心深处，隐隐感觉，鹭鸶老师决不是一个有着好运气的姑娘。
　　眼下，鹭鸶老师想领养一名孤儿，孙约翰出声阻止，纯粹是不想鹭鸶背上包袱，从而影响一生的婚姻。他其实早就决定放弃追求鹭鸶老师了，尽管知道鹭鸶是一个善良的女孩。至于李青山为什么反对鹭鸶领养孤儿，孙约翰一时还搞不清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幺药。莫非，李青山对鹭鸶还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