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狗子又再次受审　

　　一辆搬家公司的厢车开进了韩各庄，在孟兆颉新买的小院门口停下了。不一会儿的工夫，搬运工手脚麻利地将车上的家具，统统搬进了孟兆颉的新居。孟兆颉看来不是个简单人物，不到一个月，新买下的小宅院便旧貌换新颜了。
　　村里住进了外乡人，而且还是独门独户，这对韩各庄来说，可是一件破天荒的新鲜事儿。尤其孟兆颉长得白白净净，模样跟个电影明星差不多，更惹得村民像观赏大熊猫似的。孟兆颉倒也大大方方，遇到小孩子挤在门口往院里扒头，便拿来糖块给他们分。
　　这天傍晚，韩大海来韩乐天家里串门。韩喜妹偷偷拿出铁观音，给韩大海沏了一杯酽茶，被韩乐天发现了。
　　“喜妹子，”韩乐天说，“那铁观音是我用来招待贵客的，你怎么拿来沏给大海叔喝呀？”
　　韩大海说：“别那么抠门儿！我家里的西湖龙井，也是招待贵客的。你怎么每次去我家，都闹着喝龙井呢？”
　　韩乐天说：“盼吧！等咱们韩各庄富了，喝一杯龙井、铁观音，算个啥！你瞧新来的那个城里人，成筒的好茶叶摆在那儿随便喝，还不是手里有钱！”
　　韩大海说：“这个城里来的小娘儿们，准定是个狐狸精。这才几天的工夫，小院儿变得连老韩头都不认识了。真牛哇！咱们乡下人，真比不了人家城里人。”
　　韩乐天说：“甭说那没出息的话！都是俩肩膀扛着一颗脑袋，乡下人怎么就不如城里人？只要有了钱，还怕乡下人盖不起别墅？”
　　韩喜妹说：“我就特不理解！那个女画家放着城里的好日子不过，却跑到乡下混光景，她图的是什么呀？”
　　韩乐天说：“城里有什么好？光汽车放的屁，就能把人熏死。哪有咱们乡下，空气像用水滤过了一样，吸进肚子里甜丝丝的，那才叫个舒服放心。”
　　韩大海说：“乐天大哥，咱们可要提高警惕。你瞧那个女画家，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走起路来带着一股香风，都把后生们看傻了。尤其是大闺女小媳妇，看着羡慕的不行。这要是把咱们村的风气带坏了，可怎么得了？”
　　韩喜妹生气地说：“大海叔，你这话我就不爱听。农村姑娘怎么了，就该蓝布褂子偏口鞋？如今改革开放，你还是旧脑筋，难怪韩各庄富不起来！”
　　韩大海说：“我说话不是没根据。这些日子我就发现，狗子见天就往孟兆颉的门口转悠，那狗子媳妇能不起疑心？这可是直接动摇韩各庄的家庭安定。如果闹大了，还能过安生日子吗？”
　　韩乐天说：“这样可不中，咱们是得管一管。”
　　韩大海没说假话。为这事，狗子媳妇跟狗子不知偷偷吵了多少架，可就是挡不住狗子的“花心”。那一天，狗子媳妇终于忍不住满肚子的醋劲儿，竟追到孟兆颉的小院门口，揪着狗子的耳朵回到家里，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可是狗子仍然贼心不死，还是趁狗子媳妇不注意，偷偷溜到孟兆颉的小院门口探头探脑。这一下，狗子媳妇真的吃不住劲了，竟然学着婆婆的样子，敲着洗脸盆来到孟兆颉的小院门前数来宝。那词儿编得一套一套的，把个狗子急得又蹦又跳。要不是韩乐天及时赶到，他们小两口狗脑子能打成猪脑子。
　　韩乐天把狗子带到村委会大院，村民以为又要把狗子摁在长板凳上，都赶来瞧热闹。狗子娘闻讯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找那个破洗脸盆。
　　“甭找啦！”狗子媳妇气呼呼地说，“破脸盆在我手里！”
　　狗子娘急得直骂：“你这个挨千刀的小狐狸精，破脸盆一响，狗子的屁股又要开光啦！”
　　狗子媳妇说：“狗子见天去偷看女人，你看不见？我就是要敲着破脸盆，叫乐天叔揍他！”
　　贾桂花得知韩乐天又要惩治狗子，急火火地奔到了村委会大院。她一把拖住韩乐天，死乞百赖地直往院外拽。
　　韩乐天被弄火了，一把甩开贾桂花：“吃了炸弹啦？我大小也是个村支书，就这么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贾桂花气急败坏地说：“上次你打狗子，要办你个故意伤害和非法拘禁的罪。幸亏狗子媳妇深明大义，你才免了牢狱之灾。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要自讨苦吃。你进去不要紧，叫我跟喜妹怎么过？”
　　狗子媳妇在旁边说道：“婶子，就叫乐天叔再揍狗子一顿吧！大不了我再去一趟镇子，把乐天叔保出来就是了。”
　　韩喜妹不乐意了，说：“嫂子，你说得怪轻巧！你婆婆敲完破脸盆你又敲，狗子哥的屁股打烂了不要紧，万一真把我老爸弄进去，心疼得是我们不是你！”
　　韩乐天吼叫着：“都别吵吵啦！谁说我又要揍狗子？我把他揪到村委会，是叫他当着父老乡亲的面，给他媳妇儿一个交待。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叫他狗子说说，到底是女画家的脸蛋儿好看，还是他媳妇儿的脸蛋儿好看？”
　　瞧热闹的乡亲们，顿时哄笑了起来。
　　韩乐天使劲地打着手势：“安静！安静！”
　　乱哄哄的人群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
　　韩乐天把狗子往人前一推：“别当咂嘴葫芦，快说！”
　　狗子脑袋早懵了，胡里胡涂地脱口而出：“我，我说我说，女画家的脸蛋儿好看！”
　　村委会大院里顿时炸了锅，有骂狗子的，也有替他叫好的。
　　狗子媳妇气得脸色煞白，使出吃奶的劲儿把破脸盆摔在地上。砰的一声响，把个懵懵懂懂的狗子吓醒了。
　　狗子赶忙改口说：“错啦！错啦！我说错啦！我媳妇儿的脸蛋儿好看！我媳妇儿的脸蛋儿好看！”
　　整个村委会大院，轰地一声笑成了一片。瞧狗子的那副傻样儿，连狗子媳妇也忍不住地噗哧一声笑了。
　　狗子娘骂道：“小祖宗，你就等着挨嘴巴子吧！”
　　韩乐天亮开了大嗓门：“狗子，你别他娘的说违心话！要叫我看，女画家的脸蛋儿就是比你媳妇的好看。人家那张脸蛋儿，涂洋脂抹洋粉，是洋造的。你媳妇那张脸蛋儿，风里来雨里去，是土造的。可咱们老祖宗有条古训，‘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你小子整天趴在人家门口看西洋景，回家还得吃你媳妇做的饭，亏心不亏心？”
　　狗子被韩乐天教训得张口结舌，干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大姑娘小媳妇们有韩乐天给撑腰，鸡一嘴、鸭一嘴，骂完了狗子，就数叨自己的心上人。尤其是狗子媳妇，恨不得抓狗子一个满脸花。
　　韩乐天一挥手，大喝一声：“谁也不许撒野！”
　　村委会的大院里，这才又安静下来。
　　韩乐天警告说：“改革开放了，咱们韩各庄也要与时俱进。广开生财之道，改善农村面貌，我敲锣打鼓地支持你，穷则思变嘛！不过，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觉得城里的月亮比乡下的好，你扛铺盖卷去城里打工，没人点你的脊梁骨。可你要是见异思迁，移情别恋，想把土媳妇换成洋婆娘，你可要掂量掂量，我韩乐天能把你的狗蛋儿捏出汤来！”
　　大姑娘小媳妇们听得心花怒放，可着劲地鼓掌叫好。
　　狗子媳妇用手指使劲一戳狗子的脑门儿，得意洋洋地说：“听明白啦？有村支书撑腰，看你还敢不敢再去偷看洋婆娘！”
　　狗子急了，冲着狗子媳妇大吼大叫：“他当支书咋啦！当支书的就该糟蹋人？”
　　韩乐天一怔：“我怎么糟蹋你啦？你媳妇儿敲着脸盆在女画家门前数来宝，骂得不是你？”
　　“谁看那个洋婆娘啦？”狗子歇斯底理地吼叫着，“我是去看她院里的哈士奇！哈士奇！懂吗？哈士奇！”
　　狗子媳妇没有听懂狗子的话：“什么哈十七、哈十八的！”
　　狗子着急地叫着：“哈士奇！那是一只狗！”
　　韩乐天大嘴一撇：“瞧瞧给你能的！一只狗，四条腿儿，两只耳朵，一张嘴儿，有什么好看的？”
　　狗子抻了抻脖子，自傲地说：“乐天叔，这你可就外行啦！哈士奇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狗，它是西伯利亚雪橇犬，名贵的很哩！”
　　韩乐天火了，冲着狗子唾了一口：“呸！你个崇洋媚外的东西！不过一只洋狗，你就值当迷得勾了魂儿？往后再敢去人家门前丢人现眼，你就滚出韩各庄！”
　　晚饭时分，贾桂花又亮出了自己最拿手的饭菜——油酥饼、红烧肉，而且还给烫了一壶好酒。贾桂花可不是平白无故地犒劳韩乐天，而是因为他固守着庄稼人的信条——城里的女人再好，也不如自己的糟糠之妻。连韩乐天也没有想到，村里不过住进来一位漂亮的城市女人，却惹得村里的婆娘们那么不安定。难怪当时大姑娘小媳妇那么拥护自己，原来自己歪打正着，给她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过，韩乐天也挺纳闷儿，村里有的是狗，狗子怎么就那么痴迷孟兆颉养的那条哈士奇呢？他决定带着这点疑问，去访一访孟兆颉家的那条狗。